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功名祗向馬上取。”
桓溫與袁喬的對話發生在船上,兩人乘坐于旗艦,周邊有列隊迎風破浪前行的龐大艦隊,他們正航行在登陸阿三本土的航線上。
其實那一句“功名祗向馬上取”是一首名爲《送李副使赴碛西官軍》的詩的其中一句,作者是岑參,出自唐代。
現在要算的話,也就是五胡亂華的初期,還沒有進入南北朝階段,袁喬會說那一句,是劉彥恰好記得《送李副使赴碛西官軍》這首詩,于送冉闵出擊草原的時候稍微改了改就給念出來,然後被傳頌了出去。
必須說的是,每個朝代都有自己的文化風格,例如兩漢的“賦”、隋唐的“詩”、宋的“詞”。劉彥在現如今的年代念唐朝的詩,某些程度來講是屬于“創新”,也就是弄出了之前所沒有的格式。
桓溫露出了追憶的表情,反複地念着“功名祗向馬上取,真是英雄一丈夫”這一句。
漢國與笈多王朝的戰争已經進行了兩年,馬上就要進入到第三年的階段。
前一年基本是海上交鋒,隻出現一次因爲笈多王朝攻擊平蠻校尉部基地而爆發的沿海陸地戰。這一次戰事自然是以漢軍完勝結束,還俘虜了相當數量的阿三貴族,不但是獲得豐足的贖金,也從那些阿三貴族嘴巴裏知道更多笈多王朝的情報。
第二年的情勢變得比較複雜,漢國海軍與笈多海軍在大海的較量沒有停止,戰事規模也不是第一年時期可比,僅是百艦以上的海戰就爆發了四次。另外,笈多王朝糾集了衆多的小夥伴,打算從内陸向沿海配合海軍再次攻打平蠻校尉部主駐地,更大的戰事也就毫無意外地爆發。
就目前,漢國陣營以及笈多王朝陣營在陸地上的戰事依然是在繼續,隻是雙方越打越保守,戰争已經變成了呆仗爛仗,各自依靠地形廣築堡壘又多搭建連寨,好好的戰争打出了拆遷隊幹活的既視感。
陸地上的戰争進入到僵持階段,桓溫想要的結果已經出現,那就是讓笈多王朝以及糾集起來的衆小弟陷在僵持戰進退不得,創造登陸阿三大陸的戰機。
在另外一方面,前一段時間漢國陣營這邊也與笈多王朝陣營在後世孟加拉灣進行了一場大海戰,結局當然是漢國陣營獲得海戰的勝利,雖然沒有全殲笈多王朝陣營的海軍,可至少是掃清了登陸的最大障礙。
遭受重創的笈多王朝陣營,他們難以再集結超過五百艘以上的艦隊,大部分戰船不是被擊沉、俘虜,就是首創不得不修補,桓溫沒道理會放過這個好機會,哪怕知道登陸戰依然存在風險,還是啓動了登陸作戰計劃。
要是按照秦時曆法算,十月過去之後就是新一年的到來,漢國與笈多王朝的戰争就是進入到第三年。隻不過現在過的不是秦時的曆法,是漢孝武皇帝時期改的曆法,得是正月初一才算是新一年的開始,雙方的戰事依然算在第二年份。
在第二年的秋季,笈多王朝糾集了衆多的小夥伴從東面進逼平蠻校尉部,漢國這邊是自然也沒有閑着。
漢國有倭列島提供數量衆多的仆從軍,還有自帶幹糧參戰的波斯薩珊,後面羅馬人也來插了一腳,隻是羅馬人隻來了五百人。
在一場參戰人數總合超過二十萬的戰争中,羅馬來了五百人僅是能夠提供存在感,要說能幹點什麽像樣的事,那就是讓笈多王朝生出被背叛的想法。
“阿三有那樣的想法一點都不委屈。”袁喬說到這個的時候很想笑:“他們一直以爲大秦人是他們的盟友,顯然并不是。”
對了,漢人當然知道羅馬,就是延續老祖宗的習慣沒稱羅馬,是稱呼爲大秦。原因則是該懂的都懂,一切盡在不言中。
漢國沒有踏上世界舞台之前,笈多王朝與羅馬因爲繁榮貿易往來是友善的關系,某種程度來講羅馬還有意拉攏笈多王朝找波斯薩珊的不痛快。
得說的是笈多王朝對找波斯薩珊不痛快挺感興趣,沙摩陀羅.笈多在公元三四三年就開始在資助寄多羅王朝(貴霜殘部,爲小月氏人),又借着季多羅王朝的手給予波斯薩珊境内那些不甘被統治的阿拉伯人、塞種人、月氏人和一些亂七八糟的民族資助,已經從事實上跟波斯薩珊在作對,區别就是沒有正式宣戰罷了。
“大秦人與我們有點像,就是做人忒不地道。”桓溫卻是用着欣賞的表情在說話:“他們完全将阿三當傻子糊弄,真不知道阿三現在該氣成什麽樣。”
“是阿三自己不争氣。”袁喬隻是從實際角度出發:“若是阿三與我們的戰争處于優勢,大秦人自然還是阿三的盟友。”
“盟友?”桓溫像是在聽笑話,搖着頭:“隻有弱者才需要盟友。”
袁喬下意識就看向不遠處的厄古泰.巴赫拉姆,稍微壓低了聲音:“将軍慎言。”
“無妨,便是被聽到,波斯人也會假裝沒聽見。”桓溫太清楚不過了,漢國與波斯薩珊的結盟不會長久,不過多少是收斂了一些:“波斯人……怎麽說?挺……唔,熱情?就是熱情。”
波斯人發現漢人對阿三感興趣可以說是欣喜若狂,他們本身就一直在面對羅馬的壓力,還要不間斷地撲滅國内的反抗,真真就是感到亞曆山大,環顧四周又沒能找到一個夠分量的盟友,真的想要含淚說聲“寶寶心裏苦,隻是無人可以述說”。
正是因爲現階段的波斯人極度需要一個強大的盟友,才會對漢人的出現想都沒想就表現出友善,更恰巧的是漢人本來就是波斯人的祖先無比渴望的盟友。因爲需要再有“情懷”,導緻波斯人遇到了漢人立刻臉上泛起笑容,要是可以真的想要說句“官人,你總算願意來寵幸妾了”,嘴上雖然沒有說,可是身體還是很誠實地靠上去。
“原本以爲第一年就能結束,已經快拖到第三年。”桓溫對這個沒什麽不滿的地方,要是沒拖下來還沒他上場的機會:“既然某來了,不會再有第四年!”
袁喬熟悉和了解桓溫,源自于此很樂意與之搭檔配合。
桓溫從來都是一個懷有遠大抱負的男人,不會去别人怎麽看待,隻要能夠達成目标,手段什麽的基本是不忌諱。
要是沒有劉彥來改變曆史,桓溫可是矢志不渝地要攻蜀,不管别人是贊成還是反對,他也真的做到了排除萬難完成了攻蜀的志願,恰恰也因爲是那樣被認爲嚣張跋扈和不折手段。
别人不喜歡桓溫,他也不會因爲要被人接受而去改變自己。後面完成了攻蜀的目标,他手握的資源和武力開始令人忌憚,東晉小朝廷多次明裏暗裏地謀劃要奪掉兵權甚至殺死,他自然是做出反擊,導緻後面與中樞的關系不斷惡化,演變到生出代晉之心,就是有太多的牽絆,再來也是時局不允許,也就沒幹。
一個根本不會在意世俗眼光的人,一個爲達目的不折手段的人,隻要是想要完成一件事情,過程根本就不重要,唯有最終的結果才重要。
在這個曆史版本,桓溫率軍攻克巴蜀的那一刻,得承認他想要謀求巴蜀軍政皆管的大權,想要按照衆多門閥世家的老路,給桓氏經營和鞏固一塊基本盤。
問題是,桓溫的謀求被拒絕,他觀察到根本無法控制麾下軍隊,再有想法也隻能放棄,就是多少會有些不甘心。
桓溫在攻克巴蜀之後有那樣的心思才是現如今的主流。不單單是桓溫,換做任何一個世家子出身的人,不管是生活在胡虜治下的長江以北,還是生活在世家門閥控制下的長江以南,會生出那樣的心思着實是太正常不過了。
“滅掉阿三之後……”袁喬看着桓溫的側臉,像是随口那樣地問:“将軍會謀求異大陸的總督職位嗎?”
桓溫沒有看向袁喬,是看着遠方已經出現的大陸架的地平線,平靜地說:“全憑陛下裁決。”
袁喬沒有再說話,他知道桓溫肯定能猜出自己爲什麽會那樣問。
桓溫當然知道,可一些事情知道是一回事,點破就很沒意思,可能朋友做不了,還會變成仇人。
事實上,桓溫還真想過滅掉笈多王朝之後在阿三這邊當總督,卻不再是培植勢力的想法。原因自然是他已經知曉劉彥的秘密,十分符合古人的想法,認爲劉彥是地地道道的天之子,面對劉彥那樣的一個人就是有再大的野心都要收起來,然後在規則之内謀求富貴,打造家族輝煌的延續。
“美陽侯如此人物,如今尚且……”桓溫一些态度還是應該表露,說叨了一下冉闵想封王卻沒亂來,表示連冉闵那樣的人都沒敢在劉彥的統治下跳出既定規則,他又哪敢有什麽違逆的心思。他扭頭迎着袁喬目光,含笑說道:“我們已經知道‘天下’有多大,陛下也有過示意,總有那麽一天的。”
桓溫說的有些沒頭沒尾,袁喬卻是十足的聽懂了。
劉彥不止一次表達過自己的态度,異姓王不是不能存在,誰的功勞夠了肯定會封王,隻是封國(封地)不會在諸夏舊地。
所以啦,劉彥統治下的漢國有野心沒關系,不反抗老劉家的統治,沒給江山穩固造成障礙,諸夏舊地之外那麽廣闊的疆土哪裏不能封個諸侯王國?
遠處的海岸線越來越近,桓溫轉身向着雀室而去。
從高空向下俯視,由至少三千艘大小船隻組成的龐大艦隊,它們就是那麽密密麻麻地分布着,占了極廣的空間,每一艘的船頭都是由南向北。
海岸線并不屬于笈多王朝,是笈多王朝西南部的一個小國,好像是叫吉塔拿多還是什麽,反正漢國這邊沒在意名字。
作爲一個連名字都讓漢國不在乎的國家,吉塔拿多曾經是作爲孔雀王朝的一個省,後面很幸運沒被月氏人給毀家滅國。自然了,孔雀王朝時期他們的國名還不叫吉塔拿多,可是依然沒人在乎。
根據漢軍細作的調查,吉塔拿多的疆域相當于漢國的一個郡,有多少人口隻能靠猜,該國的軍隊也就林邑那樣的檔次,國家沒被滅亡是因爲這裏足夠貧窮。
漢國這支龐大的艦隊出現,岸上的阿三很快就發現了,他們目瞪口呆地看着好像看不到盡頭由大小船隻組成的龐大艦隊,每個人都像是被施展了定身術那樣隻顧發呆。
這邊的人當然也是阿三,人種方面與笈多王朝沒有太大的區别,可實際上不管是笈多王朝還是其餘國家,他們真不是一個民族,後世的阿三之所以成“變成”同一個民族,那是英國老爺強加上去的。
桓溫選擇的登陸地區有點講究,離笈多王朝的主要軍港并不近,雖然沒有天然的深水港,可是以吉塔拿多這種連屁都不是的小國,要是登陸部隊會被阻擊到無法上岸的地步,桓溫就幹脆從船上跳海,還準備就一沉到底,概因真不夠丢人的。
龐大的艦隊在抵近海岸約有兩三百米的時候,中、大型緩緩停下,位于前方的船隻忙碌着放下小舟。餘下的艨艟則是沒有降速,依然以全速向着海岸線沖鋒而去。
艨艟是被改造了沒有錯,船底有加裝了一片可拆卸的木闆,就好像是魚翅那樣,區别就是位于底部,作用是保證船隻在海上的平衡性。
岸上的阿三總算是有動靜了,他們驚慌地喊叫着,像是受到驚吓的兔子那樣四散逃竄,就沒一個想着阻止漢軍登陸。
站在雀室的桓溫通過望遠鏡将岸上的動靜看在眼裏,他改變了一下方位,注視着可能有藏兵的漁村,看到的卻也是阿三在逃竄。
袁喬知道桓溫在想什麽,笑着說:“已經做過最後确認,不但這個小國沒駐軍,也沒發現笈多的軍隊。”
“阿三是有點傻。”桓溫放下望遠鏡,以嘲諷的語氣說:“誰規定兩國之間的戰争隻能在兩國的疆域内進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