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天阊阖開宮殿,萬國衣冠拜冕旒”這詩雖是說的大唐長安,可如今用在這大明京城,卻一點也不爲過。
沈淵與禾南絮一路走走停停,待到了京城已是臘月中旬。
眼前這一座巍峨雄偉、固若金湯的城池,透着天子王氣,亦透着一股幽燕之地的滄桑。自永樂遷都北京,皇帝坐鎮北邊,盡這一份前無古人的天子氣魄,便叫百姓擁戴至極。故而百姓皆言道:“此乃天子守國門!”
沈淵上一次來京城,可不曾細細欣賞這高城深池,當時還是六歲稚童,況且又是被人挾持而來,自然未能體會這京城雄壯繁華。
二人并排進了宣武門,一路北行,隻見着街道上車水馬龍、川流不息;兩側屋宇鱗次栉比,錯落有序。這等繁華似錦的景緻,叫沈淵與禾南絮連連驚歎。
禾南絮四下環顧着,歎道:“這京城可真大,本姑娘還是頭一次見到這般景緻,與那州、府、縣城想比,當真是天壤之别哩!”
沈淵亦是感歎:“那是自然,隻可惜小時候是被何有道抓來的,現下根本不知道哪裏是哪裏,否則定要領着姐姐好生遊逛一番。此刻我們須先找家客棧落腳。”
說完二人見那東側有些熱鬧,遂往那個方向胡亂走着。不知不覺便進了一處坊市,隻見人頭攢動,摩肩接踵,各家鋪子裏的貨物吃食更是琳良滿目,叫他二人目不暇接。
禾南絮眼中冒了光,見着什麽都稀奇得很,左看看右瞧瞧,一時什麽都想買,又不知道該買些什麽。見着一個賣胭脂水粉的攤位,禾南絮更是走不動。
沈淵看了心中好笑,又覺可愛。見禾南絮拿着一盒胭脂愛不釋手,不過待她問了價錢後,卻又放了回去。沈淵心想:“許是囊中羞澀?”
也未多想,近前将那盒胭脂塞到禾南絮手中,自己則從懷裏翻出幾錢銀子與那老闆結了賬,又問了老闆,才知道這裏乃是大時雍坊。
再瞧禾南絮臉上绯紅,一雙大眼睛忽閃忽閃的瞧着沈淵,倒讓沈淵害羞起來:“姐姐,你這般盯着我作甚?”
“沒,沒什麽,”這還頭一次有男子送她物件,禾南絮心中甜滋滋,又不好表露,颔首說道,“多謝。”
沈淵嘿嘿一笑,隻道:“姐姐要是喜歡什麽,盡管與我講來,左右我這裏還有幾十兩銀子。”
禾南絮忙道:“那如何使得?我便成了什麽人了?”
“無妨,我的便是姐姐的!”沈淵大咧咧的說道,“若姐姐不能心安,你的也便是我的,這就扯平啦!”
沈淵本意所指乃是銀錢,可說者無心聽者有意,到了禾南絮的耳中便多了一分其他的意思,一下子就羞紅了臉!
“呸!不要臉!”禾南絮笑罵一聲,同時心裏也在想,“怎麽自遇見了他,我便這般容易羞臊,哎,真是個冤家!”忽然見沈淵又呆住了,眼睛直勾勾的往前方的巷子裏瞧。
“怎麽了?”
聽得禾南絮發問,沈淵這才緩過神來,指着這條巷子裏道:“我亦不知,隻覺此處我有些印象。”
說罷擡腳便往巷子裏去,禾南絮見沈淵反常,隻得在後面跟着。
沈淵越往深走,這心便越發激蕩。隻覺臉上濕熱,一摸之下,原來自己竟不自覺的流下兩行熱淚。禾南絮不知何故,忙問道:“大男人怎麽還哭了?”
“我父親母親,就在此處,就在此處!”沈淵此刻悲憤填膺,胸中起伏,狠狠咬着牙道,“我與父親母親見得最後一面,就在此處!門達!何有道!還有袁彬!我沈淵來了,誓将爾等剝皮抽筋,以慰父親母親,以及青雲莊上下幾十口人的在天之靈!”
禾南絮從未見過沈淵這般恨意滔天的模樣,那面色猙獰,好似地獄而來的惡鬼,不由的打了一個激靈!
良久,平複下來的沈淵長歎一聲,轉身道:“南絮姐姐,方才叫你受驚了。”
禾南絮搖一搖頭,輕輕的握了握沈淵的手,道:“方才你的模樣确實挺吓人的,不過好在不是沖着我,放心,不管發生何事,本姑娘都會與你同進退!”
沈淵心中感動,點點頭,可是心中又道:“我又怎會叫你與我一同赴險?”
左右看了看這周遭的景緻,十三年前在這裏所發生的事,仿佛曆曆在目。
沈淵道:“南絮姐姐,我們就在這附近尋家客棧住下。”
二人回到大時雍坊沒多久,便瞧見一家客棧,隻見門楣挂着匾額,上書:祥福客棧。才邁進前廳,那客棧的夥計就前來招呼道:“二位客官,可是住店?”
沈淵點點頭:“要兩間幹淨的,最好是挨着。”
“得嘞!”夥計應道,引着沈淵交了訂錢。
正待跟着夥計去看房間,沈淵二人便聽到身後有人問道:“二位可是今日方到京城的外鄉人?”
沈淵回頭去瞧,隻見身後桌子旁坐着一個中年道士模樣的人物,背對着沈淵,看不見模樣。
“正是,”沈淵在其背後微微拱手道,“不知這位道長有何見教?”
那道士倨傲,也不回頭,隻道:“貧道奉勸二位謹記,入夜之後切莫亂走,務必要在房裏待着!”
這話音一落,沈淵與禾南絮面面相觑,不知所以。但禾南絮是個急性子,更是看不慣這等傲慢,隻聽她反問道士:“你這道士好無禮,憑什麽要聽你說?”
“哼!不知好歹!”那道士冷哼一聲,起身便欲往外走去。
禾南絮柳眉一豎:“你!”
才要說話,卻被沈淵攔住。隻是她心中有氣,暗道:“這臭道士無緣無故,又說了這些奇奇怪怪的話來,當真是少了教訓!”
沈淵雖然心中亦是不快,說話卻還有些分寸:“敢問道長,你方才所說是爲何意?爲何夜間不可走動?”
那道士依舊不回頭,語氣不善道:“莫要多問!若是不聽我言,仔細着性命!”說罷,一甩袖子便出了客棧。
這時那夥計勸道:“二位客官還是聽這道長的吧!”
禾南絮瞪着眼睛,氣道:“我偏不聽又能如何?”
沈淵不作聲,隻看着那夥計。
“哎,還是跟二位客官明說吧,”夥計左右看了看,見掌櫃的正在算賬,四下又無他人,引着沈淵與禾南絮走到一旁悄聲說道,“方才那李道長乃是朝廷請來捉妖的能人!”
“妖?”沈淵與禾南絮齊聲問道。
“客官先聽小人将話說完,現下京城有狐妖出沒,專在夜裏害人性命,吃人心肝!如今可是滿城的人心惶惶。”
那夥計提及此事亦是心下恐懼不安,隻聽他繼續說道:“聽聞不僅這城中離奇多了十幾件掏心挖肺的命案,就連皇宮大内也死了好幾個宮女,都是同一般死法,更是坐實了狐妖一說!”
沈淵皺眉問道:“又怎知不是有人故意爲之?難道有人見過狐妖不成?”
“客官說的是,早前也有人這麽問過,不過後來也不知從哪傳了出來,說有人見過狐妖,乃是一隻九尾白狐,這下可吓壞了百姓,隻要天一漸黑,哪怕沒到宵禁的時候,便已是家家門戶緊閉,不敢胡亂走動!”
禾南絮倒是不信,嗤笑道:“若真是妖怪,使出法術神通,即便躲在房内又有何用?”
夥計睜大眼睛,點頭稱是:“姑娘所言不差,還真有死在家中的,且那房門窗戶還都是從裏面鎖得!不是妖還是什麽?”
“如此說來,倒是真的了?”禾南絮還是有些不信,再看沈淵搖一搖頭,亦是百思不得其解。
夥計又道:“所以奉勸二位,還是甯信其有罷!還有,還請二位替小的保密,現下朝廷對這些言論查得緊,小的可不想背上這妖言惑衆的罪名。”
沈淵點點頭道:“這是自然。”随後,便跟着夥計往房間走去。
這家客棧前庭後堂皆是兩層樓,中間一方小院,院中以鵝卵石鋪路,幾株梅花正開,兩三座假山做景,倒也雅緻。不過聽了方才這不知真假的傳聞,二人倒也沒心思欣賞。
與此同時,紫禁城内。
當今皇帝朱見深端坐在乾清宮龍椅之上,看着手上的奏章。不時皺着眉頭,忽然朱見深将那奏章往桌案上重重一拍!
隻聽“啪”的一聲,吓得一群太監宮女紛紛跪地俯首。
朱見深怒氣沖沖:“東廠和錦衣衛都是幹什麽吃的!去,把汪直給朕喚來!”
這時身邊的太監輕聲禀道:“啓奏陛下,汪直已在殿外等候聽宣多時了。”
“宣!”
“遵旨!”這時一道尖細聲音響起:“宣禦馬監掌印太監汪直觐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