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力越是高超的統治者,肚量通常就越大,那是因爲統治者知道自己能壓得住,樂于展現出一個統治者該有的氣度。
隻有沒什麽能力的統治者才會一直有“XX想害朕”的恐懼感,那是他們本身沒有那個能力去壓制誰,自然是不允許哪怕是一絲絲的威脅,發現威脅就是用再荒謬和龌蹉的手段都會将人弄死,家族也必然是要被誅殺幹淨。
還有一點就是,統治者有能力的同時還得年輕,許多有能力的君王在年輕和壯年的時候顯得很有肚量,可是等待統治者老了之後就會“突然間”性情大變,非得找任何機會剪除威脅不可。那是年紀大的統治者擔憂一點,自己已經老了,憂慮下一代的繼承人壓不住一幫子老臣,可不得趁自己還活着爲下一代繼承者掃平接管權力的道路啊?
現如今的劉彥正是壯年時期,跟随他打江山的一幫臣工都比較年長,着實沒劉邦對韓信的那種顧慮,也就沒有必要時刻擔憂自己哪一天腿一蹬就升天,留下一個既有能力又有實際威脅的誰,再次打破一切來個改朝換代。
壯年時期的劉彥不懼任何威脅,卻也不允許有臣工過于放肆。與身爲一名君王的自尊和臉面都無關,是有那麽一個人的存在就是個壞影響。
說白了吧,官方肯定是要具有威嚴,要不然該怎麽去保持社會的平穩?有那麽一個時時刻刻在打擊官方威嚴的人存在,就好像是一棟房子裏面的螞蟻一樣,不就是時時刻刻都在挖牆角,哪天真的把房屋給挖到了。
劉彥緩步走入室内,身後跟的是劉慎,父子兩人直接走向有屏風的主位。
那一刻徐正已經站起來讓位,冉闵臉頰不斷抽搐和衆人保持着行禮的姿勢。
劉彥坐下之後擺了擺手,很特意地再看一眼冉闵,說道:“都坐罷。”
其餘人都坐下,冉闵卻還是保持行禮的姿勢,猶豫了一下,澀聲說道:“王上,臣絕無不滿。”
“身爲骠騎将軍,就該有個骠騎将軍該有的樣子。”劉彥沒有看向冉闵,是掃視着室内的布局:“回去後備下金百斤,送往少府。”
“百斤啊?”冉闵是知道劉彥并不是真的生氣了,臉上有了笑容:“王上也知道臣不斂财,是不是少一些?”
室内沉重的氣氛随着兩句話消散,劉彥還是他們所知道的劉彥,依然是有着統治者該有的自信,對待臣工也依然是寬厚爲主,沒有要改變的趨勢。
劉彥對待跟随自己打江山的衆人是真的寬厚,有相應的功勞從來就有等量的賞賜,不止是體現在級别高的官員身上,便是軍方一小卒或是地方一小吏,隻要有功勞必然是會酬謝。
十年的時間,一幫原本什麽都不是的人,隻要沒有戰隕疆場,就是沒有了美宅群姬,至少也有了房屋和名下土地。一些因功封侯的人誰都是高堂坐得、美人群繞、手掌重權,要不是野心永無止盡的話,其實人生可以說是非常的美滿了。
“适可而止啊,永曾。”徐正就見不慣冉闵不作就不會死的性格。
“王上注定是要當千古名君的!”冉闵卻還是嬉皮笑臉:“百斤便百斤呗。”
劉彥說的“金”就真的是黃金,不是黃銅。
其實諸夏之地廣袤是廣袤了,可要說地大物博就真的是自欺欺人。諸夏之地從來都不是一個礦産豐富的疆域,就是可以作爲産糧區的大平原也是少得可憐。
諸夏之地的貴金屬儲藏量真的不怎麽樣,金、銀、銅、鐵比起其它大陸真的少得有些可憐。曆史上的中原王朝獲取金、銀、銅都是來自周邊,是用商品貿易的逆差獲取而來。要說資源的話,其實也就是煤的數量還算可以,就是煤得到現代工業發展起來才有大用途。
黃金是到先漢才被視爲貴重金屬,不夠并不是市面流通貨币,一般是皇室制作成爲美輪美奂的金餅賞賜臣子。比如漢孝武皇帝攻陷大宛之後,就一次性賞賜出兩萬枚有特殊紀念意義的金餅。那些金餅因爲意義特殊還能作爲“不死罪”的贖命之物,也就帶動了貴族和豪門收藏黃金的愛好。
根據考古發現,先漢貴族和豪門死後,陪葬的黃金是曆朝曆代最多,也就有了諸夏黃金都被先漢陪葬給搞得稀缺的言論。必須說的是,這種說法根本就是一些嘴巴沒把門的磚家叫獸一如既往的胡扯,是諸夏之地本來就沒有豐富的金礦儲藏。
現如今的漢國,黃金依然不是市面流通貨币,主要是黃金的擁有量真不足夠支撐成爲市場流通貨币,但跟先漢倒是一個德性,有條件的人都會收藏一批,再來是劉彥在封賞的時候也會賞賜一些。
黃金目前的主要用途是幹什麽的?除了打造成爲首飾之外,就是用來進行各種裝修和修飾用途。
許許多多身份地位和财富足夠的人,他們修宅子少不了金粉來刷飾,因爲黃金本身的色澤關系,一些擁有足夠多黃金的人還搞出雕刻美麗圖案的“黃金版”弄在牆壁、地面和柱子上,光線足夠的話就真的是一片的金燦燦。
因爲劉彥的到來,誰也沒搞明白他是來幹什麽,該有的撤掉舊的宴席,換上新的宴席,自然是有酒肆的人去幹,一衆人卻也沒有因爲君王的到來而變得沉默。因爲不是什麽正式的宴會,除了自然是怎麽舒服就怎麽來,該嘻嘻哈哈聊的依然是吵吵鬧鬧。
“王上。”冉闵不知道在什麽時候已經湊到劉彥的座位旁邊,舉着一個壺酒壺一拍:“俺就是個粗人,口無遮攔是口無遮攔,可對王上絕對忠心耿耿。”
劉彥笑了笑舉起酒盞。他對自己一怒之下建國,挨不下當機立斷搞了舉國歸附的冉闵,是真沒什麽惡感,甚至覺得有封王的野心也能理解,沒有過什麽不殺後患無窮的緊迫感。
人生在世,沒有理想與鹹魚,又有什麽區别?隻是野心不能是以自己爽了禍害他人爲目标,更不能超過自己的能力範圍,要不然不但害人也是害己。
喝完一整壺酒的冉闵亮了亮空了的酒壺,剛要開口說話卻是門外有人說了一句什麽,他也沒有聽清楚。
“泰安、子深和言之?”劉彥是知道紀昌、桑虞和呂議都在這一件酒肆,他過來則是直接來軍方聚會的這邊:“進來吧。”
一衆人是由紀昌領頭,桑虞和呂議并肩而走,後面卻是跟着十來個人,有些是劉彥沒什麽印象的。
“參見王上!”
衆人先對劉彥行禮,好像是突然間才發現劉慎也在場。
“見過王子慎。”
劉慎早就站了起來,立刻對着衆人回禮。
劉彥最近一直特意帶着劉慎出現在各種場合,給衆人越加肯定劉慎就是他選擇的太子人選,衆人自然對劉慎也就更加重視。
又來了人,肯定是要增加位置,就有酒肆的人擡來了案幾以及坐蒲,一應的食物以及餐具,和身邊伺候的人肯定也是要有。
目前的飲食習慣非常複雜,不止許多食物是當場煮和炖,甚至是還要當場切割,必然是要有專門手藝的人幫忙。再來是現在喝酒或喝茶基本上是現場有溫一溫的做法,越是正式的吃喝場面,旁邊伺候的人就越多,還不是爲了擺譜,是本來就需要那樣。
幸虧是這個雅間足夠大,再擺上十多個座位雖然是看着擁擠了一些些,可至少是能夠擺得下。
“王上。”桑虞坐下之後立刻就說:“臣身後二人乃是山門中人,皆爲博學多才之士。”
座位的安排是一種環形,自認身份足夠的人處于前排,另外一些人則是在後面,等于是每個人身後都還有坐人。
看環形的座位,看去其實是泾渭分明得很。
比如徐正是和冉闵同排,兩人身後卻是李壇、桓溫、呂泰這三個“征”字級别的将軍,謝安這個征西中郎将是處在二梯隊的邊角,第三梯隊則是他們帶來的一些郎将,郎将之中又以李匡處在核心。
張甘和李茂就是坐在桑虞身後,桑虞剛才介紹的就是他們。
“王上。”
李茂和張甘在桑虞介紹的時候起身,行禮口呼了一聲,後面又重新坐下。
劉彥沒有第一時間搭理張甘和李茂,目光從紀昌和呂議身上掃過,再看了看兩人身後的衆人。
紀昌沒有爲劉彥介紹誰。他并沒有搞自己的派系,這一次“夏學之風”也隻是打算充作主持人,不應該是争奪什麽,是保證其餘人争奪的時候不失衡。
呂議倒是介紹了一些人,基本上是來自南方,着重介紹了羅含這一位東晉時期的第一才子。
衆人是在劉彥的示意下去整合文化人,對此劉彥不會有什麽忌憚,相反該贊賞桑虞和呂議将事情辦得不錯,短短時間内就搜羅或拉了一批能撐場面的人出來。
“山門何處,以何學說爲主脈?”
張甘和李茂瞬間對視了一眼,由張甘站了起來。
“坐下、坐下……”劉彥含笑說:“宴席之上,無需太多禮節。”
張甘猶豫了一下,行禮過後才重新坐下,卻是挺直了腰杆,緩緩地說:“鄉野之人躲避樂平郡山中,近來方知天子已然驅逐胡虜恢複諸夏。我門修學,以孟子之學爲主。”
劉彥還是專門研究了一下儒家,要不然可聽不懂張甘是在說什麽意思。
孔子之後,儒家在戰國時期是形成了八個派别,它們是有子張之儒、子思之儒、顔氏之儒、孟氏之儒、漆雕氏之儒、仲良氏之儒、孫氏之儒和樂正氏之儒。
戰國時期的八個派别後面凋零了一些,到先漢之後卻是又有了諸多的派别,卻是以研究某本書爲主來區分,有擅長注釋經義的,有專門入世治世的,也有什麽都能沾邊的,更有研究古文和隻想創造新義,老實說是可謂亂得很。
李茂緩緩地直立起腰杆,行了一禮,說道:“天子在上,我門修學,以賈子爲主。”
賈子是什麽子?稱“子”是上古時期對大學問家和偉人的一種習俗,李茂口中的賈子其實就是西漢的賈誼。
賈誼深受莊子與列子的影響。散文的主要文學成就是政論文,評論時政,風格樸實峻拔,議論酣暢,魯迅稱之爲“西漢鴻文”,代表作有《過秦論》、《論積貯疏》、《陳政事疏》等。其辭賦皆爲騷體,形式趨于散體化,是漢賦發展的先聲,以《吊屈原賦》、《鵩鳥賦》最爲著名。
說實在話,劉彥當然知道孟子,可是對賈誼真的是陌生得很,也就多問了兩句,聽到賈誼有《過秦論》這一著作才算是有了印象。
《過秦論》不但在漢初是鴻文巨著,就是在随後的任何一個朝代也少有能超越的著作,後世猶豫儒家專注千年的抹黑和消滅很難找到關于秦帝國靠譜的記錄,一般就是拿《過秦論》來端倪端倪。就是要說一點,賈誼的《過秦論》很出名,卻隻是一家之言,他本人也是這種論調,并不強調自己說的就是真理。
劉彥知道了賈誼是誰,卻不知道主張是什麽。
李茂當然是逮住機會好好介紹了一番,總得來說賈誼的主張就是“衆建諸侯,而少其力”,加強中央集權和重農抑商。
加強中央集權喲,就沒一個統治者會不喜歡,劉彥也就留心了一些,真正把李茂這個人給記住了。
【桑虞的底牌就是張甘和李茂?】劉彥一直認爲桑虞在這一場戲裏必然有所求,很可能就是要近一步壓制南方文化人。
桑虞不止是介紹了張甘和李茂,另外一些人也在介紹之列,就是除了李茂之外沒人給劉彥有太多的興趣。
後面呂議一進行介紹,除開羅含這位東晉第一才子之外,基本上就是名聲大得很的一些文人,可劉彥一問再問,他們都沒能說點什麽讓劉彥感興趣的話。
李茂看樣子是在這一場自我介紹裏拔得了頭籌?有心人自然是看得出來,卻是讓一些人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