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衆卿……”劉彥知道拓跋秀急匆匆過來是爲了什麽,對衆臣工說:“先議到這裏。”
崔宗已經在示意車夫停車,王辇一停,後面的車駕自然就無法動,前面的人也要停下來等待王辇重新動起來,整支隊伍也就全部停止前進。
王辇停下,有侍從擡來腳蹲,衆大臣用最快的速度下了王辇。
“将王後……”劉彥見拓跋秀有些不對勁,可不想陷入争吵:“……以及衆妃請過來。”
剛才拓跋什翼健被廷尉署帶走的畫面很多人都看見了,哪怕是沒有親眼看到也會從各種途徑知曉,崔婉是帶着其餘三妃來到王辇,她們上了王辇先向看着有些尴尬的劉彥行禮,随後卻是圍向拓跋秀叽叽喳喳說起話來。
劉彥之所以尴尬不是拓跋秀說了什麽或是撒潑,相反是拓跋秀一直靜靜地看着他卻不說話,這個可比起哭鬧什麽的更身爲丈夫的人無語。
燕地戰場的拓跋鮮卑跑了,不管是不是與拓跋什翼健有關,将拓跋什翼健收監起來是必須的事情。接下來就是一番問訊,不奢望拓跋什翼健會說什麽,就是一套程序。之後拓跋什翼健會得到什麽處置,是看拓跋什翼健的潛在威脅多大,又是拓跋什翼健還能給漢國帶來什麽利益。
一後三妃完全當劉彥不存在與拓跋秀說話,拓跋秀看着情緒并沒有糟糕到哪去,至少是還能笑得出來。
常說大丈夫幹大事不拘小節什麽的,其中就包括完全不用管自己女人的感受,甚至可以将女人當成随時可以更換的衣服,乃至于是除了大丈夫本身誰都能無視或是拿來抛棄、犧牲之類的。話說,這樣的人是大丈夫?該是爲達目的不折手段的獨夫吧!
曆史上取得成功的人,基本上還都是足夠厚黑和無情之輩,恰恰就是因爲他們的厚黑和無情才能以前途和利益爲首重。抛棄任何可以抛棄的,犧牲所有能夠犧牲的,尤其是有志逐鹿的人就是因爲這樣,最終才幹成偉業。
劉彥從一開始就沒覺得自己是在逐鹿天下,是幹更爲高尚的驅逐鞑虜恢複華夏,因爲沒有遭遇到過什麽生死存亡的窘境,那顆心除了對待異族比較狠之外,甚至可以說并不是一個合格的國家的統治者。
見過隻對異族狠的統治者嗎?曆史上的統治者從來都不是看民族來決定改怎麽辦事,尤其是封建王朝統治者更是這樣,他們的敵人涵蓋所有對自己統治地位有威脅的對象,才不管是異族還是同胞。
對了,封建王朝的統治者不會有同胞這個概念,他們覺得自己是上天之子,跟其餘人壓根就不是同一層次。後來的封建統治者将自己視爲龍,都将自己當成龍了,那就與人更不是同一物種。
劉彥不是一個合格的統治者就在于,他很重視同族這個概念,亦是無法去無視自己後宮女人的感受。所以咯,哪怕他是必須收監拓跋什翼健,将拓跋什翼健收監起來也是一件正确的事情,卻在面對拓跋秀的時候會受不了哭鬧。
隊伍早就重新動了起來,王辇加了減震器不會有太大的颠簸,再來走的是新建不久的國道,地面并沒有坑坑窪窪的現象。
邺城到襄國從平面地圖來看是兩百裏的路程,可實際上平面地圖的距離與真正走起來是不一樣的,比如道路根本就沒可能筆直。
在邺城去襄國的路途中會經過邯鄲,眼見太陽已經移到西邊,巡視隊伍沒可能連夜趕路,就有前導部隊先行前往邯鄲,今夜隊伍會在邯鄲停駐。
邯鄲是戰國時期趙國的都城,秦橫掃八荒六合一統“天下”之後,邯鄲就變成一座尋常的城池。在漢帝國建立之後,邯鄲的政治地位沒有得到提高,數百年過去了,作爲曾經都城的風貌早就不在,再有胡虜肆虐中原數十載,邯鄲的名字繼承了下來,卻是一座看去破敗而又規模不大的小城。
中原是被胡虜肆虐了數十年,胡人隻懂得掠奪和破壞,哪怕是建設也是奔着宮阙而去,壓根就沒有想着民生,不單單是各座城池被戰火和歲月摧殘得不再光鮮,甚至可以說農耕民族重視的農耕地長滿了荒草,相關的灌溉系統更是悉數廢棄。
巡視隊伍抵達邯鄲時,天色已經完全黑暗下來,夜幕中的邯鄲隻有零星的燈火,劉彥特地問了一下,才知道整個的邯鄲城涵蓋周邊僅有一千多戶的人家。
“此地是邺城與襄國中間地帶,羯人統治中原期間,邺城與襄國是衆胡的栖息地,周邊是當做牧場經營。”桑虞指向了不遠處的邯鄲城,說道:“邯鄲城牆已經不成形,事先城内完好房屋幾近于無,是遷徙過來的百姓被安排住所後進行修葺。”
邯鄲城破敗,劉彥也不在乎有沒有美宅,甚至是常年的征戰生涯已經習慣住帳篷,巡視隊伍是在邯鄲城西邊不遠處搭建營寨。
“中原的确是被胡虜折騰得太慘了。”蔡優以前就是個小地方的小豪強,東牟郡是在青州的靠海沿岸,可就這樣也沒少被胡人折騰。他感概地說:“各處城池幾乎沒有一座完好,處處荒廢成了雜草叢生。”
胡人入主中原之後,唯一想幹的事情就是想将這一片土地弄成牧場,别說是鄉野的村鎮,那些有着悠久曆史的城池也是可勁的折騰,晉人不是被驅離就是被殺死,還真的将中原很多地方搞成了荒無人煙的地方。
蔡優是治粟内史,可以說權力很大的同時責任也重大,建國之後無時無刻不是在關注各地複蘇,但很多時候會覺得無比苦惱,其中就包括劉彥過于重視征戰而忽視民生。
“司州原本是胡人的聚居地,大漢奪回之前胡虜大肆逃亡。”蔡優後面提了一下,偌大司州的在籍人口也就是不到四十萬,連遼東半島的人口都比不上:“這是極爲浪費和不正常的。”
司州有十二個郡,直觀一點的來說,占地是含括戰國時期的趙、韓、魏各自的一部分。這一片土地上在戰國至少有上千萬的人口,到了西漢也生活将近一千五百萬人以上,東漢時期是将近一千七百萬人口,現如今卻隻有不到四十萬人。
曾經能夠栖息那麽多的人土地,僅是安置四十萬人當然不行,漢國也不是不想從其它地方遷徙人口過來,障礙是在土地分配上面。
之前的誰擁有多少土地,漢國在承認與否上面的自由度無限大,分配土地則是需要有功勞的基礎,再來是根本不允許交易土地。會這樣比較簡單,那是劉彥将二十等爵重新拿來用,想要土地拿軍功來換是唯一途徑。
“秦帝國的崩潰,除了上層糜爛,沒有兌現有功将士的功勞才是主因。”徐正看來是沒少讀書,義正言辭地說:“春秋戰國的秦國不是沒有出現過上層糜爛,隻要對将士賞罰公正卻依然不失武力。始皇帝在一統天下之後,沒有足夠的土地兌現百萬将士的軍功,始皇帝在時自然無憂,始皇帝駕崩之後,秦國将士再無戰心。”
沒開玩笑,始皇帝稱帝後的确是吝啬了,搞中央集權的同時,軍隊該得到的賞賜沒有兌現,再來就是征募士兵和徭役也太頻繁和國度了一些。哪怕是失去信用,可他活着可以依靠威嚴壓得住,死了之後國家就崩盤了。
秦帝國北擊匈奴,于長城屯軍爲長城軍團,揮軍南疆也有南疆軍團,後面面對六國複立各地先後陷落,想要出兵防禦竟然需要用到刑徒。
章邯的刑徒軍團戰敗投降,關中那個時候可還有數百萬人,湊一湊怎麽也能湊出一支大軍,再以秦人的骁勇而言,哪怕無法全面逆推,可是守住關中還是沒有問題的。問題是被放鴿子的秦人不再爲趙氏赢姓賣命,哪怕是侵略者進入關中也沒人起來抵抗。
失去信用的趙氏赢姓落魄到什麽程度?劉邦的約法三章其實是作爲勝利者來寫的一個示例,其實當時的秦人根本不在乎由誰來作爲統治者,哪怕是項羽進入關中也一樣被秦人歡迎。
項羽入關中之後,幾乎是怎麽殘暴怎麽來,這一下秦人才算是懵了。後面項羽該搶的搶了,該燒的也燒了,拍拍屁股回去關東,将關中一分爲三,分封章邯、司馬欣、董翳成爲諸侯王。
章邯、司馬欣、董翳都是屬于背叛秦人的投降之輩,可就是他們稍微對秦人好一些依然被接受。
等待劉邦出關中,先後擊敗章邯、司馬欣、董翳,再吆喝一嗓子要帶着秦人找項羽報複。結果好嘛,秦人參軍踴躍,哪怕是劉邦連戰連敗也一直跟随,甚至是老子死了兒子上,兒子死了老爹補,反正就是劉邦隻要不慫就和項羽怼到天荒地老海枯石爛。
瞧瞧後面項羽是被什麽人擊敗,負責指揮的韓信是齊人也就不說了,參與對項羽分屍的王翳、楊武、呂勝、楊喜、呂馬童這些人哪個不是秦人?
“前事不忘,後事之師。可别像秦國到後面沒人願意效力疆場。”徐正幽幽地看着蔡優,慢斯條理地說:“生娃能夠獎勵土地是特事特辦,沒點功勞也能獲得土地,百姓就該時刻什麽都不幹,盼着賞賜憑空而來了。”
得咧,蔡優本來還想說爲了各地人口分布的正常化,撕開土地分配的口子,至少是吸引人口密集的郡縣向空無人煙的地方遷徙,被徐正那麽一堵什麽都别說了。
“憑白獲得土地自然不可。”桑虞在這一刻與蔡優是統一戰線,一點不怵徐正地說:“地廣人稀之地不可放任,可以土地置換。”
徐正滿是無所謂地說:“隻要不打破非軍功分配土地,換就換呗。”
“拿出一個章程。”劉彥當然知道國家人口分布的重要性,更知道所謂的土地置換會有什麽貓膩,說道:“盡快布置方案,争取五年之内完成重新分配。”
土地置換可以是壞的換好的,也能是認爲置換人原本的土地很好換到新的地方應該給予補償,有心操作什麽花樣玩不出來,還是那種看着都合情合理的處理方式。
“五年?”蔡優臉頰開始抽搐:“勘察各地需得一兩年光景,遷徙之前需得儲備糧秣,就地安置關乎地方行政……,臣琢磨着這是一個數十年的大事。”
劉彥想一想還真就是那麽回事。他是打算對民政系統要搞什麽視而不見,要是軍方到時候鬧起來也沒打算幫忙,深深地看一眼蔡優也就算了。
該談的事情談完,夜已深到了該睡覺的時間,劉彥進入自己的大帳卻是看到拓跋秀在整理床鋪,下意識就說:“怎麽是你……”
君王有相當多的女人,從古至今就有一套哪個萬賞該是誰陪寝的制度,也能是君王根據自己的喜好制定陪寝人選。
要是劉彥沒有記錯的話,今夜該是桑妙過來才對?
“妙妹妹身體有恙。”拓跋秀轉身看着劉彥,随後走近了幫劉彥寬衣,一邊幽幽地說:“妾難道是洪水猛獸?”
劉彥這不是不想拓跋秀來提拓跋什翼健的事嘛!
“妾已經知曉燕地的事。”拓跋秀手上的動作停頓了一下,重新忙碌的時候繼續說:“國家大事妾不過問,該如何處置兄長亦不當問,隻是……”
劉彥沒等拓跋秀“隻是”後面想說些什麽,很直接地說:“拓跋什翼健不會被處死。”
漢國滅掉的國家和勢力那麽多,最深覺痛恨的羯族人都刻意留下了一些身份特别的人,其餘那些人也都是幽禁養着,不多拓跋什翼健一個。
沒殺那些人絕不是劉彥仁慈,也不是春秋戰國的不絕人後嗣的傳統留下來,是華夏文明喜歡留下戰敗者的首領,有事沒事的時候拉出來跳跳舞,哪些節日也是拉出來跳舞,說白了就是用來誇耀武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