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言一出,沈淵雙眸之中失望之色不易言表,汪直看見這般神情,不禁目光閃爍,不敢與其正視,于是轉過頭,故作一副滿不在乎的樣子,手上摩挲着身旁的青花大瓶。
沈淵自嘲一笑,道:“枉我視你爲友,總歸是我識人不明,遇人不淑罷了。不過你能直言相告,确實有幾分膽色,你便沒有想過,我會殺了你?”
說着話,那北冥劍已是半截出鞘,雖無寒光奪目,卻是殺氣凜然!
汪直側眼一瞧,瞳孔猛縮,心頭猛跳!
一個人在生死之間,都有一種直覺,而且極爲準确!汪直能夠察覺出,倘若接下來自己說得話,但凡出了一點差池,不遂沈淵之意的話,那手中的北冥劍必然會心刺入自己這身軀!
沈淵忽然坐直,橫劍于膝上,即使此刻他内力空虛,要殺汪直,也不過是眨眼之事,易如反掌。
幾個呼吸之後,隻見汪直正過身子,直對着沈淵,拱手道:“能死在沈兄劍下,汪直死而無憾!”
“哦?”
沈淵沒想到,汪直開口第一句話,卻是出乎他的意料,本想着汪直還會找些理由或者借口,來求得一條生路,沒想到此話一出,倒是多了一分視死如歸,舍身取義的味道。
“不過,”
話鋒一轉,汪直直起身子,底氣十足道:“縱使沈兄一劍将咱家結果了,龐青、王海他們當怎麽定罪還是怎麽定罪,陛下叫他們死,即便我再是手眼通天,也救不得他們性命。況且咱家忝受皇恩,提督西廠,一舉一動皆是職責所在,容不得一絲徇私枉法。”
“既然如此”
沈淵緩緩拔出劍來,道:“我瞧得明白,你爲一己之私,罔顧他人性命;你玩弄權術陰謀,颠倒黑白,無非是怕别人将你這欺君之罪揭發罷了!你與皇帝直言,你未必會死,可你如此作爲,卻又害了多少人徒遭連累!這些漂亮話,你去跟閻王爺說罷!”
“且慢!”
見沈淵正要起身殺來,汪直急忙擡手止道:“沈兄,容我将話說完!”
聞言,沈淵站了起來,劍鋒平舉,直指汪直,冷冷笑道:“還以爲你有些膽色,不過也是貪生怕死之輩!好,我便再容你一回,看你還有何話說!”
“是咱家錯了!”
汪直面露愧色,道:“當初在京城,是我一念之差,雖然瞞過了皇帝,可是卻惶惶不可終日,隻怕有朝一日,陛下得知真相,若真如此,我這顆腦袋,必是保不住的!”
稍稍頓了頓,歎了一聲,又道:“我沒想到會出現後面這些事情,龐大人他們,我本是敬重的,可誰讓他們參與了進來?咱家是真怕!”
“你忘了,參與進來的還有我、鍾大哥,趙堂主,還有虎嘯堂一衆弟子,隻因你怕這一個字,你便都要趕盡殺絕不成?”
沈淵疾言厲色,越說那劍鋒距離汪直便越近!
汪直悄悄掃了眼迎面而來的劍鋒,腳底下控制不住的往後退了兩步。隻見那劍尖穩穩當當的在他眼前停下,一滴冷汗從額頭滴下,汪直吞了口水,隻覺口舌發幹。
“所以,咱家并沒有狠下心來!”
隻見汪直閉上眼睛,微微側頭,唯恐沈淵真的動手!
片刻過後,汪直終于松了口氣,心裏暗暗慶幸那劍鋒沒有再進一寸。
他睜開眼睛看着沈淵,見他将北冥劍移開那一瞬間,險些站立不住,癱坐在地上。
此時便聽沈淵道:“既如此,你爲何又将龐大人關了起來?”
“人非草木,孰能無情。”
汪直歎息一聲,道:“像鍾大俠,趙堂主,還有沈兄你等,皆是忠義無雙的好漢,況且咱家亦是實實在在的将沈兄你視爲兄長,經曆這一番,我還怎能狠得下心來?咱家的确是怕死,可咱家也不願做那無情無義之人!咱家想着,一是你們不在朝堂,二是咱家以真心相待,必不會遭沈兄你等所害!但龐大人他們這情況不同,不瞞你說,我有此舉也實屬無奈啊!”
“此話怎講?”
“沈兄不知,我雖爲西廠提督,表面看似風光無限,但實際上卻也是被處處掣肘。”
見沈淵不解,汪直解釋道:“朝廷早有東廠,有錦衣衛根深蒂固,更是直接聽命于陛下,我這西廠乃是新晉,手底下要人沒人,雖說咱家在陛下面前還算得寵,但正所謂伴君如伴虎,咱家身邊這些錦衣衛,保不齊就有人是陛下安插在咱家身邊的耳目!此番李子龍已是死無對證,咱家也正好借此放下了心,可誰又想到,龐青竟私放裴元海這些賊寇奸細!沈兄,你說,我該如何處置!”
“這”
汪直所說的,沈淵倒還真的沒有細想過,一時間也不知該如何是好。
這時又聽汪直道:“即便是咱家有意不去追究,可那些錦衣衛親眼所見,若是徇了私,那待回了京城,陛下若是問了起來,咱家必遭連帶,到時候,若真判了龐青他們死罪,恐怕那時候咱家亦是自身難保哇,更别提在陛下面前斡旋了!”
沈淵擡眼來瞧,道:“如此說來,你将龐青等人關押,反而是在保他們喽?”
汪直搖一搖頭,說道:“咱家不過是秉公辦事罷了,如此,便是到了陛下面前,咱家也好有個替他們求情的機會。”
見汪直說的明白,眼下沈淵反而不好再多言甚麽。
即便汪直所說皆是編出來騙他的,他也沒法反駁,畢竟照他這麽說,汪直此舉還真沒有甚麽可挑的。
“好,”
沈淵将北冥劍收入鞘中,道:“我便信你一回,可你要發誓,一定要保住龐大人他們的性命,否則,我必去京城殺你!”
二話不說,汪直當即便指天起誓道:“皇天在上,汪直在此立誓,此番拼盡全力必保龐青、王海、呂紅三人性命,有違此誓,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見其如此痛快,沈淵心中暗忖:“莫非真是我等誤會他了?”
點一點頭道:“甚好!你走罷!”
沈淵說完,坐在床沿,一手持劍杵在地上支撐着自己。
汪直見着,忙問道:“沈兄,你可還好?”
沈淵擺一擺手,閉目垂首,輕聲問道:“你們何時啓程回京?”
“待呂紅祛了毒,我們便走,”
汪直又問道:“怎麽,沈兄不與咱家同回?”
沈淵點了點頭道:“你我約在五月初五再見,我會去京城接走先父之遺物,到時候我若見不着龐青等人,便是你的死期。”
“好,那端午之時,咱家在京城恭候沈兄大駕!”
說罷,汪直躬身作揖,悄悄擡眼看着沈淵,眼中犀利,寒芒一閃而過。
隻是沈淵閉着眼睛,沒有瞧見。
汪直出了房門,咬了咬牙,臉上顯出一抹狠色,深吸了一口寒氣,又恢複如初。
韋英跟在後面,二人默不作聲的往回走去。
才出了院子,沒走多遠,隻見汪直回頭看了看,暗道:“九字劍經”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