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支入侵寄多羅的薩珊軍隊,他們沒有攜帶太過笨重的攻城器械。床弩雖然也是體積大,卻不像其它大型器械那麽笨重,還是有被着一支軍隊攜帶了近百部。
多斯帕爾斯.迦南狄納不立即将床弩投入使用的理由很簡單,無非是不到時候。
城牆攻防戰随着攻守兩支軍隊互相進入對方的遠程武器射程範圍,再一次開始了。
那是各種類型的箭矢被弓弩手發射出去,它們會在半空中交錯而過,有些箭矢發生了磕碰掉落下去,更多的箭矢按照自己的固定軌迹向前飛。
箭矢落下時是箭镞首先下墜,飛行的動能再加上箭镞的尖銳,它們命中任何物體都會産生穿透力。
薩珊和季多羅的箭镞都是一種扁體雙倒勾形狀,該類型的箭镞無論是從精确率還是穿透力其實都欠缺,不過這種箭镞一般是被用來射擊沒有穿甲胄的士兵,入肉之後沒死想要拔出來,雙倒勾在被拔出來的時候必然是造成第二次傷害。
戰場上不斷有士兵中箭倒下,慘叫和悶哼一再地出現。
推進中的薩珊部隊,前排扛着梯子的士兵早在進入守城一方的弓箭射程就開始奔跑起來,他們本身是扛着梯子,不存在什麽靈敏,隻能是悶頭向前奔跑。
白沙瓦城牆上的守軍,他們射箭的對象當然是針對扛着梯子的薩珊士兵,射死越多等一下搭上城牆的梯子就越少,己方的防禦壓力就會越小。
有扛着梯子的那一部分人吸引城牆上的箭雨,後續的薩珊士兵開始進行必要的布置,他們是用盾車組成一條彎曲的橫線。
布置好盾車的薩珊劍盾手就開始往前沖,他們在沖鋒的時候會盡力矮下身軀再将手裏的盾牌頂在頭頂,感受着箭矢射在盾牌上的力道,耳朵裏聽着金屬與蒙皮的磕碰聲。
當然不是頂着盾牌沖鋒就屬于絕對安全,盾牌隻是護住一大部分的上半身,從半腰到腳底依然是暴露狀态。
一些薩珊劍盾手跑着跑着大腿中箭,劇痛的同時是身體失去平衡一陣踉跄着然後摔在地上,運氣差的是盾牌剛從保護要害的位置移開,下一刻是有箭矢射過來被要掉小命。
扛着梯子的薩珊士兵抵近城牆下,沒有來得及喘息就迎着從城牆上丢下的各種重物開始豎起梯子。
沒有多久,薩珊劍盾手也抵近了城牆下,跑到已經有豎起梯子邊上的那些劍盾手自然是開始攀爬,他們頂着爬着爬着,過程中是要忍受頂上不斷砸下東西,要是不那麽誇張的石塊還能用盾牌頂住,要是大石塊或是檑木則是根本扛不住就要摔下去。
跑到還沒豎立起梯子位置的薩珊劍盾手,他們不得不加入到豎起梯子的作業之中,過程中一樣是要忍受頭頂不斷有東西砸下來,很多人是在忙碌中被砸中受傷或是立刻死去。
城牆下和城牆上都在忙碌,已經到了城牆下的薩珊士兵要上去,城牆上的白沙瓦守軍自然是要阻止,他們隻是這個偌大戰場的一個組成部分。
薩珊的弓弩手抵達之前布置盾車的位置。
數量偏少的弩手,他們是拿着模仿自漢帝國的弩機開始了上弦的動作。
薩珊獲得弩機應該是在元朔十四年?他們進行了拆分和研究,在快逼近元朔十六年的時候開始量産屬于他們的弩機。
有些模仿是改進之後性能遠比正牌貨要強。
有些模仿則是因爲一些缺失性能方面不達标。
薩珊其實有進行過對比,他們必須承認自己好像沒完全琢磨明白,模仿制造的弩機不但是在射程方面不及漢帝國的弩機,損壞速度卻是快得很。
熟悉一樣新鮮事物從來都是需要時間,關系到科技造物更是如此,少了時間的沉澱,哪能拿出什麽優秀的科技造物,尤其是在模仿方面。
波斯人工匠可以很确認任何一個零件方面都沒有裝錯,猜測射程方面的差距應該是弓弦的關系。結果是他們使用了價值遠超漢帝國那邊的弓弦,射程倒是達标了,可是造價也上升了。
其實那是關乎到材料科學的知識了,一樣的零件不同的材料,發揮出來的性能也是存在差距,可不止單單是弓弦的關系,還有一些零部件使用的材料不同。
另外,哪怕是波斯人工匠在打造弩機的時候選用了和漢帝國一模一樣的材料,但是因爲各個零件的規格出現差距,弩機的性能依然是不及漢帝國,損壞率也是跟零件規格不達标有直接關系。
“波斯人模仿了我們的弩。”馬斌早就知道這個消息了:“今天還是第一次親眼看到他們使用。”
漢軍在戰場上會盡力不留下任何跟火器有關的東西,對于另外一些戰争器械的收拾就不是那麽嚴格了。
再來是,漢帝國在元朔十七年之前,列裝火器的部隊并不多,被派上戰場的次數更是屈指可數,遺失率遠要低于其它戰争物資。
幾乎每一支漢帝國的野戰軍都會大量裝備各種款式的弩機,尤其是步兵用的勁弩數量最多。
其實不但是軍隊,雖說是禁止民間擁有勁弩,可是弩這一樣武器在諸夏的使用曆史已經那麽漫長,不但是民間有會造的人,私藏弩機的大富大貴之家也并不算少。
波斯人要弄到弩的難度遠遠低于弄到火器相關,他們努力了三四年才弄到極少極少的火藥,可像是弩這種武器的款式就得到有些多了。
薩珊的弩兵上弦是直接用腳踩,将弓弦拉到扳機位置扣住之後再進行上箭,并不是一個弄好了就立即發射,是等待口令。
“射!”
扳機和弓弦的嘣動聲幾乎是在同一時間響起,弩箭脫離箭槽向前激射,它們在激射出去的刹那其實是發出破空聲。
“西面戰場的弩兵約有五百左右。”周辯目測了一下,說道:“我們看到的就這麽多,薩珊應該是仿造了不少。”
弩是冷兵器單兵遠程武器的極緻了。它之所以能夠射得遠,是因爲有些零件負荷了拉動弓弦的張力,不然單純依靠人力去拉極難拉開。張力大射程自然就遠,是毫無疑問的事情,不過也看射的是什麽材質的箭。
“射程約兩百五十米。”馬斌所看見的是,薩珊弩兵射出的弩箭不止是到了城牆上,相當數量的薩珊弩兵沒有控制好仰角是射過頭,給射到了城内:“我們的勁弩,射程最遠可達四百八十米。普通的弩,射程基本上能夠達到兩百八十米。”
不知道波斯人仿造的是什麽款式的弩,看戰場上使用的狀況來看,應該是沒有得到太好的款式,或者說太好的款式波斯人仿造不出來?
不論是冷兵器戰争還是火器戰争,通常是射程遠就占優勢,那是一種你能攻擊到我,我卻無法攻擊到你的窘境。
“他們的弩不多,不然應該先不斷地箭雨覆蓋。”周辯說的是諸夏擁有足夠勁弩和足夠的箭矢普遍戰法:“利用射程的優勢不斷進行箭雨覆蓋,頓挫守軍的士氣,時間一久守軍軍心渙散,再行攻城必定事半功倍。”
在諸夏的曆史之中,将遠程優勢發揮得最爲淋漓盡緻的是秦軍,他們每攻一城基本上都是先進行數天乃至一個月以上的箭雨洗地。用這樣的方式,許多城池遇上秦軍,都還沒有都能管秦軍展開真正的攻城,城池守軍就先承受不住心理壓力給投降了。
到後面,基本上就很難再看到秦軍的箭雨洗地,一來是弩的數量疾速降低,二來是箭矢的消耗難以維持。會這麽尴尬,是先秦掌握的流水線生産技術丢失,搞得明明先秦的弩損壞了更換零件就能修好,後面的弩損壞了卻是零件配不上。箭矢的消耗也是那樣,國力增長了,但是生産效率卻低下,自然是生産速度跟不上消耗的速度。
諸夏一直都是在發展,可是伴随着每一次的改朝換代,一些技術是丢失于戰亂之中。
一件不是搞笑的搞笑事情。到五代十國末期,趙匡胤欺負着孤兒寡母開創了北宋,可是所掌握制造弩的技術卻比不上項黨人。
那是因爲項黨人繼承了李唐的造弩技術,并且還進行了一度的改良,其餘勢力卻是沒有獲得造弩的技術傳承,比如名義上一度統治項黨人的北宋也沒有獲得。
後面項黨人從北宋分裂自行建國。北宋還是在與西夏的戰争中有了繳獲,又經過自己的研究和改進,才算是有了超越西夏的鎮國利器,也即是神臂弩。
問題是等待南宋滅亡,神臂弩的制造方法又給遺失了。此後弩在戰争中的地位是一再下降,越到後面就越難看到優良的弩。
現在,薩珊軍隊因爲掌握了比白沙瓦守軍射程更遠的單兵武器,就上演了依靠射程單方面欺負的事情。
白沙瓦城牆上的守軍,他們一開始還在對城牆下的薩珊士兵射箭,卻是一點都夠不着遠在兩百米之外的薩珊弩手。
等待白沙瓦守軍一再被薩珊弩箭覆蓋,他們連對城牆下方薩珊攻城士兵射箭都不幹了,隻能是躲在女牆或是盾牌後面,等待薩珊弩兵的射箭進入間隔期,他們才能露頭繼續射箭。
另外那些負責向城牆下敵軍丢石頭、檑木和倒金汁、火油、沸水的守軍,他們其實也是要躲避薩珊弩手的覆蓋。
僅僅是存在擁有比守軍更遠射程的弩兵罷了,他們射出的箭還出現了誤傷的情況,可是就一再對某一些城牆段形成壓制,使攻城的薩珊士兵能夠在相對的環境中攀爬梯子。
“要是波斯人的弩手再多一些,不用四五倍,僅僅是兩三倍……”周辯其實瞧不起薩珊弩兵的準頭,似乎是不知道射擊仰角的重要性那樣,與漢軍弩兵相比真的是差太遠,但對于完全沒有反擊能力的白沙瓦守軍卻是夠了:“以他們根本不在乎誤傷的狠勁,先登會容易許多。”
也對,波斯人才成批地擁有弩多久。他們還在摸索弩應該怎麽使用,暫時沒有發現射擊仰角的重要,或是知道了卻沒有足夠的時間去訓練弩兵,屬于很正常的事情。
漢軍是在軍中推廣文化教育,沒打算教出一幫狀元之才出來,隻是讓士兵識字罷了。
有文化的士兵和沒文化的士兵就是兩個群體。有文化的士兵訓練起來,掌握訓練技能的速度絕對要遠超沒有文化的事情。
在先秦時期,弩兵需要掌握數學知識就是一件公認的事情,秦軍沒有普及教育,但是嚴厲的軍法卻迫使士兵在接受訓練時必須全神貫注地學習,敢有所馬虎或是跟不上訓練進度,鞭撻或許還是輕的,罰做苦役或是更嚴重的懲罰不在話下,并且絕不吝惜。
戰場上的攻防看着還不算激烈,勝敗的趨勢卻是已經顯現出來,僅是出現了弩兵就改變了走勢,一旦那些攻城器械被推上來,戰事必然會是對白沙瓦守軍更加不利。
這一次李壇是冒險靠近到白沙瓦十五裏之内,依靠最新式的望遠鏡……也就是比較大,需要有支架的那款,看着遠處戰局的發展。
“昨夜波斯人連夜攻到了白晝?”李壇得到盯梢的斥候回應,點了點頭:“他們攻城的決心挺大的嘛!”
評價了一句之後,李壇其實是不在乎白沙瓦會不會陷落,甚至巴不得趕緊陷落,要不然他們這一支軍隊躲避的時間越久,就越有可能暴露。
“四面同時進攻,主攻方向是西面。”李壇離開望遠鏡,揉了揉酸楚的眼睛:“魄力還是太小,兵力占了全面優勢,不四面全力強攻,兩面也比一面好。”
李壇猜測應該是薩珊軍隊能夠獨當一面的指揮員不夠。
有足夠的部隊,真的是需要有足夠指揮官,不然光是士兵多也就那麽一回事。
李壇能夠獨當一面,有最基礎的判斷,他認爲自己應該立刻回去,做好随時率領部隊急趕白沙瓦的準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