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三十萬人,說殺就全殺了?”
對話的人是一直随軍的尤利安和克謝亞斯,他們是後面才跟了上來。
先前兩人是知道漢帝國取得了大勝,到來之後恰好是看到了屠殺的尾巴,打探消息才知道漢軍要繼續向西進軍,無法攜帶俘虜就給殺了。
“太可怕了!”克謝亞斯呐呐了半天:“不過民族與民族的競争就是這麽殘酷。不是嗎?”
波斯人的曆史很長,他們能夠存在并有過強盛時期,沒有例外就是建立在屍山血海之上。
世界上沒有任何一個民族是例外的,成長的過程中必然是踩踏着競争者的屍體而崛起,純善的民族根本無法在競争中生存下去。
事實上就是那樣,依然存在的民族哪一個手裏都是沾滿了鮮血,可以是在抵禦入侵殺掉敵人粘上,更多的是擴張過程中粘上,不會有什麽例外。
波斯人與羅馬人相比起來,波斯人對于競争的殘酷性理解更加透徹一些。
羅馬人崛起之後很少再遭遇強悍的對手,他們是踩着一個又一個競争者,直至成爲歐羅馬當之無愧的霸主。
沒有遭遇波斯人之前的羅馬人,他們對誰開戰都不需要集全國之力,基本上都是很輕松或是相對輕松就達成擴張目标或是軍事打擊目的。
波斯人會更加曲折一些,他們在西亞崛起的過程中輕松擊敗了那些競争民族,一直到向西擴張碰上了同樣正處于崛起時期的希臘人。雙方互相糾葛征戰了數千年之久,戰死者的屍體足夠到将叙利亞的近海岸給堵個嚴嚴實實。
希臘人終結了波斯人的輝煌,并且是一擊直接打入了深淵。此後長達五百餘年的時間裏面,波斯人一直是生活在希臘裔的陰影之下,要不是羅馬向東進行擴張,波斯人還不知道要沉淪多久。
自馬其頓—希臘國王亞曆山大東侵,亞曆山大大帝是沒有來得及鞏固戰果就病死,随他東征的馬其頓人和希臘人進行了聯合,先是建立塞琉古帝國統治西亞以及部分中亞長達二百四十八年之久。
塞琉古帝國的滅亡其實就是希臘後裔的一次狂歡,隻不過波斯人總算是抓住機會搶了一些果實。
帕提亞帝國的建立還是希臘裔與其他民族的混血後裔作爲統治階層。當時那些希臘後裔待在西亞和中亞的時間太久,不斷不斷與其他民族進行通婚,他們融合成了一個新的民族,也就是帕提亞人。
與此同時,亞曆山大大帝的東侵可不止是影響到了(古)波斯人,應該說是對中亞、南亞都起到了很大的影響。
在亞曆山大大帝死去很多年之後,包括塞琉古帝國滅亡之後,亞洲的中亞部分和南亞北部區域依然是存在着許多希臘後裔統治的許多國家。
在那些被異族統治的時代,波斯人作爲被征服的民族必然是沒有少遭罪。
重新崛起之後的波斯人對曾經欺壓自己的階層進行了清算,那就是一個大範圍的屠殺過程,才有了波斯人重新獲取土地的統治權。
重新獲取統治權的波斯人一樣面臨着來自西邊的威脅,隻是從希臘人變成了羅馬人。
波斯人對羅馬人還是相當發怵的。他們忘不了羅馬大軍席卷帕提亞的景象,拿出了百分之一百二十的力氣與羅馬人進行交戰。
雙方在西亞的這一片土地上來回地争奪土地,不知道有多少羅馬戰士和波斯戰士血灑疆場,過程中也不知道是有多少平民被波及,還不止是波斯平民,更凄慘的其實是叙利亞人、伊拉克人以及埃及人。
戰火無情嘛,波斯人和羅馬人可不敢說在交鋒的時候沒進行過清場,一次又一次的清場就是對其他族裔的屠殺,誰都說不清楚到底是殺死了多少人,反正數量是絕對不會少。
“其實很正常……”尤利安反問道:“不是嗎?”
如果說波斯人有過長時間處于異族統治下的沉淪期,那麽羅馬人就沒有過這種經曆。
“也對。”克謝亞斯并不覺得自己是在嘲諷:“你們征服了迦太基人、高盧人、埃及人……,相似的場面肯定多不勝數。”
尤利安同樣不覺得克謝亞斯是在嘲諷,相反他認爲克謝亞斯是在進行贊美。
土地就那麽大,資源也就那麽些。
想要獲得更廣闊的土地和更多的資源,可不是出門随意逛了一圈東西都是自己的了,還不是要依靠武力。
“我們幾乎将迦太基人殺了個幹幹淨淨。”尤利安說話的時候表情很自豪:“迦太基人應該感到榮幸,他們是我們唯一一個認爲應該殺幹淨的民族。”
迦太基的确是羅馬人崛起過程中遭遇到最強勁的對手,羅馬人自己的說法是尊重迦太基這個民族的善戰和勇猛才進行屠殺,其實是羅馬人害怕迦太基人有翻身的機會。
“像是高盧人,他們隻配成爲我們的奴隸。”尤利安扳着手指:“埃及人隻配給我們種糧食,叙利亞人、色雷斯人、伊比利斯人、馬其頓人、希臘人、日耳曼人、凱爾特人、薩克遜人、斯拉夫人……,呵呵。”
克謝亞斯這一刻嫉妒羅馬人竟然征服了那麽多的民族。
“我所知道的是,漢人征服和消滅的民族遠要比我們多得多。”尤利安遠遠地看着正在收拾東西準備重新開拔的漢軍:“鬼方、犬戎、北戎、白狄、東夷……,我能叫得上來名字的不下于三十個,那些還是遠古時期被漢人祖先滅掉的國家和民族。”
克謝亞斯知道尤利安沒放過任何一個了解漢人曆史的機會,不過還是訝異尤利安竟然能說得上來那麽多被漢人祖先消滅的民族名字。
“漢人稱呼爲匈奴,你們稱呼爲匈人。這個民族,你們應該不陌生吧?”尤利安得到克謝亞斯颔首回應,繼續往下說:“聽說匈奴曾經是一個龐大的帝國,疆土從遙遠東方的冰山(北極)到一處叫作天山的地方,全是匈奴人的牧場。”
“是的,根據我們的一些記載,匈奴人最大強大的時候可以任意入侵漢人的土地。”克謝亞斯回憶了一下,覺得應該給出一個尤利安更直觀的數據:“匈奴人一度能夠集結五十萬以上的騎兵。”
匈奴人将自己的騎兵稱呼爲控弦之士,克謝亞斯所說的五十萬也不是誇張數字,是真實存在過。
尤利安對于控弦之士的了解來自于帕提亞人和波斯人,知道是一種能夠騎在馬背上射箭的兵種。
羅馬人先期遭遇弓騎兵的時候,其實是被弓騎兵打得很慘。他們首次與弓騎兵對戰,三個軍團是殘了兩個,就是這麽慘重的損失讓他們更改了使用千年之久的戰術,才有了後來的龜甲陣爲王的戰術思想。
羅馬軍團是從帕提亞帝國的交戰方面不斷累積經驗,不斷研究并且改善之後,他們雖然是步兵爲主力,卻是完全不怵任何的騎兵。
尤利安聽了有五十萬騎兵那麽多,出于羅馬人對騎兵的不發怵心理,驚訝的不是匈奴人擁有多少騎兵,是驚訝竟然能集結出五十萬人的軍隊。
“漢人前前後後花了将近兩百年的時間才将匈奴人驅逐。”克謝亞斯了解那一段曆史:“戰敗後的匈奴人有一段時期是盤踞在我們的東北面……”
“這個我知道。”尤利安截斷了克謝亞斯的講述:“帕提亞人很多次雇傭匈奴騎兵,我們有過多次與匈奴騎兵的交戰。”
那些交戰中,羅馬人對戰匈奴人顯得非常輕松,他們不清楚匈奴人本來就是這麽差勁,還是匈奴人能打的都被漢人殺了,反正是沒感覺到與匈奴人交戰有什麽壓力。
“……”克謝亞斯當然知道帕提亞人一再雇傭匈奴人爲自己而戰,他酸溜溜地說:“匈奴人與羅馬人開戰隻是爲了獲得傭金,沒有死戰的必要。”
“那些匈奴人,他們現在是在黑海邊上吧?”尤利安想起了一件事,漢人提過波斯人發出邀請,就是去追殺逃到了黑海邊上的匈奴人。他沒對克謝亞斯或任何一個波斯人提過這事,裝作好奇地問:“匈奴人正在與哥特人開戰?”
“我們所知道的是匈奴人剛剛戰敗在哥特人手裏。”克謝亞斯認爲沒有隐瞞的必要,說道:“哥特人挫敗了匈奴人的入侵,自己也死傷慘重。他們現在都在舔傷口,對匈奴人比較不幸的是薩爾馬特人和斯拉夫人知道他們戰敗之後,像狼一樣撲了上去。”
以前羅馬人根本不會去關注到匈奴人,他們是發現波斯人有以匈奴人作爲誘餌要邀請漢人西進,才不得不去重視匈奴人。
關于漢人視匈奴人爲死敵,還是那種知道在哪,不管距離多麽遙遠都會追殺的死敵。羅馬人不是那麽理解漢人爲什麽非得消滅所有匈奴人的想法,卻是能猜出波斯人吸引漢人西進是爲了對抗自己。
要是沒有後續的事情,羅馬人是真的憂慮波斯人會将漢人引來,隻不過漢人的艦隊都開到了君士坦丁堡,漢人展現出來的軍事實力又是那麽的恐怖,羅馬人很清楚波斯人現在非但不會再吸引漢人西進,相反波斯人才是最恐懼漢人西進的那一方。
“漢帝國這一次西進是爲了打一個叫高車的國家?”尤利安知道克謝亞斯已經緊急将漢軍西進的情報送回國。他沒什麽幸災樂禍的地方,問道:“那個高車國是什麽國,他們又是怎麽招惹到了漢帝國?”
“漢人叫西邊那個國家爲西高車,他們剛剛滅掉了東邊的東高車和柔然。”克謝亞斯發愁地說:“你也看到了,漢帝國隻是出動不到四萬的軍隊,輕易地消滅了擁有二十萬兵馬和十萬兵馬的東高車,順手解決了以前沒消滅徹底的殘敵。西高車和東高車是同一族裔,漢人應該是認爲東高車的罪孽西高車人也應該承擔。”
尤利安的腦海瞬間出現了一個詞,那個詞叫“霸道”。
他們隻是知道大概的情況,并沒有掌握全部的信息。東高車和柔然是真的被滅了,拓跋殘部選擇歸附,慕容殘部則是見機得快西竄。
“等等!”尤利安像是看到了什麽,萬分吃驚地擡手指向前面:“那個……不是、不是……那位皇子嗎?”
克謝亞斯順着尤利安所指的方向看去過,看到的是騎跨在戰馬之上的劉慎。
以年齡來算,十一歲的劉慎是名兒童,他卻是有着少年的身高體格。
他們當然知道劉慎是誰,幾次正式場合觐見劉彥時,劉慎是出現了那麽一兩次,有過很正式的介紹。
“他怎麽會出現在這裏?”尤利安先是吃驚,随後是不解:“漢天子很重視這一場戰争嗎?派來了自己的皇子督戰?”
克謝亞斯卻是感到震驚,他所知道的是中原帝國對皇室的看重,絞盡腦汁不斷回憶和思索,能想起中原帝國皇子随軍出征的次數屈指可數。
“我們……”尤利安萬分的猶豫:“要不要過去打聲招呼?”
“好像是隐瞞了身份的。”克謝亞斯分辨了一下劉慎的裝扮,看着像是某位大人物的侍衛:“還是不貿然過去吧?”
他們還在商量,劉慎卻是拍馬向他們過來。
“兩位。”劉慎扯了一下缰繩控制坐騎的速度,行禮之後好奇地問道:“怎麽會在這裏?”
尤利安和克謝亞斯自然是隆重回禮,被問之後兩人對視了一眼。
“得到貴國天子的允許,前來觀戰。”尤利安遲疑了一下,問道:“您這是?”
按照道理而言,三個人都是一國的皇室,但同樣是皇室也會有高低之分。
很明顯漢帝國是已知世界的最強,尤利安和克謝亞斯在面對劉慎的時候,盡管兩個人的年紀多了劉慎許多,卻是要表現出應該的尊重。
“觀戰嗎?”劉慎點了點,沒回答尤利安的提問,更沒有說多餘的什麽話,喝一聲“駕”就離開。
克謝亞斯和尤利安被整得有些發懵,看着劉慎以及一衆漢軍騎士不斷遠去,收回目光對視了一眼相續露出苦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