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儀慢慢站了起來,方才聽那廚子及公冶和提到沈鈞,心中甚是有愧,若非沈鈞,自己哪有命活?
沒想到自己莽撞,反而差點害了恩人之子,遂不再多言,默默的跪了下去,朝着公冶和和那廚子拜了下去。
“呸,少來這套!”公冶和一臉不屑,轉過頭不再看他。瞧着昏睡未醒的沈淵生得濃眉大眼,像極了年少時的沈鈞,心中甚是喜歡,隻是他脾氣古怪,不願表露。
又聽那廚子說道:“我楚狂人最是瞧不起動辄下跪之人,快快起來!男子漢大丈夫,天地亦不能使其屈膝!”
楊儀聽得廚子言畢,方知此人姓名,心下暗想,此人說話倒是對得起他這的名字。
謝也謝了,拜也拜了,但楊儀亦是自傲之人,屈膝下跪隻爲沈淵,但想到眼前二人舉止古怪,這個廚子明明武功高深莫測,卻眼睜睜看着掌櫃被殺,此等行事,即便武功再高,也不足楊儀敬佩,反而倒有些輕視。
于是起身走到沈淵跟前坐着,自己經曆一番大劫,也需運氣調理一番。
公冶和嘲道:“你這大名倒是響亮,不過亦是徒有虛名罷,隻會口出狂言!我卻想問這間掌櫃死前,你爲何不出手相救?”
“我已退隐江湖,不願再染世間江湖事。”楚狂人閉目而答,但此刻卻已生出悔恨。
“你若真是狂人,這天地間還有何人何事敢來阻你擾你?”公冶和目光爍爍,“你師父将畢生絕學傳給你,這燕北刀王的名号你可有膽承下來?”
楚狂人背對着公冶和,慢慢走到菜墩前,沉默不語。
公冶和好似故意相激,且聽他又道:“天地無情,生死無常,看來你還是放不下!罷了,你且偷生去吧,你那夫人見你如此活着,想必也能死心,早早托生改嫁,你也别說你是燕北刀王徐昂之的弟子,你就去做你的縮頭烏龜,長壽萬年!哈哈!”
公冶和口無遮攔,隻聽“嘭”的一聲,楚狂人竟以掌刀劈斷了那厚厚的菜墩。仿佛失去理智,楚狂人咆哮道:“公冶匹夫!你找死!”
楊儀雖然閉目運功,二人對話卻也聽得清清楚楚,但劍奴盛名在外,深不可測,這楚狂人居然敢對他說“找死”二字,想來是真有些底氣。
“哈哈,這就對了!”公冶和突然就如孩童一般拍手大笑道:“來來,取出你的刀,快讓我瞧瞧,徐昂之的親傳弟子能否讓我的劍不再寂寞!”公冶和看着天,“十年呐,徐昂之!當初我輸你半招,這筆債我要從你徒弟身上找回來,我給了他十年時間,但願你徒弟不要讓我失望啊!我已經寂寞太久了!”
“既然如此,我楚狂人今日便接了燕北刀王的名号。十年前你與家師比武,雖然家師勝你半招,是因年邁,卻也受了不輕的内傷。若非如此,家師與内子也不至于被鞑靼高手偷襲身亡!算起來,這仇與你也脫不了幹系!”
話說完,楚狂人扒開牆角柴堆,翻出一個貼封的長匣,他輕輕撫摸,一種複雜的情感沖上腦海,這是他的回憶。他知道,今日解封一戰,必将要斬斷什麽。
打開匣子的刹那,楊儀頓時感到一股腥寒撲面而來,恍如上古兇獸臨世,楊儀猛的睜開雙眼,心下駭然,這把刀到底是殺了多少人,飲了多少血!
楚狂人輕撫着刀身,道:“此刀名爲‘斬寇’,先師年少時随成祖遠征漠北,殺敵無數,因受大将朱能賞識,特爲其以昆侖寒鐵打造此刀,削鐵如泥,吹毛斷發!自朱将軍病亡後,家師便獨自守在燕山之北。師父常念,壯志饑餐胡虜肉,笑談渴飲匈奴血!幾十年不知這刀飲了多少敵寇之血,故而此刀法亦叫《斬寇訣》,乃我師父獨創!許是天意,十年封刀,今日斬寇刀也該重見天日了。”楚狂人擡頭看向公冶和,“當年我爲報仇,用此刀殺了那偷襲之人,又屠了鞑子百人,今日無論勝敗,我将再回燕北,斬寇殺敵,不堕‘燕北刀王’的威名!”
“好!好!好!”公冶和連道三聲好,“徐昂之有徒如此,死得其所!死得瞑目!”
楊儀聽得二人對話,方知“燕北刀王”的意義,之前以爲楚狂人乃無情懦夫,現在看來,此人當爲英雄好漢!可當他至親至情皆已不在,便心灰意冷,隻想大隐于市,做個平頭百姓。
但江湖之大,何處是岸?江湖波瀾,豈不想百姓亦在江湖中!無妄之災少嗎?此間掌櫃不就是例子嗎?想到此處,楊儀歎息着搖了搖頭。
公冶和将背後九柄寶劍解了下來,揀出一柄,對劍自語道:“當年與徐昂之比鬥,用的便是你,今日再用你與他的刀比試,替你出口惡氣!”
“廢話說完,就随我出來!”楚狂人提刀向屋外走去。
公冶和咧嘴一笑,回頭沖着楊儀道:“幫老子看着劍,若丢一把老子把你大卸八塊!”說罷,便跟了出去。
楊儀心下所想,楚狂人也就比自己年長幾歲,卻足以叫劍奴平視,這不能不叫人欽羨!索性不理傷勢,倚在門口觀戰。
楊儀唏噓不已,此二人一戰,足以驚世!不過這荒村僻壤,卻隻有自己一人見證,心中竟是升起些惋惜,同時又有些慶幸,身爲習武之人,此般比武不容錯過,可謂一生難遇!
公冶和拔出劍來,慢慢道來:“這把劍是我尋得第一把寶劍,乃是唐朝張鴉九所鑄,劍身八面,長三尺九寸,他人都稱“鴉九劍”,可我平生最厭随波逐流,此劍自海上得來,遂名曰‘破浪’!天下皆知我公冶和好網羅天下名劍,但唯有此劍能常伴我身。”
東南微風起,撥雲見日明。一縷陽光穿透氤氲,被大雨洗涮過的天地也漸漸清朗。二人相對而立,下一刻,刀劍相撞,驚世駭俗!
楊儀看得呆了,他也是使刀的,但從未見過似楚狂人這般淩厲至極、所向無前的刀法,同樣,也從未見過如此神鬼莫測、變幻無窮的劍法!
公冶和集百家劍法于一身,招式多變,時而用華山五雲劍法,時而就變成了少林伏魔劍,上一招還是武當遊龍劍,下一招便換成了峨眉派猿公劍法!如此變化莫測,的确使楚狂人一時落了下風,但公冶和的攻勢也止步于此。
楚狂人一掃一撥間,看似輕描淡寫地将劍勢破掉,但隻有他自己可知,能破其劍法是何等兇險艱難!
那每一式劍招都可瞬間變換,讓人難以琢磨!楚狂人心中驚歎,能将各門各派的劍法融會貫通,施展出來如行雲流水,且毫無頓挫生硬之感,其劍法境界登峰造極至如此,着實令人敬佩!
公冶和撤了一步,搖頭道:“楚狂人,難不成你就這些本事?若如此,趕快認輸,莫丢你師父的顔面!”
“哼!”楚狂人隻是冷哼一聲,也不答話,隻是向前一步,一刀劈下,隻瞧公冶和同時也是一劍掃去,“铛”的一聲,刀劍相抵,互不能進,但刀罡劍氣卻未曾停下!
隻瞧公冶和那破爛道袍從左肩至前胸被刀罡撕破;再瞧楚狂人,劍氣直接将其身上短褐割破,更有一道淺淺的血迹滲出裏衣!
高手過招,勝負往往在一瞬之間。此幕看着好似高下已分,但公冶和知道,楚狂人的刀還未真正出鞘!二人心知,于是再次纏鬥在一起!
隻見兩個人往來縱躍,腳下輾轉,手中刀劍清鳴,不絕于耳,刀罡劍芒交織纏鬥亦爍爍奪目,楊儀瞧的是目瞪口呆,天下間能有幾人可達二人之境?
楚狂人的斬寇刀煞氣森然,刀勢也愈發剛猛淩厲。公冶和此刻一時無暇反擊,大笑道:“此刻才是你楚狂人!”
說罷,右腳在後猛踏震位,左腳在前輕點坎位,腳下一轉,右手一翻,快如迅雷,那劍尖向上一挑,欲破楚狂人執刀之手!
但楚狂人又怎能輕易讓其得手,瞬間旋轉,以回風溯水之勢劈砍公冶和背後,公冶和以一記蒼龍攪海,輕易便拆了刀勢,二人一來一往,難解難分。
突然楚狂人先是一記黃沙莽莽,虛晃一刀,緊接着淩空縱躍,一招二郎劈山,簡直天崩地裂!
隻瞧那一瞬間,公冶和面色凝重,但手上劍招突變,腳下按天罡演步,寶劍橫架頭頂,當楚狂人那一刀劈下,公冶和卻如不動金剛一般生生擋住這勢大力沉,劈山斷河的一招!
“铮”的一聲,劍招刹那變換,身體微側避過刀鋒,劍尖順勢向下,手腕一沉一翻,壓過刀身,劍尖反向楚狂人刺去!
“轟!”刀勢如驚雷!打鬥中所激起的塵煙飛快消散,隻瞧半截刀身沒入地下,再看那楚狂人前方一丈之外的青岩,卻被刀罡生生劈斷!但,楚狂人卻不敢再動!
血珠滴落,隻見公冶和最後的一劍隻差半寸就能刺入楚狂人的咽喉!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