沈淵忽然站起了身,将這北冥劍拾了起來,又轉身來到公冶和身前,噗通一聲跪在地上,臉上亦是涕泗橫流,雙手捧着北冥劍,托在公冶和的身前。
“當年之約,弟子恐會食言,故而”沈淵說不下去,一直哽噎道,“故而将北冥劍交還于恩師,今生有負恩師重望,弟子弟子有愧,弟子不肖!若有來世,再續這師徒之情!”
“放你娘的狗屁!”
公冶和大怒,“嘭”的一聲,隻見一旁那張桌子,頓時被他一掌拍成了七零八落!
“你欲何爲!狗屁的來生今世,你難道還想去死不成!”公冶和一副恨鐵不成鋼的神色,大罵道,“不過芝麻大點兒的事兒便如此尋死覓活,哪裏還有個頂天立地男兒漢的模樣,我看你這慫樣還不如那從家繡花的大姑娘!”
罵了一通,看着眼前那柄北冥劍,又是重重的歎了一聲,隻說了一句:“你若還我,卻還不曾将劍拾起,待你真正将此劍拾起時,才來說要不要還給老子!”
說罷便轉身出了屋去。
沈淵怔怔跪在地上,看着手中北冥寶劍,心中卻思量着師父方才所言:“自己明明将劍托在掌中,爲何師父卻說我還未曾将劍拾起來?”
身後姬萬裏嘴裏咕哝着:“得,這桌椅一片狼藉,店家問起定是我來賠的,實在是交友不慎,交友不慎呐!”
同時行至沈淵身後,拍一拍肩頭,道:“小子,起來說話。”
見沈淵征然不動,姬萬裏搖一搖頭,問道:“你如此聰明之資,怎會這麽容易鑽牛角尖呢,你師父話中之意你還不明白麽?”
沈淵擡頭看去,姬萬裏忽然問道:“劍是何物?”
“劍,君子器,也是殺人器。”
“君子器,殺人器,就這般?”
沈淵沉吟少傾,看着眼前北冥,心中不禁回憶這一路而來所曆之事,也想着當年師父與自己的教誨。
不待沈淵說話,隻聽姬萬裏又問道:“何爲君子,即是君子又爲何會殺人呢?”
見沈淵不語,姬萬裏接着說道:“這世上從沒有殺人器,殺人的隻是人心罷了。倒是這劍,的的确确是君子之器,自古便是。孩子你記着,君子德有三,一曰仁,仁者不憂;二曰知,知者不惑;三曰勇,勇者不懼。”
沈淵雖然性子容易偏執,但非常聰慧,姬萬裏一番話就如醍醐灌頂一般讓他眼前一亮。
姬萬裏見沈淵表情變換,不住點頭暗道:“此子果然聰慧過人,孺子可教也,隻是璞玉細琢方能成器公冶和這老東西,這麽好的苗子怎麽就便宜了你!”
于是将沈淵攙扶起來,遂又問道:“你是君子否?”
沈淵擡起袖子抹去眼淚,搖頭道:“我非君子,師父曾言,劍者甯折不彎,當有大勇大智大仁,有三者則一往無前,所向披靡,卻不知這正是君子德性。”
“如此,你師父方才之言可明白了?”
沈淵重重的點一點頭,朝着姬萬裏躬身一拜,感激道:“多謝前輩教我,隻是晚輩眼前這兩條路”
不待沈淵說完,姬萬裏便擺手否道:“你哪裏有兩條路,你隻有一條路,那便是活着,即便是武功全廢又如何,武功廢了便是廢人不成?還是說你沒了武功便吃不得飯,屙不了屎?”
“可是”
聽得姬萬裏這些話,沈淵想來竟是一時說不出話來,頓了頓,道,“可是沒了武功,難道就要渾渾噩噩、混吃等死麽。”
姬萬裏聽罷立刻指着北冥劍,反問道:“照你說來,那些沒有武功的普通百姓又該如何活着,就該去死不成?君子不器,武功不過是手段而已,沒了這等手段,又能如何?還是難道說着北冥二字的含義就這般狹隘不成?”
此言一說,當即便罷沈淵驚出了一身冷汗,也讓沈淵突然想起了自己遠在五龍島上的義父義母,他們不會武功,不也是一樣活着麽?
見此情形,姬萬裏點頭問道:“此時這劍你可拾了起來?”
沈淵神色肅然,握緊寶劍,道:“劍已在我手中!”
随後推門而出,就看着公冶和負手立在院中,背對着沈淵仰頭望天,不知作何想法。
“師父,弟子已将劍拾了起來,弟子知錯了!”
公冶和冷哼一聲,道:“北冥劍拿來!”
“師父我”
沈淵緊緊握着北冥劍,心中忐忑,問道:“師父,您,您這是何意?”
公冶和道:“你不是要将劍還與老子嗎?老子這便收了這劍,但醜話在前,你若還了劍,便不再是我公冶和的徒弟!”
姬萬裏也是一驚,當即喚了聲:“公冶兄!”
沈淵瞠目結舌,忙跪在地上道:“弟子已知錯,還請師父息怒!”
“知錯了?”
公冶和又是冷笑一聲,“你一句知錯了,這事便了了麽?”
沈淵不知所措,低聲道:“隻要不将弟子趕出師門,任憑師父發落。”
公冶和低頭看他,兩個鼻子孔裏長出一口氣,道:“枉我将此寶劍傳你,你竟将我當年的話全作了耳旁風,你不懂此劍,故而你還配不上這柄劍,既然如此,老子讓你今日當着姬萬裏這老家夥的面發個誓,就說十年之内不得再用此劍,北冥劍更不得出鞘!否則哪怕是老子明日裏下了幽冥,也不饒你!”
沈淵心中不舍,卻師命難違,隻得稱是,随後公冶和叫他起了身,便将劍縛在了背上。
“可有不服?”公冶和問道。
沈淵搖一搖頭,道:“弟子心頭現如今隻有一個結,便是要殺何有道,替我爹娘報仇!”
公冶和道:“哼,那奸賊當誅,隻是老子已經應了他,若救了你便放他一條活路,總不能說話不算,食言而肥。”
姬萬裏插了話,說道:“你們師徒二人既然話已說開,便先聽我一言。”
“你欲說甚?”公冶和明知故問,“若想讓我底子改換師門,那是連門兒也沒得!”
“哎呀,公冶兄,你怎的如此頑固!”
姬萬裏有些急道,“他拜在我劍閣門下,又沒說讓他不認你這個師父!以劍閣底蘊,或許當真能找出讓這小子的武功失而複得的法子!”
公冶和一聽,立刻問道:“當真?”
“可以一試。”姬萬裏一捋胡子道。
“還是不成!老子的本事不比你劍閣差,除了陸離你們哪一個不是我的手下敗将,否則你們憑甚麽教我徒弟!可劍聖陸離不知所蹤,論年紀更是一百多歲,若是還在世,未必就能比我強!”
姬萬裏聽見公冶和說他師父,也沒了好臉色,道:“你這老匹夫,你又何德何能,敢跟我師父比較!”
公冶和一擺手,道:“我不與你啰嗦!”
姬萬裏急道:“你若當真爲了這小子好,便讓他随我去劍閣!”
“嗯?此話怎講?”
“他若沒了武功,誰來護他?自崆峒一役,天羅幫早已将這小子視爲眼中釘、肉中刺!”
公冶和一聽,當即變了臉色,道:“怎的,老子武功天下第一,我護不得他,莫非你有這個本事不成?”
姬萬裏輕笑一聲,道:“公冶兄,天羅幫的刺客防不勝防,你清醒着還好,倘若是犯了瘋病”
說話一頓,又道:“這天下間,天羅幫唯一不敢涉足的地方,隻有我的蓬萊劍閣!”
“那爲何?”
公冶和不解,可姬萬裏笑而不語,讓公冶和好生急躁。
那姬萬裏又道:“我知道你舍不得你這徒弟,實在不行,你也來劍閣不就得了麽?”
想了片刻,公冶和暗笑一番道:“要這臭小子同時拜倆師門也不是不可,除非”
“除非甚麽?”
“除非是拜你師父爲師,否則老子不幹,這便待這小子立刻此地!”
一聽這話,姬萬裏哈哈大笑,當即應道:“你這老東西,果真打的好算盤,隻想着占我便宜!不過,今日爲了我劍閣傳承,我還真答應你!”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