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魯斯在開打前就沒想過要獲取決鬥的勝利,是打算用自己的死,保留身爲強國将軍的尊嚴,也就是死在與敵人搏殺的戰場上,不是死在注定無法逃脫的亡命旅途。
身爲一名将軍,戰敗的時候能死在交戰對方的最高指揮官手中,對于軍人來講是一種榮耀,要是死在己方人手裏才會遺臭萬年,被野獸什麽的咬死則是一種搞笑行爲。
無法扭轉戰局了,兩軍數萬士兵的注視下,生命在公平的拼鬥中被收割,那就是屬于一名戰敗将軍最後的尊嚴。
“殺了我吧!”馬魯斯看不出有什麽害怕的地方,他所沒有料到的是自己竟然會輸,并且輸得那麽快:“你勝利了。”
剛才的拼鬥中,雙方的劍刃不止一次削到對方的甲胄上,事實證明到了作爲軍隊的最高指揮官,身上的甲胄不會是什麽尋常之物,劍刃與甲胄的摩擦基本上就是劃出火星,難以對人體造成實際的傷害。
馬魯斯手裏的武器是短劍,主要的戰鬥方式就是刺。他兩三次刺中秦頌,哪怕是劍尖刺中了也被鋼闆給抵擋下來,隻是留下了一個凹點和一些滑開之後的刮痕。
秦頌當然也刺或砍中馬魯斯,命中那些仿佛龍蝦殼的鐵闆時也做不到破甲,不過命中皮革部分倒是深入了血肉。他最後的掃堂腿正是建立在劈中馬魯斯肩旁,導緻馬魯斯失去平衡,瞬間掃倒的結果。
戰場上的雙方士兵已經安靜了下來,離得近的士兵自然是能夠清楚地看到戰場上的雙方統帥,離得遠的士兵隻能是看到兩人的模糊輪廓,一些被袍澤擋住視線的人則是什麽都看不到。
翻譯這個時候過來,雙方有了溝通的基礎。
“真沒意思。”秦頌沒有将指着馬魯斯額頭的劍尖刺下去,他的确不滿意這一場‘緻師(單挑)’,以爲自己勝得輕易是對方早有尋死之心,沒用盡全力:“你現在是我的俘虜了。”
“爲什麽……”馬魯斯對秦頌沒殺自己很是意外:“你們賽裏斯人應該恨我們才對。是我們主動挑起了戰場,并且我戰敗了,應該得到死亡的懲罰。”
秦頌才不會去過多的解釋,他隻是其中一支偏師的指揮官,并不是這一場戰役的總指揮官。
其實哪怕是身爲戰役指揮官的李匡,能夠生俘羅馬将軍的條件下,同樣不具備自行處理的權限,能夠決定羅馬将軍生死的是長安。
“你會被送往長安,會得到什麽樣的結果,取決于你做了什麽事。”秦頌盯着馬魯斯看了一小會說,含笑說:“是你下令他們解除武裝,還是我命令部隊推進?”
馬魯斯現在有些懵,想死在漢軍指揮官手裏的願望顯然很難實現,自殺卻不附合想要的結果,一時間有些呆住了。
就在秦頌揮手讓與馬魯斯親兵對峙的人過來押解時,馬魯斯總算是回過神來。
“尊敬的賽裏斯将軍,你能保證投降之後……”馬魯斯臉色灰敗,卻是帶着期盼,問道:“我的士兵們能夠得到公正的待遇嗎?”
“你這人很奇怪。剛才明明都想死了,你死之後,我們怎麽對待降兵,你肯定是管不着了。”秦頌臉上多少是有了嘲諷,事實上他認爲來尋死的馬魯斯就是一個丢下自己士兵的懦夫:“現在來跟我談什麽公正的待遇?”
這一場戰争并不是漢帝國首先挑起,漢帝國是作爲被動應付入侵的一方。
雖然戰場是在漢帝國的國境之外,但漢帝國依然是處于受害者的一方,一個入侵者在戰敗後談什麽公正,本身就是一件無比搞笑的事情,更别說現在的世界各國壓根就不存在什麽交戰公約。
馬魯斯垂下了腦袋,大聲吼了一句什麽。
秦頌不用聽翻譯解釋,能夠從馬魯斯那充滿了悲情的聲音中判斷出,是讓羅馬人投降。
在這個時候雖然很諷刺,但是強國的素質又被體現出來,得到投降命令的羅馬士兵在一聲令下排隊,成爲人流長龍之後慢慢走動起來,走到指定位置的時候将手裏的武器和盾牌、甲胄歸類放好。
一個又一個羅馬士兵自行解除武裝,看上去是那麽的有次序,他們沒有了武器之後是很配合地走到漢軍規劃出來的臨時看押點,過程中沒半點混亂。
“我們還有一個大隊的士兵在監督各族。”帕勒斯是這支羅馬軍隊的副官,他說話的對象是帶隊前來接收營盤的劉慎:“那些各族士兵并知道我們要投降。”
這個營地内有大約三千左右的羅馬士兵,超過一萬的羅馬附庸種族和兩千多的各族雜兵。
屬于羅馬附庸種族的那一萬多人,他們是在羅馬士兵的命令下一隊又一隊地走出營地,沒有羅馬士兵那種投降都能做到井然有序的程度,卻也沒有出什麽亂子在解除武裝。
羅馬人管不動的是另外兩千多的各族雜兵,他們事先就對這兩千多人做好了監視,投降之後必然是要進行轉交。至于漢軍怎麽去對待各族的兩千多雜兵,羅馬人就管不着了。
“按照你們的傳統,現在你們應該聽命于我,是嗎?”劉慎年紀小,體格卻比同年齡人高大很多,戴着面甲,盡管聲音錐嫩,可是聲音再怪的人多了。他得到對方的承認,說道:“那麽,那些人拒絕投降,你們将參與剿滅。”
帕勒斯沒有多餘的想法,他隻是驚訝眼前的這位漢帝國軍官對羅馬的習俗那麽了解,敲擊了一下右胸表示願意服從命令。
投降之後還在某些事情上服從命令,看上去是會顯得很奇怪,可那就是羅馬人的一種習以爲常,尤其是在對付一些看上去沒什麽文明程度的野蠻人方面,羅馬從來不介意揮動手裏的武器。
“屯長……”紀海抓住機會,嘀咕道:“一個大隊就是将近三百羅馬士兵,不解除他們的武裝,還讓他們配合,不合适吧?”
漢帝國的火器部隊建制還沒有進行大改,一個屯也就是二百五十人。
“你知道個屁,閉嘴!”徐光已經決定了,戰後一定要打爛紀海的屁股:“羅馬人的将軍已經投降,和兩千七百多人就是人質。剩下的那三百多人很清楚自己面臨什麽樣的局面,不懂亂嘀咕什麽!”
事實上就是那麽一回事,三百多沒有解除武裝的羅馬人根本不敢對漢軍有什麽冒失的舉動。再來是,周邊有其他三個屯,一旦發生什麽事在五分鍾之内就能包夾過來。
接收兩千降軍怎麽都算是一個功勳,劉慎知道這個任務是上頭便宜自己,秦頌肯定也做好了萬全的部署,不可能讓自己有什麽危險。
那三百多的羅馬士兵無比配合,作爲事先被監視,後面得知羅馬人和其附庸種族已經投降的那兩千多各族雜兵,他們在知道無力挽回什麽,抵抗就是死的下場後,盡管是發生了混亂,被弄死數十人後也就消停了下來。
這一場局部剿滅戰,最終的結果也僅是死了三十四個小國小部落的雜兵,漢軍是連一個傷患都沒有,羅馬一方也僅是馬魯斯受了傷,以這種方式落下帷幕。
李匡在得知秦頌的彙報後,内心是什麽想法并沒有表現在臉上,他問宋平:“羅馬人的副官提出一個建議,你看看。”
宋平接過公文認真地看了起來。他越看臉色就越奇怪,看完放下手裏的公文,用着有那麽哭笑不得的表情說:“這個叫帕勒斯的羅馬人,他表示願意接受我們的雇傭,站在我們一方參與接下來的戰争。”
這種事情對于諸夏來說其實是有自己的理解方式,曆史上諸夏并沒有缺少敗軍被收編的例子,隻是那通常是發生在内戰的前提下。
既然是内戰,交戰雙方的士兵都是屬于同族,隻是之前吃的軍糧渠道不同,除非是一個身份特别的人或是比較頑固的人,要不然轉換身份繼續吃軍糧,從敵對變成爲戰勝者效力,并不覺得是一件離譜的事情。
現在的情況卻是不一樣,漢人與羅馬人可不是同族,兩者正在進行的戰争也不是内戰。他們在想要改善漢帝國國際形象的前提下,是打算盡可能有道德地對待戰敗投降的敵軍士兵,但真沒想過羅馬人會提起調轉兵器對付自己先前盟友的提議。
“秦校尉說的是以雇傭的方式?”李匡在回憶對羅馬的了解,想來想去隻是找到幾個例子:“羅馬士兵服役有軍饷。他們的軍官亂政時代,士兵這一天爲這一方面效勞,明天卻爲之前厮殺的對方效勞,似乎是一件很平常的事情?”
宋平則是根本不了解羅馬人,談不上能給李匡什麽建議。
“也許這是一個不錯的提議。”李匡非常認真地想了想,放慢語速往下說:“雖然沒搞懂是那個叫帕勒斯的個人舉動,還是羅馬人早就有了戰敗後的對應方案。答應他的提議,對波斯人會是一個沉重的打擊。”
有些話李匡沒必要說太清楚,羅馬人是反漢軸心的二巨頭之一,要是有成建制的羅馬軍團變成了漢軍的附庸戰鬥力,可不止是會對波斯人造成沉重打擊,還可能導緻兩國的聯盟分崩離裂,同時那些自願或是被迫加入反漢軸心的國家,知道有這麽一件事情就該跳腳和破罵了。
“羅馬離大漢非常遠。”宋平隻能是從大局上給李匡一些意見:“南方是在組建艦隊,打算從海路遠征羅馬,隻是最快也是明年的事情。”
漢帝國與羅馬的陸地相隔了很多國家和部族、部落,等漢軍從世界島的東邊打到羅馬國境,天曉得那是什麽時候之後了。
目前漢帝國能夠打擊羅馬的路線隻能是走大海,隻是長途的跨海遠征,尤其是需要一年以上航行的跨海遠征,中樞盡管通過跨海遠征的決議,但實際上态度并不是那麽的堅決。
“一年的時間……”李匡考慮的隻自己戰區,輪不到他去考慮全局,下了決定就沒有遲疑:“同意羅馬人的提議,但是不存在什麽雇傭。他們隻能作爲奴兵。”頓了頓,接着往下說:“對外,宣揚羅馬人與波斯人聯盟破裂的消息,以最快的速度完成對那支羅馬軍團的控制,将他們布置道前線,最好加入到一場攻勢之中。”
帕勒斯爲什麽會有那樣的請求先抛開不談,對安西都護府的确會是一個很好的事情,其中能夠操作的地方着實是太多了。
事實上要是沒羅馬人自己提議,李匡在接下來也會在那幫羅馬人身上做文章,隻是沒有羅馬人主動配合那麽便利罷了。
“什麽?”劉慎被秦頌召喚過來,以爲自己聽錯了:“我負責整編願意爲大漢而戰的羅馬人?”
今天已經是他們輕易獲勝的第四天,部隊開到了被改建成爲前進基地的營地。
這個營地的規模相當大,足夠容納當前的所有漢軍,還能專門規劃處區域來安置俘虜。
“這是來自都護的直接命令。”秦頌接到命令的第一時間是有些懵,想了一夜才想明白,那是爲劉慎制造‘光環’來着。他很樂意看到這樣的局面,說道:“你麾下的本部會擴編到五百人。投降的羅馬士兵表現得很配合,不過你也不要因爲他們的配合放松警惕。隻要能做好這一件事情,對殿下來說是一件非常好的好事。”
劉慎之前還沒有多想,被提醒了一句立刻反應過來。
收編羅馬軍團,接下來必定是會參與很多與政治有關的任務,哪怕劉慎最終沒幹出一些什麽成績,都護府有的是辦法将另外的一些成果合情合理地安排在劉慎身上。
要是這一次能利用這個機會讓羅馬和薩珊的結盟破裂,劉慎就有了能夠稱道的政治資本,無疑是向太子寶座又前進了一大步,同時劉慎不管是懂不懂,必須承認安西都護府的人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