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歲山地處皇城之内,皇宮正北。
因此山居皇城玄武方位,故而在風水上亦有“鎮山”一說,同時亦是京城唯一的一處制高點。立于景山峰頂,居高臨下可俯瞰,皇宮大内,可謂一覽無遺。
當下這景山峰頂之上,隻見一個人頭戴九陽巾、身穿大紅雲錦團花披風,手抱浮塵,正是汪直口中所說的妖道李子龍。
此刻他府視皇城,瞧面容白淨,三绺烏須随風飄蕩,倒有一絲仙風道骨之意。
此人身旁有三人恭敬而立,正是内官監掌印太監韋舍、直殿監太監鮑石以及司設監太監鄭忠。
隻聽鄭忠一臉谄笑,道:“李天師勿慮,長春宮中早已是天師說的算,不必擔心有人洩露,即便那套冕服不取也無須擔心。”
“不怕一萬,隻怕萬一!”李子龍回頭問向三人,“已是命人去取了麽?”
韋舍拱手笑道:“回天師,咱家已命人去取,不出一刻必回,還請天師安心。”
這四人幸運,他們前腳才出皇宮北門,後腳封鎖皇城城門的命令便傳至此處。陰差陽錯,雖叫這四人出了皇宮,可他們卻也不知汪直率人已向他們殺來!
此時汪直與韋英帶着十名錦衣衛,飛奔至玄武門,那守門禁軍正是禦馬監轄内的騰骧右衛,領頭的百戶見着來人是頂頭上司,急忙施禮問安。
汪直擺擺手,隻詢問道:“可瞧見韋太監領着道士出去?”
那百戶點頭稱道:“見到過,卑職接到大人封鎖城門命令之前,韋公公與鮑公公、鄭公公領着一個道人才出去,似去了萬歲山。”
汪直怒氣沖沖的罵道:“你難道不知咱家正在緝拿此人,既然他們從你這玄武門出去,你爲何不帶人去追!”
那百戶一愣,随即不卑不亢的朗聲反問:“回汪公公,在下身負守衛宮城之責,未得軍令,卑職豈能擅離職守?”
韋英在旁,不曾想身爲禁軍中小小的百戶,竟敢如此跟汪直回話,心道:“此人不知變通,得罪汪直,将來怎能又好果子吃?”
可接下來這一幕卻叫韋英才是佩服的五體投地。
隻瞧汪直連連稱是,嘴上說道:“是咱家無理了,盡忠職守,不作假谄媚,很是不錯!”
那百戶本來心想,這得罪了汪直,往輕了說也要連降幾級,未想到,汪直不但不加以懲治,反倒誇贊自己!心中觸動,忙躬身道:“謝汪公公!”
“咱家且問你,他們去了多久?”
聽得汪直發問,那個百戶想了想道:“約莫已有了半個時辰。”
汪直又道:“我等回來之前,這玄武門不得進出任何人!”
“末将得令!”看着汪直等人神色焦急,這名禁軍的百戶亦能感受到事情的嚴重,更不敢有所疏忽!
瞧着汪直與一衆錦衣衛飛速趕去萬歲山,隻聽這百戶大聲命令道:“方才汪公公所言,你們也已聽見,都打起十二分精神,不可掉以輕心!”
萬歲山上,有些許積雪未溶。
韋舍媚笑道:“不知天師準備何時登基?屆時可别忘了我們三個老奴的輔弼之功啊!”
“那是自然,三位公公功不可沒,開國之功臣當以你三人爲首,到時候榮華富貴叫你三人享之不盡!”
李子龍正觀察着地形,聽韋舍問及此事,不由得得意起來,接着道:“論功行賞之時,韋公公功勞最大,朕就封個親王千歲給韋公公坐坐,至于鮑公公與鄭公公,自然一個是宰相,一個是大将軍!”
這三個閹貨一聽,操着公鴨嗓,樂的合不攏嘴,當即跪伏在地齊聲拜道:“老奴三人,先行謝過陛下,萬歲萬萬歲!”
那李子龍也開始得意起來:“愛卿平身!”随即四人張狂大笑,笑得忘乎所以,得意忘形!
突然那鮑石指着山下玄武門,疑道:“你們快看!那是”
其餘三人順着方向去瞧,突然韋舍驚疑:“好像是錦衣衛!那前面的難道是禦馬監的汪直?”
鄭忠聲音陰狠:“這小崽子可是個不好惹的,若被他撞到可大事不妙!”
“這如何是好?他們好像往山上來了!”李子龍好似有些慌亂,“我們還是快逃罷!”
韋舍點點頭:“不錯,如今正是走爲上策,汪直這小崽子,以後再收拾他!”回頭又沖李子龍道:“天師,且随我等往壽皇殿暫避!”
不由分說,三個太監拉着李子龍便往北麓而去。
汪直才到山下,擡頭往山峰望去,暗道:“冬日裏萬歲山也無甚玩耍之地,逆賊來此目的,必然是登高查看地形,然立于高地之上,我等行蹤定會被逆賊瞧見,若我是他們的話”
一念及此,汪直即刻招手換來一名錦衣衛,掏出自己令牌道:“你去與周邊禁軍傳令,命他們即刻把守住下山各處要道,他們不得上山,亦不得放任何人下山!”
“遵命!”
又招來四名錦衣校尉,命道:“你四人可從此處上山追拿逆賊,作出動靜越大越好,将他們盡快驅至壽皇殿,他們若躲進殿中,你們便堵在殿外,盯住他們,不可輕舉妄動,等我趕來!”
随即又與韋英道:“韋百戶,随我往西麓登山,斜插至壽皇殿堵截!”
汪直一行人貼着山腳走,如此一來,李子龍及韋舍等人便瞧不見他們行蹤。
那四名錦衣校尉武功不低,片刻時間便到了山頂,按照汪直的吩咐,作出許多聲響。
韋舍、李子龍四人聽着動靜竟是不遠,頓時慌亂起來。匆忙之中,那鮑石撲通滑倒,仰翻在地上。
腳腕子扭了筋骨,疼的他龇牙咧嘴!剛要叫喚,便被韋舍将嘴捂上,一看便知韋舍是個有主意的,隻聽他放狠道:“不許出聲,若你敢叫出一句,咱家現在就捅了你!”
說着,竟從懷裏掏出了一把匕首!鄭忠瞧着不禁心驚膽戰。
再看李子龍,氣喘籲籲,被這後邊追兵吓得腿肚子直哆嗦,加上跑的急,叫他肚子岔了氣,疼得直冒冷汗。
那四名後邊追趕的錦衣衛也是玲珑機敏的人物,他們追追停停,故意給他們休息時間。
同時也是在拖延他們,盡量在到達壽皇殿的時候,以便汪公公早早趕至那裏!
李子龍四人聽後面動靜暫息,不由松了口氣。
“後面沒了動靜,想必追不上來了吧?”李子龍捂着腹部,可看得出他頭上冒着豆大的汗珠,顯然是腹痛難忍。
韋舍苦笑道:“天師,不能再歇了,即便是現在追不上來,若是再等片刻,我們就是想逃也逃不了啦!”
忽然隻聽遠遠傳來腳步聲,這四人便如驚弓之鳥一般,“噌”一下竄了出去!
邊逃邊相互催促道:“快,快走!”
經過這一番牧羊式的追趕,爲汪直等人争取了不少時間!
汪直率人急行從西麓上山包抄,恰巧在李子龍、韋舍四人出現在壽皇殿外之時趕到!
汪直的突然殺出,頓時讓他們魂飛魄散,隻聽韋舍一聲尖叫,拉起李子龍轉身便跑:“該死!快跑!”
那鮑、鄭二人不及逃走,眨眼間便被錦衣衛拿下,再看韋舍拉着李子龍,才往回逃走沒有幾步,隻看方才追趕他們的四名錦衣衛亦沖了出來,與汪直、韋英成了合圍之勢。
此刻李子龍肝膽俱裂,慌亂不堪!倒是韋舍,反而冷靜了下來,那閹人的陰險狠辣同時也顯露無疑!
趁着李子龍不注意,韋舍在身後悄悄掏出匕首,捅向李子龍。
“韋舍,大膽!”汪直同時瞧見,急呼道。
李子龍聽得汪直這一喊,倏地轉身!
才一回頭,忽見韋舍手中寒芒閃過,下一瞬間,隻覺腹部一陣劇痛!瞪大雙眼,慢慢推開韋舍,指着他卻怎麽也說不出話來!
韋英縱躍而至,一腳踹飛韋舍!汪直亦趕到李子龍身前,去看傷勢!
又聽韋舍喊道:“此人密謀造反,咱家潛伏在他身邊,就是爲了揭穿這賊人陰謀!”
隻不過,在場諸人無一人理會。
且看李子龍臉色蒼白,抓住汪直盡力呼道:“大,大人,救我!我,不是,不是真的李子龍……”
汪直一驚,還不等他反應,隻看這個“李子龍”用手在耳後一撚,竟撕下一張人皮面具!
這一幕也叫韋舍、鮑石、鄭忠三人目瞪口呆!韋舍張口大罵:“你個王八蛋!敢騙咱家!”
才要起身,卻被韋英一把按住,動彈不得。
汪直緩過神來,目露寒光,沉聲問道:“你是誰?真的李子龍在哪?”
那人站立不住,不自覺扶着汪直,忍痛答道:“小的是李道長的徒弟,我,我也是被逼的,家裏老母被他拿在手中,小的,小的也是無奈爲之!”
“現在李子龍在哪?”
“小的也不知道,每次進宮,都是頭一夜他命妖狐來告知我,再将我容貌換成他的模樣。若不是他後來許我榮華富貴、高官厚祿,小的便是死了老母,也絕不能幹出此等大逆之事!”
汪直覺得不可思議,這李子龍果然奸詐,叫眼前這人替他趟路,一旦東窗事發,也不會找到自己真身!
汪直腦中左思右量,先前在皇帝面前如此笃定,結果卻抓來一個假的!這該如何交代?
他并非瞻前顧後、優柔寡斷之人,幾個呼吸間便拿定了主意。
笑了笑,道:“你也算享盡齊人之福,該瞑目了。”
瞬間拔出這人腹中匕首,緊接着又狠狠地連捅幾刀。
再看那人登時斃命,癱倒在地上!
“大人!”韋英吃了一驚。
又聽韋舍張狂大笑:“哈哈哈,姓汪的,我看你如何跟皇上交代!到頭來抓了假的李子龍,還私殺重犯!你好大的膽子!”
汪直不慌不忙,轉過身來沖着在場諸人,淡淡說道:“此人就是李子龍,武功高強,欲殺咱家,咱家與諸位爲了自保才合力誅之,你們可聽懂了?”
韋舍大笑嘲道:“待咱家見了皇上,定要告你欺君!”
汪直嘴角微微一翹,道:“咱家不會讓你見着皇上的。”
隻見他慢慢走近韋舍,又慢慢的将刀刃架在韋舍脖子上,慢慢一抹!
那血就如湧泉一般噴了出來,濺了汪直一臉一身!
汪直一笑,好似惡鬼索命!
衆人呆若木雞的望着汪直,那鮑石、鄭忠更是驚懼無比!
隻見汪直轉身朝他們走去,蹲在二人身前,道:“二位公公,見到韋公公的下場後,當知道審訊之時該怎麽說了吧?”
瞧了汪直手段,二人咽了咽吐沫,磕頭應道:“小的知道,小的知道!此人不是别人,就是李子龍……”
“甚善。”汪直拍手笑道,“如此,我保你們不死,不過充軍發配是免不了的了!”
二人互視一眼,趕忙磕頭:“多謝汪公公,多謝汪公公!”
感謝摩羯兜,感謝無尾熊照相館的打賞!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