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刻,沈淵仿佛又回到了青雲莊,漸漸的,他已進入了夢鄉。
見沈淵睡得熟了,黃馮氏慢慢的将他扶正躺在床上,替他蓋上被子,拭淨了他眼角的淚痕,也抹去了自己的淚珠,默默地瞧着沈淵,越看越是喜歡,越看越是可憐。
當夜,與黃祿說了,也是一番唏噓不已。
第二日,沈淵早早就起了床,換了黃馮氏爲他準備的衣裳,便打坐練起功來。沈淵在床上行氣運功一個周天,又背起北冥劍,出門揀了個較粗的木枝,将那《華山劍法》和《猿公劍法》反複練了幾次,出了一身的汗。
黃祿一家瞧了,也是稀奇,沒想到這孩子耍的武功還真是有模有樣!
黃家女兒芳名念蓉,兒子名爲崇靖。這姐弟二人性子截然不同。念蓉沉靜溫柔;崇靖調皮聰明。
見了沈淵練劍,念蓉歎道:“沒想到,沈淵弟弟卻有一身好本領,隻是不知他師父現下在何處?”
可崇靖見了,卻上前纏着沈淵道:“好兄弟,你也教教我罷!你教我武功,我教你織網打漁,好不好!”
黃祿聽了哭笑不得,詳罵道:“你這臭小子,倒是會占便宜!”惹得一家子發笑。
沈淵想了想,問:“崇靖哥,你想學武功爲得什麽?”
“嗯……”崇靖想了想,“我見你好生威風,想來學了武功,将來要是有人欺負姐姐,我便替姐姐出頭!”
“好!”沈淵也不猶豫,反正師父也沒說這武功不可以外傳,于是便答應了崇靖。
一連幾日,崇靖竟一改調皮頑劣,認認真真的與沈淵學武。沈淵也不藏私,自己會什麽便教什麽,連他僅會的《混元真氣》第一層也教給了崇靖。崇靖果然聰敏,一學就會,沒幾天的時候,内息與力氣竟長進了不少!
崇靖欣喜,便與沈淵住了一屋,同吃同睡,也是有了玩伴。沈淵教他武功,他當真也教沈淵打漁,除了一同玩耍,還一并去了村中學堂聽講,每逢出海,沈淵與崇靖便一同跟着,去尋公冶和的下落。
漸漸地,這感情便如親兄弟一般!
這日子一天天的過,沈淵的心裏卻依舊擔心這公冶和,他每日都要向黃祿去問師父的下落,可是卻一直沒有消息。
黃祿與黃馮氏瞧的出沈淵心事,左右商量着,這孩子可憐,他師父當下也找不到,不如将這孩子認了義子,也算是給他個家。
這一日,黃祿夫婦在院中正想與沈淵說這個事情,便突然有人跑來,氣喘籲籲說道:“找到了,與沈淵說的模樣極像,穿着道袍,背着劍袋,七十多歲的模樣!”
沈淵正在院中,恰巧聽見了,高興地喊道:“師父他沒死!師父他沒死!”又跑到那人跟前問道:“我師父現在何處?”
“就在普陀山!”
沈淵心中激蕩,忙叫道:“黃大叔,求你快帶我去!”
且聽那人又道:“不過……”
“不過什麽”聽得這兩字,沈淵心中才放下的石頭又提了起來。
“不過,那人似得了瘋病,聽人說,他每隔幾天嘴裏便一直在喊着‘徒兒,我的徒兒呢?’,然後有人問他,他便要殺人!”
這可吓壞了黃家夫婦,崇靖和念蓉聽着,也大感不可思議,有些想不通,這樣的瘋子竟是沈淵一直擔心不已的師父?
隻聽沈淵問道:“他可殺了人了?”
“那倒沒有,他每欲行兇時,卻突然住手,瞧着手念叨着什麽‘破浪劍’,便又轉身去尋劍了!聽他們說的那樣子,應當是丢在什麽地方了。不過好在當天犯了病,第二日就如常人一般,可又沒過幾日,便又這般瘋魔。”
黃祿朝着沈淵問道:“你确定此人便是你師父?”
沈淵笃定,有些心急道:“黃大叔,此人定是!他必是之前中的毒,又受了傷,才緻害了瘋病,大叔事不宜遲,我如不在,當真怕他會害了無辜之人的性命!”
說了也奇,公冶和好似就聽沈淵的勸。
黃馮氏站出來道:“既如此,相公當速帶淵兒過去。”
念蓉與崇靖互相看了看,心裏自然明白,沈淵這一去,怕是再不回來了,齊道:“爹,帶我們也去。”
黃祿又何嘗不明白二人心思,歎了口氣,這些時日,他同念蓉與崇靖一樣,亦是舍不得沈淵,當然最爲不舍的,是早就将沈淵當做自己孩子的黃馮氏。
隻聽黃馮氏又道:“奴家也要去!”
那言語間透着堅定,黃祿點了點頭道:“現在時候尚早,此時出發,傍晚必到,走!”
一種莫名的傷感萦繞在沈淵的心間,他亦曉得,此去便可能是再一次離别,這短暫的時日,亦是沈淵自京城之後最快樂的一段日子。可是,他不得不去,也不得不面對這離别。他心裏已做出了決定,那血海深仇不能不報,這險惡的江湖,也不想叫這一家因爲自己的命運而被牽扯進來!
那船好似光陰,沈淵多想這船再慢些,再多讓他感受一下這家中的親情,雖然萍水相逢,但是這緣分卻叫他與黃大叔、嬸子,念蓉和崇靖就如一家人一般。他這小小的身軀,背負了太多的仇恨,在五龍島上,那平淡的日子差點讓他忘卻了仇恨,他拼命的提醒自己,同時又拼命的假裝忘記。
遠遠地,沈淵便看到那普陀山的一處礁石上,一道人影負手而立,那一臉的虬須随着海風亂舞,那已經破舊的道袍上血迹斑斑!不是公冶和還能是誰?
上了岸,沈淵瘋了一般沖了過去!
可到了礁石下面,公冶和卻不見了人影!沈淵四下尋找呼喚,突然一道身影閃現在沈淵身前,一把掐住他的脖子,提到了半空!那行兇者,正是公冶和!
這一幕,叫黃祿一家撞見,大驚失色,隻看黃馮氏不管不顧的沖了上來!拼命的撕扯這公冶和的手臂,大叫着:“放了我的淵兒!”
沈淵一怔,想起了頭一夜在黃家,他叫的一聲“娘”!那一瞬間,仿佛他娘沒有死,就在身邊!
此刻黃祿帶着念蓉、崇靖也是上前拉扯着、捶打着公冶和!沈淵從沒想過,在這生死之間,毫無血緣的他們竟爲了自己而不顧性命!
可公冶和殺氣四散!
沈淵大驚,嘶喊着:“師…師父,我是淵兒!我…是沈淵!你醒醒,你快醒醒!”
公冶和那滿是殺意的眼睛突然盡是迷茫,松了手,自言自語道:“淵兒,淵兒在哪?我的徒兒呢?”
沈淵緊緊拉住公冶和的手臂,忙道:“師父!師父你看看我,我是淵兒!我是那個臭小子,你的徒弟!”
漸漸地,公冶和的目光從迷茫變成了清醒,眼前竟真是自己的徒兒,那個臭小子沈淵!公冶和這一生從未這般模樣,此時此刻,他蹲坐在地上,緊緊的抓住沈淵的肩頭,老淚縱橫!
黃家一家瞧了,知道他不會再傷害淵兒也就放下了心。
沈淵頓時感覺,師父真的老了!
公冶和穩了穩心思,見了黃祿這一家,臉又冷了下來,道:“你們是何人?莫不是何有道派來诓騙我徒兒的?”說完眼睛一瞪,滿是煞氣!
沈淵急忙站在中間,隻道:“師父,黃大叔他們是徒兒的救命恩人!”
仔細看了看沈淵,又看了看黃祿,公冶和問道:“他們待你可好?”
“好,如親人一般!”
“如此便好!”公冶和頓了片刻,“初秋了,我這瘋病不知還能控制到何時,爲了不傷及無辜,我須提前去終南山閉關,即刻便走,你可願意随我同去?”
沈淵回頭瞧了瞧黃祿、瞧了瞧黃馮氏、念蓉和崇靖,那眼中的不舍與決然,叫人心酸。
長呼一口氣,沈淵轉過頭來,道:“師父,我随你去!”
公冶和點了點頭,走到遠處等着。沈淵知道這是叫自己與黃家人道别。
還沒等深淵開口,黃祿便先說道:“淵兒,我知你必然會離去,隻是未成想會如此之快。”
“黃大叔,淵兒身負血海深仇,所以……”
話沒說完,隻瞧黃祿擡了擡手,接過話頭道:“說實話,我早早的便與你嬸子商量了,我們夫婦實在喜歡你這孩子,想收你做個義子。雖說是幹親,但我們夫婦願意視你爲己出,将來在江湖漂泊久了、累了,那五龍島上咱們那院子總是你的家,想回來便回來。就是不知你願不願意?”
話一說完,沈淵眼圈泛紅。
他跪了下去,拜了三拜:“爹!娘!”
片刻後,望着遠去的沈淵,他們知道,這一别,不知何時方能再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