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氏是劉耀的幼女,她被俘獲獻給還是中山王的石虎時非常年輕,二十歲不到就生下石世,現如今也就是二十六歲。
二十六歲要是在後世還沒有結婚的人是大把,以現如今十三歲成婚十五六歲之前生子,都差不多到了該做奶奶的歲數,但無論怎麽看都不會是滿臉皺紋的女人,保養好一些的甚至還是美人一個。
但凡皇族長相都不會太差,那是身爲統治者一代又一代廣納美女改善基因的成果,劉氏本身的相貌怎麽樣現在先不提,大亂突發又是經過突圍逃竄,她衣服淩亂、發飾亂掉,怎麽看都能發現處于絕對的狼狽階段。
“快頂不住了!”劉準身上的那套甲胄有多處的破損,身上的血迹不知道是自己還是敵人的,手握戰刀咬着牙:“若是事不可爲,還請皇女自刎。”
劉準曆經過匈奴漢國和石羯趙國,要是算起來與劉氏還有點血緣關系,隻是那層血緣關系非常薄。他建議劉氏自殺,不是劉氏單純作爲女性被俘之後會遭遇到性别上的淩辱,是除了作爲女性的淩辱之外,必然是要被折磨得生不如死,不如早早死掉以求解脫。
“奴家省得。”
劉氏手裏就拿着一支匕首,亂世中每一個大族家中的貴女都會有這麽一把匕首,不是讓她們用以殺敵,是在最後時刻自殺用的。
現場的聲音非常吵雜,嘶吼與慘叫、呻吟無時無刻地出現,箭矢在半空中來來回回地激射,隻要鼻子沒毛病聞的就是滿滿的血腥味。
小孩子石世看去不太像是一個什麽都不懂的孩子,他臉上會看到茫然,卻是看不到害怕,手裏拿的是一支縮小版的劍,劍身顯得镗亮。
他們一再突圍,一次又一次地被堵住,原先是有接近三千人的護衛力量,突圍到接近城門三裏的時候僅是剩下四百人不到,而圍住他們的至少有五千人。
遠處的城樓之上飄揚着漢軍旌旗,眼力要是不錯還能看到城牆上漢軍士卒的身影,那邊每時每刻都在向城内射箭,各種語言喊出的“殺”聲亦是一陣接着一陣,可見戰事也是激烈。
匈奴現在已經虛弱到幾近沒有存在感的地步,該有的底蘊卻是在劉氏需要的時候爆發出來,他們是被困住,外圍卻時不時會有小隊伍冒出來襲擊那些圍困他們的部隊,但起到的作用隻能說是沒有。
“會來的。”劉準不知道是在給衆人打氣,還是一心的笃定:“漢軍知道我們的存在,必定會來的。”
石羯趙國固然是要被埋進土裏,但那會有一個過程,沒有比控制住石羯趙國一些重要人物,再來逐步瓦解石羯趙國的抵抗,類似更好又更能減少損失的戰略。
劉氏心裏的準備很充足,他們現在投降漢國然後被利用至少還有活路,除此之外都是死路一條,那就是他們爲什麽會向着漢軍控制的城門方向進行突圍。
可能有些不可思議,但那是事實,劉氏過去就對劉彥非常好奇,現如今好奇轉爲好感,那是一種身處險境不斷給自己暗示下來的結果。她對劉彥的好奇是基于傳聞中匈奴人的身份,建立的國号是選擇“漢”,盡管比較清楚匈奴身份什麽的絕對是假的,可就是心裏向着一些。
硬要解釋劉氏的心理,就是女人極度危機之下給自己尋找的希望,男人不會出現類似的想法。
劉準的想法更現實,不管劉彥是匈奴人,或是傳聞中前漢後裔,劉淵那一支與之都會有牽扯,要劉彥真的是前漢後裔,劉氏就是與劉彥有明确的血緣關系。有這一層關系的前提下,劉氏到了漢國哪怕沒有什麽好日子也差不到哪去,然後是他們這批人也能有所保障。
有需要的前提下,假的都能變成真的,其中還有些假假真真的證據存在,被逼到絕境的一群人至少是還有一些盼頭。
漢軍這邊沒有讓劉氏、劉準等人失望,一陣急促的戰鼓在城牆那邊響起,不知道是多少人整齊呼喝而出的那一聲“漢軍威武”幾乎可以使全城聽到。
謝艾親自率領部隊入城,先用遠程武器一陣密集的覆蓋,哪怕無法射死所有敵軍也會逼着躲避,作爲前鋒的是一群一手小圓盾一手樸刀的漢軍開路,緊随其後的是一看就是編成小組的作戰人員。
麻秋在這一場動亂中是選擇站在石斌這一邊,就是由他代表石斌這個勢力來追殺石世這股殘餘。
石宣那邊派出的人是石虎的另一個樣子石堪。
合起來五千的圍剿兵力已經将石世這股殘餘逼到街道死角,雙方不但是進行激烈的近身搏殺,遠程的攻擊也是一刻都沒有停過。
突圍與圍剿的現場距離城門真心不遠,左近就是另外的部隊在攻擊漢軍控制的城門,其中甚至有兩千的東宮高力,主持者是梁犢。
東宮高力作戰風格異常剽悍,之前因爲石虎的壓制,他們并沒有精良的甲胄和武器,等待石虎無法理事,石宣連動手殺死自己的親兄弟都做了,怎麽可能再去遵從石虎壓制,打開武庫狠狠地武裝起了自己的精銳部隊,結果是他們現在一個個身上套甲,手中也絕對有精良的武器。
石宣在挑選東宮高力的時候不看出身種族,看的是個頭高不高,身材壯不壯,還有就是人兇不兇狠,沒有被全面武裝的東宮高力就已經是十足十的精銳,配上相應的武裝更是精銳中的精銳,漢軍出現的損失基本就是由他們造成。
有甲胄有盾牌,梁犢在漢軍大肆用箭陣覆蓋的時候還是避其鋒芒,等待城門洞湧出漢軍,東宮高力才從各處鑽了出來。
進城準備接應劉氏等人的漢軍并不是太多,僅是兩千左右。他們剛剛進城向前不足一裏,很快看到從各處冒出來的東宮高力,而圍剿劉氏的那些敵軍也開始抽調出人手朝自己的方向圍過來。
定襄城内到處都是廢墟和死屍,地面上雜七雜八的東西則就更多,騎兵在這種環境沒有多少發揮的空間,謝艾帶的都是步兵。
沖鋒在最前面的漢軍士卒很快就與東宮高力發生交戰,雙方在雜亂的場地裏很難擺出陣型,厮殺伊始講的就是士卒的個人武勇。
漢軍的主戰部隊,士卒不敢說百裏挑一,身體素質絕對沒得說,可是被稱爲撲刀兵的漢軍士卒與東宮高力相比起來,身高平均在一米八的漢軍對上身高平均在一米九的東宮高力竟是顯得弱勢一些。
交戰的弱勢不是講誰的裝備好壞,也不是身體差距,是漢軍撲刀兵作戰勇猛,東宮高力則是一種不要命的兇悍,導緻的是厮殺場上漢軍撲刀兵多次進行沖擊沒突破,相反是漢軍撲刀兵被東宮高力壓制着後退。
謝艾很快就發覺撲刀兵不是東宮高力的對手,他讓弓弩手組成箭陣,使用覆蓋切斷東宮高力的後續部隊,後面幾乎是咬着牙:“讓具裝步兵上!”
作爲前鋒的漢軍撲刀兵敗了,是硬碰硬的極短時間内,漢軍這邊上去三百人陣亡了兩百多,不太确定幹掉多少東宮高力,反正就是幸存下來的漢軍撲刀兵再不甘也是撤退。
沉重的腳步聲在戰場踏響,分裂開的漢軍中出現一批身上穿着魚鱗重甲的重步兵,給人的第一印象就是厚實,随後不得不注意到這批重步兵的身高沒一個是兩米以下。他們不斷邁步向前,每一步都能發出沉重的踏步聲,沒有人手持盾牌,全部是拿着一柄三尖兩頁刀(又可稱呼陌刀或斬馬劍)。
漢國這邊的重步兵有很多種類,全身厚甲隻是持盾的防禦型叫塔盾兵,進攻型的重步兵有搭配長槍、長矛、陌刀,不同的種類是被用到不一樣的戰場,每一種都有相當強的針對性。
身材高大再加上一看就相當厚的甲胄,手裏的那柄武器也屬于“非主流”,他們的出場僅僅是整齊踏步向前,給人的壓力卻是無限大。
“陌刀兵!”梁犢在濮陽戰役有過與之交手的經曆,臉上是既嚴肅又是帶着猶豫,罵了句:“王八羔子的!要不要爲了那個賤貨下這樣的血本?”
曾經的濮陽戰場,漢軍陌刀兵排成陣勢如牆而進,不管是面對什麽都能斬碎一切,給任何看過的人都留下極深的印象,距離多久都無法忘記。
梁犢多少算是石羯趙軍的高層,據他所知漢軍的陌刀兵全員比那支名氣更大的虎贲軍數量還少,似乎也就隻有三千不到的樣子。他得到的消息稱,陌刀兵比具裝重騎兵更難挑選和更難訓練。而現在他看到了什麽?出場的陌刀兵不會低于六百!
漢軍陌刀兵前進的速度很慢,他們的推進場面足夠彪悍,是迎面對着不斷射來的箭矢,被射中之後的金屬磕碰聲,展現出完全無視箭矢的氣勢,緩慢而堅定地踏步向前。
或許是冉闵收到什麽消息,他的身影很快出現在城樓之上,臉部沒有任何表情地看着城下。
湧出城門洞的漢軍已經鋪開,換成了陌刀兵作爲前鋒,緊随其後的是各個蓄勢待發的近戰兵種,而弓弩手的發射就沒有停止過。
戰場上的士氣升也快降也速,付出一百左右代價取得兩百以上斬獲的東宮高力,他們上一刻還意氣風發信心十足,下一刻漢軍的陌刀兵出場,先是被突兀出場的場面震懾了一下,随後看着“銅牆鐵壁”緩緩地向自己推進,沒有及時得到近一步命令,歡呼聲停下開始喘着粗氣。
梁犢要思考很多事情,一萬出頭的東宮高力經過一再的損失僅是剩下七千不到,石宣手中的部隊衆多卻隻有東宮高力稱得上是絕對的精銳,能攻下被漢軍控制的城門損失當然是有價值,其它場面的戰鬥到底值不值。
“聯系麻秋。”梁犢滿臉猙獰:“由他們打頭陣!”
另一邊的麻秋很快就有動作,他分出兩千人發動沖鋒,戰場隻是安靜不足半刻鍾又滿滿都是嚎叫聲與喊殺聲。
服色雜七雜八的石羯趙軍很快就撞上漢軍,其它場面的厮殺激烈,陌刀兵戰場則是……
推進中的陌刀兵面對敵軍的沖鋒隻有一個動作,他們停頓下來雙手前後握住陌刀的刀柄,刀柄末端跨在自己的腰間,全部是稍微側着身軀。
“起!!!”
“呼!!!”
五百人,他們向前每踏一步,身前就是閃過一片金屬的寒光。這動作不是單純的上劈、下劈、左劈、右劈,是那種像極了舞蹈的前側回旋兵器,該是稱之爲絞。
軍官每一聲的“起”,陌刀士卒向前一步必然會回應一聲“呼”,沖擊而來的石羯趙軍面對的是閃瞎雙眼的利芒,然後身軀被切成至少兩片。
看到那場面的梁犢下意識吞咽口水,喉嚨中的那聲“呼噜”不是響在耳膜,是在腦海中直接出現。
麻秋的模樣更不堪,他是感覺雙腳一軟坐到地上,哆嗦着嘴唇,沒等反應過來耳朵裏已經是傳來嘩然聲,左右看了看是己方的士兵滿臉驚恐在逃散。
慘,太慘,異常地慘,被陌刀兵幹掉的人就别想有個全屍,那些從腰間被絞成兩段卻沒死的士兵,他們将自己的跨步以下留在原地,一個個口中嘔着鮮血,雙手扣着地面在爬,身後是青的、紅的、灰白的腸子以及髒器流得滿地。最頑強的是爬出五步左右。
戰場上肯定是要死人,但要分是個什麽樣的死法,再心堅如鐵的人也會有自己的心理底線,比如心理底線比較高的東宮高力看到那慘樣雖然害怕卻不會立刻轉身逃竄,他們是看到陌刀兵被兵力砍中完全沒事,被長槍擲中也僅是晃了晃,心裏完全沒有了與之對陣的念頭。
【對上這樣的敵兵,除了放倒再殺,真沒有太好的辦法……】梁犢很稀奇自己還能有判斷,下一刻見除了東宮高力都跑得差不多了,扯開嗓子吼:“撤,撤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