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襄城外出現了紅衣、黑褲、黑甲的漢軍騎兵,他們與那些服色混雜的石羯趙軍一對比,不管是氣勢還是心态一下子就有了優越的氣息。
胡人的武裝,不管是正規軍還是臨時湊出來的部隊,一直以來就沒有做到過服色統一,不止是曾經的中原霸主石羯趙國,迅猛崛起的慕容燕國和存在感不強的拓跋代國都是如此,其餘什麽東高車、西高車、柔然之類的就更别說,真使人納悶一旦開戰該怎麽來區别敵我。
要真真切切地明白一點,士兵在厮殺場是一種精神極度緊張和緊繃的現狀,任何一個瞬間都能決定生死的前提下,哪怕僅是一個呼吸的猶豫都會将自己的小命報銷。這樣一來的話,下意識揮出武器的士兵才會是一名合格的士兵,能不能在哪零點零幾秒判斷出是不是自己人就尤其重要。
軍隊本身就是一個集體,能夠有統一的戎裝會産生更大的集體感和歸屬感,哪怕是在戰場上厮殺也能避免誤傷誤殺的情況,更加會出現一種明顯的對比,我方服色統一有範,敵方亂七八糟丢人,刹那間雙方的士兵内心裏就會産生截然不同的想法。
漢軍到來,有投誠者無數,開始攻擊定襄城外沒有歸順的敵軍,任何非漢軍服色的武裝在面對漢軍的時候,不管是投誠者還是交戰對象都呈現出相同的特質,那就是自卑。
張豺是一個很能幹的人,至少在這麽一個特定的場合裏面起到的作用很大。他對漢國的投降歸附引起了很大的反響,首先是石世和石韬、石沖反應過來被騙了的手足無措,然後是石宣和石斌那種瘋狂的滔天怒火。
經過石虎之前的清理和打壓,原先投靠石羯趙國的那批晉人其實已經沒有什麽實力,他們能夠起到最用最大的是那張嘴巴。
張豺就是其中最有代表性的人物,他依靠自己的人脈再用自己的口才進行導演,有些不美滿的是劇本明明已經寫好卻有演員不配合先自己開場。
類似張豺這樣的人在情勢一片不妙的石羯趙國相當多,他們渾身上下就那張嘴巴有些用處,竭盡全力地想要在即将埋土下葬的石羯趙國身上壓榨出一點點能夠爲自己未來有用的好處。
冉闵每時每刻都在接收新的訊息,他率軍抵達定襄城下,不知道有多少人争先恐後打開城門就等進入。他卻是在幹收編降軍的事情,用降軍去與那些抵抗的敵軍交戰。
“務必将定襄全城像是鐵桶那樣圍起來!”冉闵沒有情商卻不是傻缺,相反他在軍事上的才能很是驚豔:“既然想要逮住的都沒跑,不差那麽一時半會。”
石羯趙國的内亂是意料之外又是情理之中,導火索當然是石虎連開口說話的能力都喪失,諸多皇子不管不顧地火拼一瞬間就将所有人給卷了進去,大亂之下不是沒人逃跑,一些是在逃跑路上被亂軍幹掉,不少是剛逃又立刻龜縮回自己覺得安全的家中,漢國想要逮住的那些人都還在城内。
定襄沒有多少純粹意義上的居民,石虎早先已經在轉移人口,但凡是覺得沒用的都遷往朔州,石羯的文武家眷也已經先一步轉移,内亂爆發之後少了家眷的拖累,誰殺起來都沒有什麽顧忌,才是内鬥一開始就白熱化的主因。
此時此刻的定襄已經變成一個大戰場,城内不會少于十萬的各路兵馬拼殺,城外各個派系的軍隊也是不斷混戰,殺紅眼了的人不會存在什麽理智,哪怕是已經有漢軍兵臨城下也沒有讓内戰完全停下來。
“張豺府邸被突破,府内七百三十七人無一幸免,屍體被合衣抛入大鍋烹煮。”
這個消息被彙報過來的時候,張豺就在場。他的嫡系家眷沒有在定襄,一些旁系血親和部曲、門客、護院、仆從成了石宣和石斌麾下士兵肚子裏的食物,還是讓他臉上立刻出現了猙獰。
冉闵沒有任何安慰張豺的舉動,幹什麽事情就該有承擔什麽風險的心理準備。而張豺府邸絕對不會是單一例子,後面肯定還會繼續發生。他在意的是,石宣和石斌竟然合作攻擊張豺的府邸,是不是意味着石羯的内鬥要轉變成爲一緻對敵?
後面陸陸續續有情報回饋,定襄城内拼殺得最兇的石宣和石斌兩方逐漸停止,城外屬于石宣和石斌的部隊合流,城内像是約好了那樣撲向石韬、石世、石沖、石琨的勢力,城外則是開始向漢軍迫近。
“看來還沒有傻到骨子裏……”冉闵滿臉的嗤笑:“不過,是不是醒悟得太晚了?”
每一個民族都有自己的民族性格,不管是好是壞很多民族的性格十分的鮮明和有特色,比如華夏這個族裔給人的印象就是善于内鬥。
華夏民族喜歡内鬥?裏面有着很複雜的曆史因素,比較明顯的就是長期處于舉世無敵的霸主國地位,沒有外敵就自己内部搞事情,遭遇到外敵入侵絕大多數還是能夠團結對外。要說那些什麽什麽奸之類的隻能說是吹毛求疵和沒事找事,任何一個國家任何一個民族都有這樣的奸,沒有任何一個例外。
羯族的特色是什麽?隻有一個殘暴,是不管對誰都一樣的殘暴,最佳體現就是智慧生物絕對會厭惡的吃同類,但凡智慧生物都會有一種從基因到思想上的排斥,羯族人卻覺得那是一種極度的享受。
皇子内鬥就存在羯族本身民族思維的一種體現,他們的腦回路裏面就是什麽都别說,什麽都别想,抓住機會幹死誰才是正經事,等待發覺幹不死再來說其它的事情。
曆史上羯族幾乎全被消滅的前提下,有一支殘餘被東晉收留,他們稍微找到機會又開始折騰,那場動亂爆發之後數個郡的人被吃完,一度差點吃掉整個州。所以說,殘暴不需要理由,彪悍的人生解釋一句都是多餘,羯族就是那麽能折騰,然後折騰到一個民族直接消失。
石宣和石斌合起來,派出掉石虎之外,他們本身的實力就是定襄的第一和第二,很快就對石韬、石世、石沖、石琨聯盟形成絕對的壓制。
石韬、石世、石沖、石琨的多方聯盟因爲有張豺的反叛其實已經是内部瓦解,演變誰對誰都不信任。
這一場内戰是以石宣和石斌被迫下的聯合起到轉折,不但是兩人合起來的力量形成優勢,還有的就是一些人面臨的悲慘人生。
“張氏、王氏、郭氏、崔氏……超過十四個家族被攻破,由上至下皆被煮食吃掉。”
冉闵從某些方面來講并不是石羯趙國的外人,他在這個政權生活了幾十年,對那些權貴并不陌生,什麽家族有多少實力或是影響力多多少少有印象。
“石宣和石斌在全面清洗,但凡有漢家血脈的家族都是被攻擊的對象。”
定襄的幾個城門周圍一直在爆發激戰,有屬于石宣和石斌的部隊要奪取城門的控制權,更有一些家族要拼死出城,戰鬥是一波接着一波,激烈到街道都堆積起了屍山的地步。
漢軍過來之後,冉闵要做的就是盡可能控制更多的城門,他想要的是将裏面的人堵住出不來,外面的人想進進不去。
先期過來的兩萬漢軍被冉闵冒險分割,相當一部分騎兵舍棄戰馬變成步兵,幸虧的是漢軍的騎兵步戰也不差,隻不過是用騎兵來進行步戰損失起來令人心疼,但現在都到了什麽階段,心疼歸心疼還是必須做。
漢軍兵甲器械可以說是當今之世最爲精良和種類繁多,冉闵帶過來的騎兵光是弓和弩就有騎弓、強弓、軟弓、騎弩、強弩、連弩,每人标配是攜帶一百杆箭矢和八十弩箭,可以用少量的人數組成箭陣,任何想要殺到近身的敵軍都不容易。
除開遠程部隊的犀利,近身上面漢軍也有做充足準備,兵器方面就不說了,由馱馬攜帶的塔盾、圓盾、巨盾是一樣沒少。
因爲本身準備充足,再有收編了不少降兵,更有漢軍能以少數鎮住多數降兵的能力,冉闵發現自己在創造的不是奇迹,定襄十二個城門控制其中的九個完全屬于正常,沒有控制的那些是由騎兵進行靈活作戰。
後面謝艾帶着兩萬步軍抵達,冉闵二話沒說是讓步軍接替防禦城門。
“僅僅兩個時辰不到,丢進去了七千多人。”冉闵說這話的時候還是忍不住臉頰一抽一抽,七千多人的損失中漢軍士卒占了十分之二,其餘是作爲炮灰的降兵,可那一千四百多的漢軍士卒損失不是損失在騎戰:“穩住,我們現在完全要穩住,敵軍的瘋狂持續不了多久。”
謝艾知道冉闵不是責怪來得太慢,還是需要解釋:“我們接近定襄二十裏之内,處處都有軍隊,遭遇到多次攔截。”
現在這個年頭消息傳遞不會太快,混亂之下傳遞信息更是麻煩,定襄城外屬于石宣和石斌那邊的石羯趙軍,他們有的還在自相殘殺,有的卻是得到消息進行聯合,多方交戰呈現的就是亂糟糟的場面。
冉闵不想聽太多已經發生了的事情,他問:“主戰部隊已經入場,那些郡縣兵過來之後有沒有用?”
謝艾的理解是,冉闵能夠入眼的也就是常備軍,各州郡的郡縣兵則是持懷疑态度,不太相信郡縣兵能夠在這種程度的戰場上有太大的發揮。
“大漢以戰功爲貴。”謝艾在實話實說:“實力上郡縣兵比主戰兵有很大差距,對軍功的渴望卻是更高。”
漢國的軍制确定下來之後,不是所有軍種都能上戰場,甚至可以說郡縣兵就是承擔打雜的角色,一樣都是征戰,可是立功的機會肯定是常備軍要多。
定襄這邊很亂,亂到冉闵親自過來之後雖說是極力在掌控節奏,但是他發覺難度很大。
半個月之内冉闵能夠抱希望的隻有四萬主戰部隊,另外的四萬不抱任何信心,大批投降的降兵是助力也是潛在威脅,甚至可以說那些降兵的威脅比真正交戰的敵軍要大,他不允許己方露出任何虛弱,要不然就該陷在這裏。
想到這裏,冉闵就不由自主地看向表現得非常平靜的謝安,說不上來是爲什麽,總之心裏就是不太痛快。
定襄城内對城門的争奪越變越激烈,漢軍這邊收到了幾個可以确認的消息,石韬撐不住之後投降被石宣下令活剮,石沖所在的建築由内發生大火,石世和劉氏是在一幫“前趙餘孽”的人保護下拼死向城門突圍。
消息太多太雜,冉闵不是一個可以全面消化掉的人,這個時候謝安站出來承擔自己行軍長史的責任。
“可以有選擇性地派出一些部隊入城,至少接應一些有心歸降的人出來,或是增添他們抵抗的信心。”謝安依然是風輕雲淡的模樣,一點都沒有因爲冉闵的臉色有什麽轉變。他沉吟了一下,接着說:“作爲前趙皇室後裔的劉氏,她對大漢有用,理當全力接應救出來。”
漢軍這邊對劉氏和石世的消息是,他們被堵在靠近南城門大約四裏之外的城區,要是沒有任何外援不出一個時辰就該完蛋。
不知道爲什麽,冉闵第一時間就想到了那個褚太後,他情不自禁嘴角勾了一下,說道:“是該救。”
褚蒜子在建康易主之後就被送到臨淄,後面是轉到襄國,去了襄國是被安排在宮城,劉彥有沒有與她發生點什麽沒官方消息證實,有小道消息稱劉彥多次進行臨幸。
君王有點什麽特殊愛好很正常,身爲武将對于自家君王喜歡臨幸戰敗國的後宮女人是一種喜聞樂見的态度,算是他們在建功立業之餘一項不好公開說出來的成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