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噓!”那人将半個身子探出門外,左右瞧了瞧,又輕輕關上門。
趁着月光,張謙隻瞧那人穿着夜行衣,蒙着臉看不清面貌。那人扯下面罩,露出的面貌正是何有道,隻是張謙不知罷了。
見何有道走近,張謙不由的向後退了一步,卻沒站穩,又跌坐在床上,強作鎮定道:“你是何人?”
何有道拱一拱手,道:“先生莫慌,在下并非歹人,此番隻爲相救。”
見何有道說的誠懇,張謙也是将信将疑,遂問道:“我與兄台從未相識,你卻因何救我?”
“不瞞先生,在下乃原錦衣衛百戶楊儀。聽聞公冶前輩同小侄沈淵被朝廷通緝,特前來相救。”何有道将自己說成了楊儀,但瞧着張謙定是不知沈鈞的事,又将端午那日大略說了一遍。
“不成想,還有這許多變故。”張謙聽的眉頭緊蹙,原是對沈淵生出許多憐憫,不過卻又道:“那你又如何得知他二人在此?”
“哎呀,你這夫子怎的如此多問題,時間緊迫,再不走就來不及了!”何有道故作焦急,說着便拉着張謙往外逃去。
張謙雖不是江湖中人,卻也隻江湖險惡,不肯相去。猛地掙開何有道,退了回來,道:“我怎知你是不是诓我?再者,老夫本就沒想逃跑!”
“罷了,我與你說清楚,”何有道心中暗想這老家夥倒是謹慎,“但你切不可與外人說,否則便多一條枉死的性命。”
“老夫知道輕重。”
“在下如今雖叛出錦衣衛,但那門達身邊有個親信,乃是我至交,我至今能安然無恙,多虧此人與我通風。”何有道見張謙信了八分,又道:“我于遼東也見了懸賞告示,便去信問他,這才知道我那小侄同公冶前輩到了此地。可還是來晚一步,多方打聽得知張先生在此被困,故特來相救。”
見張謙沉默不語,似還有疑慮,便繼續故作惱怒道:“張先生,不妨與你說,那何有道率錦衣衛已然往紹興去了。”
何有道頓了一下,特意瞧着張謙的神情,隻見他目光遊離,雙手卻握的緊,便又道,“公冶前輩武功蓋世,可我那侄兒卻隻有六歲,若他們調集官軍,我怕惡虎不敵群狼啊!”
“罷了,你快去追上公冶兄,叫他不要再往紹興去了!”張謙神色肅然,道,“老夫有功名在身,諒他們也不能拿我如何,且不用管我。”
“先生說得倒是輕巧,我去哪裏尋?往紹興去的大路便是幾十條!”
何有道這出戲演的天衣無縫,縱是張謙再謹慎,情急之下也已打消疑慮,道:“公冶兄臨别前曾與老夫說紹興山陰縣有古劍出世,前去一觀。他們從信陽往廬州府去了,過了廬州境老夫便不知了,或許經甯國走黃花關,亦或過廣德府至紹興,總之你快去,此刻他們應還未到信陽!”
“多謝先生相告!不過先生當真不與我走?”何有道戲沒做完,言語間盡透着赤誠。
張謙擺了擺手,道“有勞楊義士費心。我雖爲了朋友之義,卻也實實在在犯了律法,理當在此受罪。”
“先生高義,在下以茶代酒,敬先生。”說着,何有道抄起茶壺,倒了兩碗。
張謙接了茶,痛快吃了。隻瞧何有道手腕一翻,忽将茶水灑在地上。張謙不解,便問道:“你這是?”
“自然是敬先生。”何有道嘴角上揚,露出了白牙,一副奸計得逞的模樣。
張謙似乎明白過來,面如土色,問道:“你,你究竟是誰?”
“在下何有道!”
“卑鄙小人!”這四個字張謙說的磨牙鑿齒,恨不得生啖了何有道,突然張謙隻覺腹部劇痛,大呼一聲“啊!”便仰了過去!原來在何有道倒茶的同時,那毒藥也入了杯中。他這使毒的功夫當真是出神入化。
知縣大人聽了何有道的令,就在附近的配房候着。待聽了一聲慘叫,那知縣也顧不得别的,連忙帶人沖了過去。見何有道安然無事的走了出來,這知縣也松了口氣。他可不想錦衣衛的任何人物在他的縣衙裏出了差錯,即便對方還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老弱書生。
待進了房間,掌了燈,卻将這知縣連同随行的縣丞、衙役一并吓了。隻見張謙倒在地上,七孔流血、雙目圓睜,竟落了個死不瞑目!
知縣長籲短歎,命人将這屍身擡了出去。見了何有道,躊躇着問道:“何先生,下官鬥膽相問,還望恕罪!”
何有道擺了擺手道:“但說無妨。”
“此人雖有罪,卻罪不至死,如今這進士及第的死在了縣衙中,下官實在不好交代啊!”
瞧着知縣怕的連頭也不敢擡,何有道暗暗冷嘲:“朝廷命官又如何,見了本座依舊是戰戰兢兢!”
嘴上卻說着:“大人莫慌,這錦衣衛辦事,哪怕布政使到此,也不敢說三道四。若怕面子上做不好,你說畏罪自殺就是。”
次日一早,天色未明。
何有道便去見了門達的密探,将昨夜一事報之。
除了行蹤改成走的鳳陽府,其他全照實說了。那密探不疑,隻道:“何先生辛苦,我即刻呈禀指揮使大人。不知何先生打算什麽時候啓程?”
何有道自然知道,這話中意思是讓他快快上路去除掉公冶和與沈淵。
但他隻怕與公冶和見了面,死的是自己,他可不願白白送了性命,所以他說公冶和攜沈淵走鳳陽府,也是故意爲之。
隻聽他回道:“在下本就打算即刻啓程,隻是有勞大人與門大人說,那公冶和武功絕頂,在下實在不是其對手,以防萬一,不如飛鴿傳書給紹興府,在山陰縣多遣些守軍在前埋伏,我在後率弟子追擊,布好天羅地網,前後相夾,定萬無一失。”
“知道了。何先生請先去吧,我自會與門大人說。”那密探待何有道說完便趕人走,何有道心中不快,卻隻能隐忍,恭敬行了禮退了下去。
另一頭公冶和充着騾夫,一路趕車搖搖緩行,走了六日,終是到了信陽。雖說此刻曉星猶在,這官道上卻已有了三兩結伴的路人,大多是行商的走販。
才五更天,晝市未開,那信陽城門緊閉。公冶和停了車,斜靠着,沈淵這時從青蓬裏探出頭來,跳下了車,抻了抻腰腿。
昨日黃昏時分,公冶和雇來漕船,裝了騾車一并渡了淮水,不想卻錯過了宿頭。
左尋右尋才見到一間廢屋,将就了一晚。夜裏蚊蟲嗡嗡作響,攪的沈淵睡不安穩,一旁公冶和卻是大夢深沉。
這天未亮的時候,二人又趕着車往信陽城走去。
此時,沈淵瞧着城外已有小販生起火爐子,架起灌餅攤。他使勁聞着,肚子也愈發的不争氣鼓出聲來。
轉身問公冶和道:“師父,索性這城門未開,現下弟子又餓的慌,不如買兩個灌餅嘗嘗吧?您聞聞,香味兒都飄過來哩!”
“嗯,是他娘的挺香。”公冶和擡起鼻子嗅了嗅,掏出兩、三個錢遞給沈淵,“去,給老子也來倆!”
正當沈淵捧着新鮮烙的四張灌餅跑回來時,那信陽城門慢慢開了。待沈淵坐上了車,公冶和下來牽着騾子,嘴裏呼了一聲:“嘚兒!”就看那騾子便走了起來。
師徒二人手裏各捧着灌餅吃着,熱乎乎香噴噴,那灌餅裏抹了醬,咬一口酥脆鮮香,渾身暢快。正吃着,沈淵擡頭一瞧,原來信陽城内也張貼了他們的通緝令,沈淵低聲道:“師父,你看。”
公冶和才把一張灌餅吃了,舉眼瞧了瞧,嘴裏罵道:“娘的晦氣,這布告散的倒快。”再看些守衛,一個個睡眼惺忪,無精打采的,倒讓他們混進城來。
雖嘴上罵着,但公冶和卻絲毫不在意,又坐上車闆子,隻在街上閑逛。
這街上的店面才陸陸續續的開張,公冶和同沈淵尋了偏僻的客店,住了進去。隻打算明日一早開城門時便出城東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