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強山隻是一個總的泛稱,其實包含了幾處連綿的山脈和一大塊的密林,那裏的地形之複雜一點都不輸給巴蜀,甚至可以說還比巴蜀要複雜一些。
巴蜀至少經過人爲開發,長久以來已經開辟出人可以走的道路,再來是作爲諸夏自古以來的栖息地總會有輿圖勘測,可西強山真就不是諸夏踏足過的領域。
位于高原之下的西強山,那裏有山脈和密林,還有兩處很明顯的盆地。要深切的知道一點,沒有經過人爲開發的地區就代表沒路,再來是盆地長期積水之下也極爲容易形成沼澤區。什麽都是原始的狀态下,猛獸以及各種蟲類更是多不勝數,對人踏及的挑戰性一點都不低。
謝安率軍進行拉網式的圍剿,很多時候困難不是在羌、氐殘餘的反抗方面,是大自然給圍剿增加了無數的困難。他們圍剿期間不缺發現暴屍荒野的屍骸,幾乎是什麽死法都有,被毒蟲毒死的最多,哪怕是他們有充足的事先準備,可是非戰鬥減員也是相當嚴重。
想要開拓一地原始區域從來就不存在什麽容易,也就能夠知道先人到底是有着何等的無畏精神,才有了子孫後輩得以安逸生活的環境,恰恰就是因爲知道開拓不易,諸夏也才産生對祖先的崇拜。
針對羌、氐殘餘的戰事進行得怎麽樣不是冉闵該去關心的事情,他連太尉徐正都能時不時地調侃或嘲諷上那麽幾句,對本來就不怎麽對盤的謝安又怎麽會嘴下留情?
“骠騎将軍正是一如既往的……”李匡後面的話沒說了,可大家都懂得是什麽意思。他東張西望地看了一圈,才對謝艾說:“骠騎将軍既然已經抵達陽關,諸事便算是畢了?”
謝艾見冉闵到來沒有風風火火要搞事,内心裏自然是大大地松一口氣。他卻是一點都不敢放松,說道:“我等卻是不可懈怠啊!”
李匡秒懂,冉闵是什麽态度不重要,重要的是别自己這邊出什麽幺蛾子。
總歸來講,雖然前一段時間有下過雨,可是西北将要爆發旱情已經是不可扭轉的事情,漢國在西北采取強硬手段鎮壓宵小,又由謝艾出面拉攏可争取對象,鬧事要面臨鐵血手段鎮壓,官方也給出了活路,大家夥還是想一想該怎麽在官方的規劃下怎麽度過難關。
西北的本地人參與進軍西域是要用向外征戰的方式尋找活路,其餘區域前來的人則是完全針對軍功。
全國各地湧向西北的人太多,倒是給西北人提了一個醒,漢國極重軍功的前提下,不是軍隊一員也能獲取軍功,那是前所未有的好事,可别錯過這個改變自身命運的機會。
“我等雖未有軍籍,卻是由軍隊領導進軍,有何差異?”三石老早就抵達陽關,是作爲被第一批編練的人員:“有功依然被認可,可獲爵位,該有賞賜一點不少。”
其實有更多的好事,比如到了陽關之後,吃喝也被軍方承擔了起來,夥食方面更是家裏所比不上的,就是訓練非常嚴格,消耗的體力也非常大。
在當今這麽一個年頭,就算是富足的家庭也難以保證每個月能吃上幾頓肉,漢軍的食譜卻是從來不缺肉類,尤其是以水類肉最豐富。
三石剛才已經吃掉一條鹹魚,正在向第二條下嘴。他對于鹹魚很是喜歡,不是鹹魚有多麽好吃,是鹹魚有着充足的鹽分,稻米飯搭配着鹹魚,再有一碗濃濃肉香的湯,感覺自己過的就是地主老爺的美日子。
漢國從一開始就不缺乏海産,一度還以鹹魚作爲主打産品與拓跋代國進行過貿易。之所以叫鹹魚,不就是經過拌鹽制作。而鹽對于任何人來說都是必需品,可很多地方壓根就不産鹽。
西北有鹽池,還是從先秦就有的鹽池,但是鹽池的産量很小,質量方面也根本就不怎麽樣。得說的是西北的百姓長期就屬于缺鹽狀态,想得到正兒八經的鹽屬于奢望,絕大多數人隻能是用鹹布,甚至是連一點鹹味都不會有。
不但是西北,全世界的很多地方都屬于缺鹽,也就有了各種各樣在煮食時增加食物鹹分的手段,味道是有了,可是對身體該有的補充卻是沒有,導緻身體總是缺乏這個那個,不但壽命長不了,各種各樣的毛病也不缺。
可以說三石從小到大就沒吃過真正意義上的鹽,不單獨他,是絕大多數窮困之人都是相同的情況,對于鹹魚的熱愛也就不難理解。
麥磨粉制作面食是近幾年才有的事情,最先風靡開來的地方是原青州行政區,後面向周邊擴展,就是還沒有傳到西北,也就是說後世極度流行面食的西北在現如今的糧食依然是黍米、秫米、粟米和衆多雜糧之類。
事實上麥原先在中原也不是主要糧食,大多是作爲主糧之後的季後補種農作物,小麥得到的重視不多,卻是大多栽種大麥。在将麥磨粉沒有出現之前,麥是一種極度難以下咽的食物,與脫殼技術也是有關。
要是沒有經過劉彥的改進,不但麥磨粉不會那麽早出現,就是多種糧食的脫殼也是以舂爲手段,也就是拿着粗重的木頭慢慢舂,家中的婦女光是爲了每頓食物經常需要舂上一兩個時辰。
稻米在長江以北并不流行,許許多多的西北人是到了陽關才知道有稻米這麽一種食物存在。
軍方的稻米來源是西南和中南半島,以中南半島的獲取量最多。事實上每個地區的稻米口味都不相同,看得是當地的氣候怎麽樣,更符合的地方口味自然是更好。後世發展雜交水稻爲的是産量,可營養價值方面真的不怎麽樣,但沒有比讓全國人民吃得上飯更重要的事情了。
要說哪裏的稻米最好吃,毫無疑問就是中南半島那邊出産的稻米,不但是一顆顆飽滿和光亮剔透,就是營養價值也相當高。現如今漢國的很多人都能吃到中南半島出産的稻米,卻是要比子孫後輩幸福得多。
“明日便要開拔了。”
“是啊,出陽關往白龍堆。”
白龍堆以前叫什麽已經不重要,名字當然是第一代開拓西域的西漢命名,證實了隻有強者才有“命名權”的規則。
白龍堆就是現代的羅布泊,就是目前那邊并不存在廣袤的沙漠,僅是一些區域形成戈壁,大多數地區是草原狀态。
出陽關之後,向西路途地形大多趨于平坦,便是有山也是很小的小山包,往前六百餘裏可以抵達蒲昌海。
對了,蒲昌海(鹽澤)是先漢的舊稱,蒲昌海的稱呼一直是延續到曹魏,到了西晉時期改名爲牢蘭海。劉彥當然是無視掉司馬一家子當政期間的一些命名,重新用回了先漢的稱呼。
陽關正西面爲平原地形,南邊則有一道連綿數百裏的山脈,山脈目前是沒有名字,到後世被取名金山脈。金山脈再往南是一處範圍極廣的盆地,現代命名爲柴達木盆地,再繼續往南則是昆侖山脈了。
謝安目前率軍激戰的地方就在昆侖山以南,那裏山脈連綿,卻又有着諸多的盆地,他們遭遇的困難與隋唐時期一樣,甚至還比隋唐時期更困難一些,至少隋唐時期那裏是有吐谷渾六部栖息,可目前真的就是很原始的面貌。
從中原往西域的一整條路線有一個泛稱叫河西走廊。這一條河西走廊并不是一層不變,沙漠化和戈壁化會使道路出現變更,目前使用的是由姑臧一路向西到陽關的路線,等待因爲氣候改變了面貌,到隋唐其實隻能是選擇到玉門關的路線,導緻隋唐的很多文化作品中基本是見不到陽關,倒是很多的邊塞詩人經常會提到玉門關。
“五萬五千人足用三月之糧,缺糧便是就敵了。”
李匡說不上有什麽不滿意的地方,他們出陽關進軍西域本來就是一種“止損”行爲,國家願意提供可用三個月,在全國即将面臨全面缺糧窘境下,已經是盡到最大的努力。
謝艾并不會出陽關,他仍将留在西北處理後續事宜。
第一批前往西域的人将以李匡爲首,他們進入西域之後可以便宜行事,也就是不限制一些條條框框。
在第一批之後,第二批人手會在随後的一個月開拔,卻不再以軍團模式進入西域,是以小股人馬的“自由行”,等于李匡所帶領的第一批是爲了打開局面而去,跟漢國開拓中南半島非常類似。
由于是求活前提下的進軍西域,官方并沒有爲各骁果發放号衣,等于是除了軍方的将士之外,其餘人是穿什麽的都有,他們唯一相同的地方就是武備齊全。
到了正式出發的當天,消失了有一段時間的冉闵再次出現。
冉闵是站在陽關城隘之上看着不斷列隊穿過關隘的隊伍,身側由謝艾進行陪伴。
“南方人有中南半島,北方人有西域。”冉闵對于鼓勵民間向外開拓其實沒有更深的理解,就是單純的覺得都有一個能搶劫的地方真好:“這一下子算是公平了。”
陽關城牆高約八米,連接兩處山體而建,内外皆有甕城,山體部分被鑿空用以藏兵和囤積物資。它自被張氏涼國重新修建起來之後,其實還真沒有發揮過作用,一直以來都是張氏涼國主動向西域發兵進擊,西域人連一次靠近陽關都沒有。
“西域與中南半島不同。中南半島處于蠻荒,便是有政權,多數地區并不被管控,以野人居多。”謝艾對中南半島并非不知情,那邊與西域也是兩個決然不同的環境,再來就是:“西域在先漢攻下之前便是小國林立,更出現過強國。又處于東西方交彙之處,文化多樣,民風彪悍。”
“北方漢人同樣比南方漢人更能打。”冉闵才不管是不是地圖炮,笑着說:“能打的對上能打的,倒是合适。”
謝艾也就是說說而已,西域人就是再能打,長久的時間裏面也是被諸夏教導怎麽做人,已經被開發的西域也相比中南半島少了更多來自于大自然的危險,前往西域面對的就是人與人的拼殺居多,不用像前往中南半島在密林裏走着走着突然被什麽咬了沒了小命。
五萬五千人的出關,還隻有一個城門洞能夠通行,速度真的是快不到哪去,從第一批人出關到最後一人走出,整個過程竟然耗時多達七個小時,導緻作爲前導的騎兵部隊都走出二十裏之遠,後面卻是吊着。
直至最後一人出陽關,冉闵看着綿長的隊伍說道:“西域那邊什麽反應?”
“大漢在陽關聚集一二十萬人,動靜搞得太大。”謝艾不負責進軍西域,與李匡接觸多了卻也知道情況:“鄯善多方奔走,焉耆、高昌、且末、精絕等國知曉厲害,奉龜茲爲盟主,組成聯軍嚴陣以待。”
“商人與樂師之國啊?”冉闵對龜茲還真就不陌生,主要是石碣趙國曾經接納了相當多的龜茲人,十分得到石虎禮遇的佛圖澄就是來自西域。他有些好笑地說:“以龜茲爲盟主,隻是因爲龜茲富有?”
還真讓冉闵給猜中了,要說西域現在哪個國家最富有,那絕對是以龜茲爲首。龜茲有錢到随處雇傭人馬的地步,就靠着雇傭軍大肆開疆辟土,還不斷用錢砸,砸出了本來應該感到忌憚的衆西域國家樂呵呵,就那麽眼睜睜地看着龜茲不斷擴張。
“疏勒和車師不動,問題就不大。”冉闵是真的瞧不起龜茲人,與諸夏的固定思維關系挺大,諸夏自古就不認爲商人和伶人之國能幹成什麽大事。他想起了什麽,略略感到好笑地問:“烏孫人真的對車師動手了?”
謝艾還是知道冉闵爲什麽會有那麽明顯的揶揄,主要是漢國這邊隻是稍微暗示了一下下,知道漢國晉軍西域意志堅定的烏孫,又向曆史上那樣堅定要抱大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