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是情理之外,又是意料之中。”郗愔近期很忙,忙到缺乏睡眠有着很明顯的眼袋,精神卻是極度的亢奮:“不用我們自己動手,龜茲和那些想要頑抗到底的人,皆是被西域人打擊。我們的部隊僅是前往收尾。”
謝安已經站在原來西晉時期設立的都護府城頭。
西漢、東漢、曹魏、西晉都有在西域建立過都護府,西漢時期的都護府其實沒有多少駐軍,東漢的都護府倒是有成建制的漢軍,曹魏和西晉沒有多少餘力管理西域僅是占個名頭。
海頭這一座城市是在東漢元帝時期建立,它的落成是在公元前六十年左右,原本是還沒有改名爲鄯善的樓蘭一座城市,被漢人接手管理是平滅郅支之後的事情了,自接管就成爲都護府主要駐軍所在地。
公元前六十年左右到公元三五零年足有四百餘年的時間,謝安看到的海頭城肯定不是漢元帝時期的那一座,可能是有挪過地方,城池也由後面的人一再修建或是修葺。
得說是的海頭這一座城池着真的不大,有四四方方的城牆作爲防禦鏈,四面各自有一個城門,城牆高度約有兩丈、寬一丈,大多數地段是夯土結構,城牆附近則是用碎石混着泥土砌起。
與諸夏故地的城市有所不同的是,諸夏故地的城池城樓會有飛檐款式的屋頂,海頭這邊的城池則是用窩棚來該,也就沒辦法稱之爲城樓,隻能是稱呼城頭。
海頭位于蒲昌海的西面,正好是在北河與阿耨達大水的正中間,站在東面城頭向東遙望而去,可以看到井田模式的鹽田,向内看去則是不成規則亂坐落的房屋。
蒲昌海本來就是西域最大的産鹽地,西漢的漢軍攻占這裏之後,很幹脆就命名爲鹽澤。西漢收歸的鹽鐵爲中樞管控,蒲昌海的鹽産是官賣給西域各國,甚至還提供西涼和隴西等地,可是爲西漢中樞創造了不少的财富。
到曹魏時期,曹魏一邊在與蜀漢、東吳争霸的同時,有那麽一段時間是将部分精力花在西域。原因是曹魏所掌控的産鹽地不多,蒲昌海的這個産鹽地重要性就突顯了出來,曹丕時期爲了維穩西涼可是沒少花心思,隻是後面都給司馬一家子做了嫁衣。
“我們在都護井、居盧倉、沙西井都有發現勒石,根據石碑還挖出了部分埋于地下的倉庫,有發現固化了的鹽層。”郗愔說的那些地方很有曆史意義,基本是漢軍向西擴張的即時屯駐點,原先是作爲提供大軍水源而存在,後面被改成了鹽巴儲藏地:“敵軍沒有有效抵抗,蒲昌海的産鹽設施損壞不大。”
謝安微微點頭就算是回應知道了。
漢國并不缺鹽,曬鹽法被研究出來之後,沿海區域的鹽田真的不要太多,一度都多到不得不大肆捕撈海産來消耗的地步。
與之前曆朝曆代不同的是,劉彥統治下的漢國哪怕是内陸也會有穩定的食鹽供應,又因爲鹽巴着實是太好生産了,導緻的是鹽價也是低得可以,所導緻的是腌制成爲普遍的事情,另一方面又保證了漢人餐桌上的肉食不缺。
在沒有冰箱的年代,吃肉的困難就是因爲保存困難,不管是養殖還是狩獵,宰殺之後要是沒趕緊吃完就都浪費了。想要保存肉類食物的方法并不多,腌制、弄醬和風幹是少有的兩個選擇之一。自然風幹看的是當地的氣候,得是足夠冷才能幹,要不然就該是腐爛掉。腌制和做醬首先得有鹽,腌制耗費的鹽最多,醬則是要消耗油、香料、中藥材。
在當今的漢國,吃海鹽成爲一種最實惠的方式,内陸地區之前吃的都是岩鹽,甚至有時候連岩鹽都吃不到。
“職已經在做安排。”郗愔說的是戰争結束後,收集一些死掉的牛、馬、羊:“蒲昌海這邊有足夠的鹽巴,不會浪費了那些食物。”
不止是民以食爲天,軍隊對糧食的需求也是一個無底洞。相對于民衆來講,軍隊缺糧可是極易演變成爲潰散,謝安可是知道後面麾下的部隊會多達二十萬以上,對于弄更多的糧食進行儲備有着清醒的認知。
海頭現在已經成爲一座軍城,裏面駐紮了五千的常備軍部隊,包含另外的一萬常備軍和西域兵團、仆從軍則是駐紮在周邊。
既然是要當做軍城,海頭城内那亂糟糟的建築物布局肯定是不能留,目前就在幹拆除平掉的事情,新的兵舍也有部分開始建造。
他們出陽關已經是秋季下旬,要不是目前的氣候偏向于炎熱,西域就該是到了将要雨雪交加的季節。
沒有溫度計的年代,自然是無法精确地衡量溫度,到秋季下旬白龍堆溫度應該是十度左右,冬季到來之後溫度還會更低,謝安應該考慮過冬問題。
雖然是将要進入冬季,也開始在爲過冬做準備,可是謝安真沒有打算停止軍事行動,他已經讓李匡做準備。
三天之後李匡會下轄一個師的常備軍和三萬西域兵團的部隊,向西繼續進軍。他們的目标就是龜茲國境,還是那種水陸并進的方式。
蒲昌海是一個大湖泊,除了南面的那一條阿耨達大水,北面的北河可是向西延伸得很長。
北河向西延伸六百餘裏之後會與一條叫敦薨水的河流有交連,敦薨水又連接秦海,謝安安排李匡所部水陸并進,并且是沿着北河一直向西,是有恐吓焉耆人的意思在内。
秦海目前是焉耆人的勢力範圍,謝安派去焉耆的使者還沒有傳回音信,那就很有必要大軍威懾一下,毫無疑問就是在逼迫焉耆站隊,想當朋友就怪怪爬過來聽命,想當敵人也不介意立即開幹。
沒有錯,謝安壓根就不想浪費時間去搞什麽漫長的邦交,是漢軍輕易攻克白龍堆給了他十足的信心,再來也是真沒有那麽多時間和閑工夫去和焉耆人虛與委蛇,早點将西域解決,向中樞呈上捷報,他就早一日能夠晉升爲征西将軍。成爲征西将軍之後,他就能名正言順地籌劃建設前進基地,然後刺探匈尼特和悅般,爲以後的繼續西進做好情報方面的準備。
漢國從還沒有建立之前就一直是在多線作戰,早期扛着石碣趙國的壓力還去朝鮮半島欺負高句麗和百濟,後面更是幹脆石碣趙國、慕容燕國、東晉小朝廷和李氏成漢一塊開幹,不說謝安覺得同一時間打龜茲和焉耆有什麽不對,其餘軍隊高層也沒人有什麽顧慮,比起以往的那些對手,龜茲和焉耆在他們看來就是兩個能夠輕易收拾的國家。
謝安将目光從城外的鹽田收回來,注視着負責邦交的範進:“聯系上烏孫人了嗎?”
烏孫是西域第一個派遣使節團到漢國的國家,也得到了呂議的接見。
呂議按照劉彥的意思,同意烏孫重新成爲漢國屬國的請求,隻是并沒有冊封哪個烏孫人爲昆彌。
烏孫不止有一個使節團到了長安,是整整有七個,每個都有那麽些迫不及待想要得到漢國的承認,也就是爲自己的部落首領乞讨王号。
呂議給那七個使者的回複都不帶變樣的,說是不了解烏孫的近況,難以決定誰成爲烏孫王,讓烏孫人自行推舉的同時,得有拿得出手的功勞。
範進扯了一個難看的笑容,答道:“并未有。”
謝安雲淡風輕地點頭,沒有進行責怪。
漢軍是占領了白龍堆,可是與烏孫人還有一千裏的距離,漢人想去烏孫境内,要麽是穿越龜茲國境,要麽就是穿越焉耆國境。要是走北河轉敦薨水進入秦海,還能繼續用水路進入烏孫國境,可是秦海是焉耆人的地盤。
敦薨水也分南和北的兩條,西域人則是分爲下敦薨水和上敦薨水,下敦薨水是連接北河與秦海,上敦薨水則就是可以直接進入烏孫國境的那一條。
“南敦薨水有焉耆人建立的關卡。”郗愔不知道是不是在爲範進開脫,說道:“任何船隻想要經南敦薨水入秦海,需要焉耆人放行。”
南敦薨水入秦海的那條關卡被焉耆人稱呼爲鐵門,實際上壓根就不是用鐵制造出來的閘門或什麽,取個“鐵門”的稱呼是寓意“固若金湯”,其實就是一個橫跨河面的水寨。
焉耆人清楚北河的戰略價值,又對北河經由南敦薨水入秦海有足夠的認知,對鐵門的控制非常嚴格,畢竟他們國境南面有一道綿長的山脈(庫魯克塔格山脈),想從西域南部進入焉耆國境走山脈很危險,基本是沒人會走,軍隊也不适合穿越山脈進行入侵行爲。
漢國的西北自然是和焉耆的國境有相連,隻是想直接從漢國的西北進入焉耆國境一點都不簡單,先要路過一段範圍約是十裏左右的戈壁區域,然後是進入到沙漠區,過了沙漠則就是直接面對群山(天山)。
所以了,漢人向西擴張的時候,真無法直接就是撲進焉耆目前占領的區域,要不然對付車師(就是焉耆目前的東部國境)的時候也不用先進入鄯善國境,再拐那麽一個大彎跨河(北河和敦薨水)去交戰。
不管是之前,還是現在,玉門關以北就是一個能不走最好别走的禁區,原因自然是戈壁和沙漠擋住去路。諸夏向西擴張艱難,不止是因爲道路遠的關系,是特麽一路上真不好走,也才體現出河西走廊的重要價值。
對了,上古先秦的河西與兩漢之後的河西不是同一個地方,先秦的河西指的是現代山1西、陝1西兩省間黃河南段以西地區,兩漢的河西是現代甘1肅的酒泉、張掖、武威等地。
謝安會問烏孫人,是幾天下來已經了解到鄯善人完全就是爛泥,可以當當向導或勞動力,可是指望鄯善人上戰場絕對是會坑了自己。他是不希望漢人在西域損失太多,那就需要炮灰部隊,鄯善人不行的前提下,烏孫人的重要性就突顯了出來。
馬賊團?謝安對馬賊團并不放心,桀骜不馴什麽是不存在的,是馬賊團不是以民族或國家成爲紐帶,說白了就是難以抓住什麽把柄,怎麽控制成爲一個難題,不像部落或國家控制地盤或家人就能使人不敢輕易反叛。
“他們(西域兵團的青壯)來西域有諸多原因,就是不存在擴土之責。”範進說出了大實話:“先前有白龍堆的聯軍攔路,他們還能穩下心來打陣戰。白龍堆的聯軍灰飛煙滅,就想着沖進花花世界了。”
謝安能夠理解,那些青壯雖然是被組織起來,可他們就真的不是什麽正規編制,打陣戰什麽的是迫不得已,誰都想脫開身上的缰繩盡情地撒歡,對此他能壓得一時,可要是時間久了絕對是天大的麻煩。
鄯善國境是要被謝安打造成爲前進基地,那麽在鄯善國境之内大搶特搶肯定是不行的,就因爲這樣已經是造成了怨言,迫使他在安排李匡西進的同時,不得不放開一些口子,以抽簽的方式允許一部分人脫離建制。
離開白龍堆的漢人有一萬人,他們不是成建制地脫離,是按照交情或是鄉黨自行往西而去,第一個撒歡的地方是西昆侖山(西漢稱南山)以西,也就是且末人的聚集地。
且末現在還是作爲一個國家而存在,就是一個沒有外交權和自主交權的附庸國,腳踏兩條船服從于阗和龜茲,參與了反漢聯軍。他們的勢力範圍在西昆侖山以北,又以阿耨達大水中遊爲界與鄯善國境分割,西面緊鄰精絕和于阗,北面又與龜茲相連。
白龍堆那些逃竄出去的人,大部分就是向且末境内撤退,被謝安允許脫離大軍的那批漢人,他們就是逮着潰兵一路收割人頭進入且末地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