漢軍昨夜出動的是一千六百騎兵,到了聯軍營盤之外隻剩下一千四百多騎兵,消失的那些除了昨夜跟丢的之外,另外的人是被分派到周圍進行偵查。
“校尉,攻擊嗎?”
“再等等。”
劉銳并不是在等待什麽内應,他看到的聯軍營盤大體是處在混亂态勢,可是中軍區域并沒有亂象,一時間就有些拿捏不定。
聯軍至少有五千人,漢軍卻隻是來了不到一千五百人,還全部都是騎兵。
單獨由騎兵組成的軍隊機動性當然會比較強,野戰方面是想打就打想走就走,問題面對的是攻營。
軍隊從來都是兵種越齊配越好,尤其是作爲進攻的一方,諸夏曆來也是步騎協同作戰,幾乎所有戰法裏面都能牽扯到步兵,能用騎兵這一個兵種打出花樣的人真沒有什麽著作留下來,真就沒人寫過專門指揮騎兵的兵書。
要全是常備軍的騎兵,劉銳連猶豫都不會有,立刻就會發起進攻,可是來的是民間組織起來訓練兩三個月的青壯。
漢國的常備軍就是一群職業化的戰士,并不用去參與生産,每天就是吃飽喝足之後進行各種訓練。職業兵必然是比普通人精悍,作戰技能也不是普通人所能比拟的,比普通人更擅長殺人是必然的事情。
兩三個月的時間裏,李匡以及五千同袍教導青壯的是令行禁止和紀律,戰技其實并沒有訓練多少,擺布軍陣什麽的更是沒那個時間。
諸夏文明的優勢是在于文化延伸出來的各種軍事知識,其中最重要的莫過于謀略和軍陣。謀略隻有在合适的時候才有作用,軍陣卻是什麽時候都能夠用得着。
一支軍隊要是能夠在号令下達後迅速擺出軍陣,不管将士的個人作戰能力怎麽樣,也能稱一聲精銳。畢竟對于軍隊來說,個人武勇的作用真不是多大,依靠的是集體的協同和配合。
能夠擺布軍陣的軍隊,根本不是短時間内所能練就而成,是長年累月的不斷操演,在操演的過程中進行磨合,養成默契和配合。有了默契和配合才算是真正意義上的軍隊,要不然就不會經常發生數千正規軍(精銳)就能輕易擊敗數萬烏合之衆的戰例。
劉銳很想要下令沖營,他按耐住的原因是派出的斥候還沒有回報周邊的情況,比如還有沒有其它的敵軍,要是撤退除了來路還有什麽選擇,敵軍潰敗之後會往哪逃。
戰争從來都不簡單,不管是防禦還是進攻都同樣複雜,壓根就不存在大手一揮就不管不顧地發起沖鋒,主将任何的選擇都是建立在對大局有足夠認知的前提下。
隻有一些無知者無畏的人……通常是是烏合之衆的首領,才會在什麽都不知道的前提下貿貿然做出決定,勝了固然可喜,但失敗就等着全軍皆沒。
“敵營的混亂一直在持續!”
“知道了。”
劉銳自己都有些蠢蠢欲動,那就别怪其餘人恨不得馬上沖鋒。他極力忍耐着攻擊的沖動,一直在等派出的斥候回來彙報。
有人捕捉到遠處有人在揮動旗子,馬上就有懂旗語的人即時翻譯。那是斥候用旗語彙報,周邊并沒有發現其餘敵軍。
“徐烈!”
“職,在!”
“你率領本部沖營,若是遭遇有效抵抗,可向兩翼轉進,盡力制造混亂。”
“諾!”
徐烈聽到指派很是興奮,拍馬回到自己的本部。他将來自劉銳的命令一層軍官又一層軍官地傳達,本人則是在最後一遍檢查身上的戰備。
漢軍全員都在做最後的檢查,誰都不想在戰場上因爲一點戰前的疏忽送掉小命。
“對、對,綁緊,綁死結。”牛山咧着嘴在笑,邊笑邊撫摸戰馬的馬鬃,還對幫忙的袍澤說:“騎術不夠,綁繩來湊。”
不止牛山一人讓袍澤幫忙将自己綁在馬背上,不管是騎術好還是不好的人,他們是恨不得和戰馬連成一體。
騎兵嘛,就是騎在馬背上作戰的兵種,生與死都在馬背上見分曉。
騎兵一旦掉下馬背,哪怕是摔下的第一瞬間沒死,基本上也會被後方踏蹄而過的友軍踩死,要說讓後方的人注意點别踩,那純粹就是想多了。高速沖鋒起來的騎兵,甭說是躲避友軍,就算是前方出現刀山火海,那也不是說想停就能立刻停的。
漢軍沒有發動攻擊,可是每個人都在忙碌的景象看上去動靜就有些大,羅夏眼神蠻好,他亦不是什麽蠢貨,能看出漢軍已經進入到最後的備戰階段。
“赤哲魯、阿加帕和拉巴迪還沒有來?”羅夏得到答案恨恨地‘哼’了一聲,看了看周邊的情況:“各部首領是不是想死?彈壓部下那麽久,還是這樣混亂!”
“現在就是讓他們三人一起過來,也不會讓他們真的靠近您。”桑瀝齒剛才已經給出建議,幹脆殺掉那三個人,卻是被羅夏噴了一臉。他四顧張望,緊張地說:“要不……先撤退吧?”
羅夏當然是想處置赤哲魯、阿加帕和拉巴迪,可現在一旦處置的話,沒亂也要亂起來。所以他不但不能處置,還要出大價錢去收買和安撫。
“拉巴迪已經交代,他們隻是想要湊到一起自保。”羅夏花了大價錢給拉巴迪,得到的信心就是那個,也才能穩得下來,要不就該是另外的情況:“至少粟特人不幫忙也不會搗亂,要小心的是赤哲魯和那些鄯善人。”
赤哲魯和阿加帕已經按照約定的那樣講人手彙集在一起,倒是拉巴迪沒有按照約定将粟特人帶過去。那當然是因爲拉巴迪得到了大好處,有了好處約定什麽的才不會去履行,沒捅刀子就算是不錯了。
“已經讓丁零人和氐族人過去,赤哲魯和阿加帕真的暗中投靠了漢人也不敢輕舉妄動。”桑瀝齒見羅夏沒提撤退的事情,索性也就不再提,是轉到怎麽應對漢軍即将發起的進攻:“各部還沒有直至混亂,一旦漢軍沖營……混亂會加劇。”
“騎兵自然是能襲擾營地,可是單獨隻有騎兵,還僅有兩千左右……”羅夏看向了旁邊一直沒吭聲的一個中年人,問道:“會怎麽樣?”
這人叫苻健,是苻洪的三子。他是作爲苻洪的代表先到白龍堆,後面主動要求跟随羅夏的前鋒線出動。
“這一次來的漢軍并不是常備軍,是一支由民壯臨時組織起來的部隊。”苻健臉上沒有什麽表情,手按在腰間懸挂的劍柄之上,不緊不慢地說:“并不是所有漢人都那麽能打,尤其是一支臨時湊起來的軍隊。”
桑瀝齒看向羅夏,眉頭也皺了起來。
羅夏其實也在心裏皺眉,他在問話,苻健卻是講東講西就沒回答。
“臨時湊起來的部隊,還是騎兵……”苻健臉上終于有了表情,是一種無所謂的輕笑:“混亂當然對他們有利,可要是有一支能驅擋亂軍的部隊存在,沖進來的漢人……也隻能是被卷進混亂中。”
苻健說的不是漢語,也不是西域話,是丁零人的語言。
丁零人自鮮卑南下之後就是漠北的新霸主,尤其是西高車對西域的影響力和威脅都挺大。
西域這個地方有一個習慣,誰對他們的威脅最大,那麽他們的高層就會去學那個民族的語言,曾經是學匈奴語,後面是學漢語,現在就輪到學丁零話。
幾個人的交談也就不需要經過翻譯,就是苻健的丁零話真說得不怎麽樣。
羅夏是回味了那麽一小會才搞明白苻健都是什麽意思。他剛要說話,漢軍那邊響起了陣陣的号角之聲。
号角聲被吹響之後,幾乎是号角聲剛落下,一陣整齊的“漢軍威武”就被吼了出來。
“封鎖各處轅門,擺下隊列阻擋潰兵!”羅夏完全是按照苻健的建議在辦事,看向桑瀝齒:“驅趕各部的事情交給你了。”
桑瀝齒倒是沒有猶豫,舉起右臂砸向左胸,手臂與胸甲相碰發出響聲,不吭一聲就離開。
馬蹄聲陣陣,大概是四百左右的漢騎在徐烈的領前之下,驅動着戰馬緩緩地踏蹄向前。他們排成了四隊的縱列,每一個縱列都是橫向一百人左右,一百騎兵每人又互相間隔三米左右,得說的是使隊列看上去真不短。
在号角聲響徹之後,那“漢軍威武”的吼聲被喊出來,聲音是傳到了赤哲魯和阿加帕交談的地方。
“我們被氐族人和且末人共同監視了。”赤哲魯是才發現這個情況沒有多久,他更知道漢軍已經發動了進攻:“既然羅夏派人來監視,肯定是不再信任我們。不管漢軍攻擊有沒有效,我們已經沒有猶豫的機會。”
阿加帕臉上滿滿的死灰色。他到現在都還沒有搞清楚爲什麽會走到這一步,怎麽就不管要不要發動攻擊配合漢軍,後面都會被羅夏收拾呢?
“沒得選了。”阿加帕膽子不大,卻也知道當斷則斷的道理:“打吧。”
“打是肯定要打的。”赤哲魯有些審視地觀察那些明明白白擺出監視架勢的氐族人和且末人,對且末人并不陌生,對氐族人隻是有聽過一些:“且末人的人多,氐族人不知道有多少斤兩。等一下你們攻擊攻擊氐族人,我的人攻擊且末人。”
阿加帕下意識掃視周圍,來監視的氐族人約是兩三百人,鄯善人卻有一千三百來人,四五個人打一個沒道理打不過,也就重重地點頭,還覺得赤哲魯非常仗義。
應該将他們的行爲說是背叛還是起事?反正決定之後,沒拖拉多久,行動也就展開。
就在徐烈率隊沖擊聯軍東面營盤的時候,聯軍北面營盤也爆發出喊殺之聲,一直在觀察聯軍營盤的劉銳立刻發現這一情況。
“聯軍在這個時候内讧,會是什麽陷阱嗎?”
“我們已經發起攻擊,是不是陷阱沒有區别。”
赤哲魯和阿加帕的行動沒有事先溝通漢軍,劉銳也沒有一種“老子是天命之子”的自戀,有一點卻是說對了,攻擊已經開始,隻有按照原計劃和做出調整的選項。
沒搞清楚是怎麽一回事之前,劉銳沒可能去更改自己的作戰計劃,他派出人手去了解聯軍北面營盤是怎麽回事,注意力又放在徐烈的攻勢上。
聯軍北面營盤,赤哲魯和阿加帕決定動手也真的動手之後,三百左右的馬賊徑直沖向了約有七八百的且末人,超過一千的鄯善人是步騎呼啦啦沖向兩三百的氐族人。
且末人在西域有着很悠久的曆史,之前是什麽樣并不重要,哪怕曾經闊過現在也沒落了。他們是負責來監視赤哲魯的鐵弗馬賊團隊和阿加帕帶領的鄯善人,對于可能發生交戰是早有心理準備,可是等待赤哲魯帶着騎兵發動攻勢還是有些慌,竟是一個照面就被鑿穿,還被迂回從左翼連續沖殺。
阿加帕是本着人多欺負人少的愉快感下令發起攻擊,他爲了鼓勵其餘鄯善人奮勇殺敵還騎馬跑在了最前方,手裏不斷揮舞着戰劍,嘴巴裏特地用漢語吼着“殺”,距離氐族人約有百米左右的時候卻是被一發箭矢射中脖子直接從馬背上掉下去,後方滾滾的馬蹄碾過成了一具殘屍。
戰場上亂得很,阿加帕被射下馬僅是很少人的看見,僅有阿加帕本部落的人在喊“阿加帕死了”也心虛,其餘不是阿加帕部落的人根本就沒在意。他們撞上了嚴陣以待的氐族人之前,是被連續幾波箭雨進行洗禮,本來就心虛的阿加帕部落人手控制缰繩選擇逃,他們一逃是帶動其餘鄯善人跟在後面。
等待赤哲魯又帶着部下沖擊到且末人的右翼,看去卻看到鄯善人在逃,一口氣堵在嗓子差點沒被悶死。他急促地大口呼吸吐氣了幾次,沒心思去想是鄯善人太沒用,還是氐族人足夠厲害,下一刻的選擇是帶着騎兵向北面轅門突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