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淵聞言頓足,仰頭望天道:“多在京城一日,龐青他們便多一日的危險,況且早早還了人情,我也可落得輕松,到時候再殺袁彬,我這心中便沒了阻礙。”
“那你的傷勢”禾南絮擔心道,“不用在休養幾日麽?”
沈淵搖一搖頭,輕道:“不必,我這身子無恙,無非是真氣空虛,沿途調息幾日便可回到全盛之時。稍後我們收拾收拾,明日一早便啓程,勞煩姐姐再去與袁彬告知一聲,我就不與他相見了。”
見他心意已決,禾南絮心有無奈,隻得答應。她心地善良,本想着化解這一段恩怨,卻是低估了沈淵的恨意滔天。
當日用了晚飯,沈淵盤膝坐于榻上,行功一個周天,那真氣自丹田油然而生,不禁暗道:“如今這《混元真氣》已近大成,内力恢複亦較往常快了許多,此次真氣耗盡未嘗不是一個沖破第九層的契機,待回複全盛之日,便是達到第十層境界之時!”
待收功之後,洗漱了一番,便沉沉睡去。
這一夜無話,待翌日清晨,雞鳴破曉,東方将白,沈淵在西院祠堂,對着父母靈位進了香,添了燈油,拜了又拜。袁彬心知沈淵不願見他,便使人前來相送,并贈與銀兩盤纏,不料卻被沈淵拒絕,而沈淵隻要了兩匹快馬
沈淵與那來人道:“傳話給袁彬,叫他飛書給汪直,平陽府相見。”
盞茶過後,宣武門大開,此刻沈淵與禾南絮并肩牽着馬,穿過熙熙攘攘的進城人群,已走在往山西去的路上。
“爆竹聲中一歲除,春風送暖入屠蘇,千門萬戶曈曈日,總把新桃換舊符。”
“姐姐念得這詩,倒是好聽的緊!”二人執缰并排走在太原府城内,恰逢除夕之日,聽得禾南絮偶然吟得詩句,沈淵不禁笑道,“沒想到,姐姐還有這等學問!”
禾南絮掩嘴輕笑,道:“不過是當年蛇婆婆迫着我讀書罷了,蛇婆婆常說,世間女子常被人輕視,故而多讀些書,将來總不叫他人戲弄,若當真能悟出些道理,那些個臭男人也不敢孟浪!”
“這”聽得那三個字,沈淵聯想起蛇婆婆那張冷酷無情的面貌,不免有些尴尬。
話才說完,禾南絮自覺言語有失,又忙道:“我并未說你,你不要介懷”
沈淵嘴角輕揚,瞧了瞧,又擡起袖子嗅了一嗅,打趣道:“你說的不錯,這幾日快馬加鞭,風餐露宿,也确實臭了。”
“噗!”禾南絮聞言忍不住發笑,“你還是這般油嘴滑舌的,哪裏像個正人君子,倒似那街頭的無賴。”
兩人正說着,隻瞧那鵝毛大的雪花,輕飄飄的落了下來,不一會兒的功夫便将這街上鋪了一層白,白雪覆青磚,更顯得白雪更白,磚瓦更重,烏蒙蒙的雲遮着天,像極了一卷水墨城池。倒是那家家戶戶張燈結彩,無數門前的大紅,給這混沌之中增添了許多欣欣向榮之意。
隐約之中,還能聽見聲聲爆竹,行在街頭,沈淵感受到這年味兒,心中不免唏噓,隻記得兒時,每逢元夕,青雲莊裏熱鬧非凡,守歲之時總是少不了一頓餃子。如今時過境遷,萬般思緒也隻有付之一笑罷了。
看出沈淵神色異樣,禾南絮忙道:“今日除夕,不如在太原暫歇一日,反正相距平陽不過一兩日的路程,不差這一晚,你意下如何?”
這些時日,禾南絮一直相伴左右,同甘共苦,雖說起初同是爲尋得仇家何有道,但如今,沈淵又如何看不出這其中的一份情意,似禾南絮這般桃李年華,正是大好光景,就如古詞中所言:“遊女帶花偎伴笑,争窈窕,競折團荷遮晚照。”
而她此刻卻同自己在外飄零,即便是在除夕這一天也不得踏實安甯的守歲,沈淵心中不免替她有些委屈,同時也感受到這江湖中的悲哀。
隻聽沈淵應道:“也好,尋一家客棧,咱們一起守歲!”
“嗯!”禾南絮聽得欣喜,面目上露出笑來,忙道,“太原城我曾來過幾遭,知道這城内有座送雁樓,酒菜做得極好,終是要投店,不如就去那兒吧!”
沈淵點頭道:“就依姐姐!”
順着主街一直往南走,過了鼓樓,往右一轉,那街面上一幢重檐歇山頂的雙層樓閣,倒是氣派的很,那門匾上镌刻“送雁樓”三個大字,蒼勁古樸,别有味道。
沈淵舉眼看向兩側楹聯,一時笑道:“開壇千君醉,上桌十裏香,這店家倒是挺大的口氣,我隻知山西有個杏花村,不想太原也産這汾酒?”
“你有所不知,這聯上所寫可并非是酒。”
禾南絮故作玄虛,也不理沈淵驚奇,隻說進來便知。
二人邁入樓内,隻見店中清冷,隻有一個掌櫃和三兩個夥計,在招呼兩桌客人。
再瞧那牆上倒是挂着一卷墨寶,倒是醒目,也不知是哪個下的筆,抄得是杜牧的《并州道中》,詩雲:行役我方倦,苦吟誰複聞。戍樓春帶雪,邊角暮吹雲。極目無人迹,回頭送雁群。如何遣公子,高卧醉醺醺。
見此沈淵遂問道:“這送雁樓倒是應了這首詩,不過怎的如此冷清?”
不及禾南絮答話,那掌櫃見了來人,忙來招呼道:“二位客官,可是住店?”
“不錯,勞煩掌櫃,兩間上房。”沈淵掏出一錠銀子,交給掌櫃,又道,“掌櫃,我見那門外楹聯口氣甚大,但瞧着店内冷清,莫不是吹牛說了大話?”
掌櫃的笑道:“客官,今日除夕,自然人少,何況現下都已過了申時,”指了指那兩桌客人,“除了這住店的客官,誰不早早回家過年?”
沈淵一拍腦門,搖頭笑道:“竟是忘了,如此,先祝掌櫃的開年生意興隆了!”
“承您吉言!”掌櫃作揖忙道,除夕年下,最不吝啬的便是吉祥話,任誰聽了也都歡喜的緊,掌櫃的瞧了瞧沈淵與禾南絮,還道是私奔出來的公子小姐,頓時露出一副心照不宣的笑容,“在下也祝二位大吉大利,終成眷屬!”
“不是、不是!”二人皆鬧了一個大紅臉,忙不疊的否認,可是越是這般,那掌櫃的便越是一副“明白”的模樣,叫二人實在是有口難言,隻得叫掌櫃趕快去安排房間,這才遮過。
掌櫃的這般誤會,倒叫二人之間也尴尬了起來,一時也不知該說些什麽。就在此時,旁桌的四人正高談闊論,講着江湖風聞。
不過這些話,卻是引起了沈淵與禾南絮的關注,瞬間打破了尴尬。
那四人平陽口音,其中一人捧起酒碗來,一飲而盡,抹了抹嘴,大咧咧的道:“你們不知,那蛇老婆子前些時日跟瘋了一樣,到處咬人!”
“九峰山離平陽那麽近,怎能不知,早就聽說了,她身邊的丫頭跑了,據說與一個小白臉私奔了,啧啧啧,要我說,擱誰也受不了那老婆子的脾氣!”
“他娘的,倒是便宜了那個小白臉了!聽聞那丫頭長得水靈,要是”這人說着,便露出一副色相!沈淵見了,氣的火冒三丈,又瞧了瞧禾南絮,亦是柳眉倒豎!
沈淵正要發作教訓,卻被禾南絮一把按下,悄聲道:“聽聽他們還說些什麽,再教訓不遲!”
隻瞧另一人連忙打斷方才孟浪之言,道:“可不敢胡說,要是被那老婆子聽了去,咱們非丢了命不可!”
“怕甚,那老婆子從芮城鬧到平陽,直接被虎嘯堂堂主趙汗青拿下,黃河三怪,這等歪門邪道又如何是‘正氣刀’趙大俠的對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