冉闵派出一支小規模的艦隊前去定襄的滹沱河河段有自己的考慮,他了解石虎是一個什麽樣的人,有足夠的信心可以用那個舉動去刺激石虎血管中的暴虐,就是不知道自己玩大了。
一個性格殘暴的人通常也會帶着剛愎自用的因子,這樣的人并不會完全随着既定計劃執行,是會因爲面對的事情不同從性格上來進行改變,比如上一刻還要撤退,下一刻卻決定轉身與某某誰拼了。
“定襄那邊的撤退已經終止,看着似乎還陷入某種混亂。”謝安的氣質很斯文,要評價能夠算得上是地地道道的儒将。他明顯是有一些猜測,但絕對沒有想到是石虎中風引出的混亂:“石羯是在故布疑陣,還是真的發生什麽大事?”
行軍長史從某些方面來講就是一支軍隊的智囊,定位是軍師,謝安自認可以很好地履行這個職務,也不會因爲内心對冉闵的别樣看法耽誤了正事。他是前兩天才抵達,過來之後做的是全面了解情況,暫時沒有對冉闵提出什麽建議。
“他們停止撤退不正是我們想要的嗎?”冉闵有着自己的節奏,說道:“等待後續部隊抵達,再向定襄做出逼近姿态。”
骠騎幕府序列中的部隊不少,不算禁衛軍和郡縣兵體系已經确定的是九個常備軍,除開征北幕府原來的那六個,又給加了三個,然後涵蓋了三個禁衛軍和總數多達二十萬以上的郡縣兵,戰兵、禁衛軍、郡縣兵、民伕合起來總人數超過五十萬,不過兵力的分布其實很散。
位于冉闵所在地的部隊數量目前僅是八萬,其中的戰兵是四萬不到。李壇所部在攻打晉陽和曲陽,不太确定什麽時候能繼續北上。後續的兩個軍已經在快速行軍,會合期限是在七天之後。
五十萬的總人數,真正參戰的也就是十七八萬,算得上是漢國真的拿出大力氣,還是國内正在進行内政建設和變法時期的配合,其他人怎麽樣冉闵不管也不想,他自己是卯足了勁一定要一次滅掉石羯趙國。
戰事規模是劉彥親自拍闆确認,哪怕是以他的威望也沒有完全壓下反對的聲音,丞相府被迫将内政建設的規模減小,倒是關于變法并沒有終止。
内政建設規模減小還是在糧食的消耗進行配合,畢竟聚集大批的人幹活肯定是要給吃飯,每天的糧食消耗絕對是一個天文數字。
變法主要還是集中在法律改革上面,目前大部分的人注意力是被牽扯到即将開始的大戰,倒是讓變法的難度降低了不少。
冉闵已經不是第一次手握數十萬人的兵權,不過這一次能夠率領十七八萬的戰兵征戰依然使他充滿了興奮,是真的抱着一次将石羯滅掉的決心,不止一次向紀昌發去文牍,明确表示後勤絕對不能出任何問題。
紀昌那邊看到冉闵又是央求又是威脅的文牍是好氣又好笑,國家的糧秣儲備上面進入困難期,事關國家面對滅國之戰,丞相府就是縮衣簡食也不敢搞什麽幺蛾子,隻能是另一面地逼迫徐正向在西南半島征戰的方方面面施加壓力,同時又不斷竄門找同僚和有底蘊的大族。
骠騎幕府摸清楚到底發生什麽事是在石虎中風後的第八天,他們窺探的渠道有兩個方面,第一個是石虎的那些兒子竟然展開互相厮殺,第二個是一些石羯的大臣暗通曲款。
也不知道是腦殘,還是胡人就是那樣,石虎中風的消息走漏之後,第一個糾集武裝的是石世,但爆發卻不是從石世開始。
石世現在其實就還是一個孩子,他的母親是後趙皇帝劉耀的女兒。
作爲前朝皇族,又是石虎本身很寵愛的後宮之一,劉氏并不是那種沒有任何影響力的女人,她周邊團結着不少本是前趙的老臣,一些漢人文武在石羯不得志之後也是尾附其後。
向石世……或者應該說是劉氏建議起兵的是張豺,他在石勒時期是一名能夠呼風喚雨的大人物,到了石虎當政前期也是一再被籠絡,但是到了後面隻能說沒死就該心存僥幸。
石世的母親劉氏本就是張豺率軍俘獲又獻給當時還是中山王的石虎,幾個人并沒有因爲擒獲與被送産生仇敵關系,相反還因此結下了不錯的友情。
張豺建議劉氏起兵隻用了一句話,就是石虎眼看就要不行了,太子石宣不是一個能夠容下人的家夥,以其後面憋屈地被淩辱後殺死,不如起兵拼死一搏。
劉氏很清楚石虎是個什麽狀況,又深知石宣的殘暴,自然是有心拼死一搏,可要說沒有顧慮就是假的。她要求張豺聯系朝中大臣,尤其是那些有兵權的武将。不但是這樣,她還問張豺,哪怕最後是成功了,一場内亂之後的石羯趙國該怎麽面對來勢洶洶的漢國。
張豺面對提問跑出了一連串的答案,他已經事先聯系了石韬、石琨和石沖,以各種各樣的手段取得他們一塊與石世起兵的承諾。
石韬是石虎的第五子,先爲安樂王,後面改爲秦公,長期與石宣就不對路,雙方明争暗鬥得異常激烈,張豺找他的時候,他本身就在做一些準備,概因清楚石宣得勢之後肯定會幹掉自己,打算先下手爲強。張豺是欺騙他,說事成之後皇帝位由他而不是石世來坐。
石琨是石虎的第八子,有着汝陰王的王爵,總的來說他是石虎衆多兒子中的一個異類,性格膽小謹慎就不說了,奇葩的是無比崇拜漢文化。張豺找他純粹就是爲了壯聲勢,又吓唬他說,石宣登基之後肯定要殺光自己的兄弟。他本來是不敢參與什麽起兵,就是想要逃走,後面張豺卻說已經找到漢國那邊的門路,汝陰王不當了去漢國當個富家翁還是可以的。也不知道他是怎麽想的,還真的給張豺的最後一個說法給說服了。
石沖是石虎最小的一個兒子,真正拿主意絕對不是他本人,是投靠在門下的一些文武,張豺搞定了那些文武就等于是将他給拉扯進來。
事實上沒有等張豺真的發動,是石宣确認石虎不能理政之後,第一個先找石斌開刀。
石斌是石虎衆多兒子中在軍方最有話語權的人之一,長期經營幽州手握兵權,一度還控制冀州。他是與漢軍交戰最後的皇子,某些時候還打得有聲有色,冀州被漢軍攻占,幽州被石虎送給慕容燕國,他遭受全面的打擊,手中的實力卻還是無比的雄厚,是威脅石宣等級的第一人。
石宣向石斌動手,先是幾次暗殺沒有成功,後面直接出動東宮高力。
石斌沒有任何坐以待斃的可能性,同樣是針對石宣幾次暗殺沒有成功,石宣出動東宮高力的同時,石斌是招呼親軍動手,雙方是直接在定襄城内開戰。
石宣的東宮高力十分兇猛,石斌那些原來邊軍也不差,兩邊動手之後直接就殺得天昏地暗,一些理智且忠誠的大臣去勸兩人,說漢軍即将大軍壓境兩人内鬥是自取死路,紅了眼的石宣和石斌回應是先讓那些大臣去死。
城内開戰很快就波及到所有人,不管是主動還是被動,想要自保的人先後被卷入,作爲第三方又是聯盟的石世、石韬、石琨和石沖最爲引人注目。
先前已經有石羯文武暗地裏聯系冉闵,讓冉闵得知石虎中風無法理政的消息,後面才是得知定襄内亂。
在向定襄行軍的冉闵等人接到石虎衆多兒子自相殘殺的情報之後,他們真的是感到目瞪口呆。
“早知道石虎衆多子嗣不合……”謝艾充滿感慨地說:“胡虜果真是胡虜,死到臨頭竟然内戰。”
謝安的瞠目結舌連掩飾都掩飾不了,說道:“他們沒有思考,哪怕是争奪到那個位置,最後怎麽面對我們嗎?”
“哈哈哈!”冉闵完全就是一副見怪不怪的模樣,一陣大笑之後,說道:“是其所然,亦是必然。”
現在沒有那句“上帝欲使其滅亡,必先使其瘋狂”的話,不過類似的還是存在,比如冉闵剛才說的那句話。
石羯突然内亂,又有大批的文武争先恐後地投靠,突發的變化其實是讓漢國這邊之前做的一些準備失效。
“将軍。”謝安直視冉闵,說道:“大軍原地駐紮?”
“不!”冉闵知道謝安是什麽意思,但卻沒打算接受建議,是說:“命令李壇調遣騎兵切斷北地路線,另一路大軍直接進攻雁門郡。”
定襄那邊的石羯在自相殘殺,這個時候漢軍逼近很可能讓那些人停下來一緻對敵,漢軍該做的讓那些人對外部的威脅感到不嚴重,謝安的意見就是源自于此。
冉闵當然知道事情是怎麽回事,他卻是怕做不到盡善盡美,一方面要做到不使目标逃脫,另一方面并不打算停留。
“長史,很多時候該發動就不能遲疑。”冉闵不是一個情商高的人,很直白地說:“以目前的兵力撲上去有風險,但什麽是沒有風險?所冒的風險能夠匹配取得的戰果,不要顧忌什麽失敗。”
謝安臉色變得僵硬,他卻是沒有再多說什麽,更沒有什麽冷哼一聲的做法。
兵貴神速是冉闵現在最想幹的事情,他已經是堂堂的骠騎将軍,卻是抽調出所有騎兵,親率往定襄直接撲過去。
“骠騎将軍……”謝艾看着騎軍遠去的背景,不斷地苦笑:“不愧是骠騎将軍。”
漢國上下很少有不知道冉闵性格的人,理解或不理解冉闵從未在乎,要說所有人所不能理解的是劉彥竟然還能慣着。
謝安等一些被丢下的人一樣是看着遠去的騎軍,沒人開口說什麽。
二十五裏對于騎兵來說并不算遠,冉闵要考慮的是騎兵的行軍次序,還有就是到了定襄之後能夠有什麽作爲。
定襄爆發内亂,亂的不止是城池之内,石虎先前雖說不斷向朔州轉移人口,但是軍隊卻一直是留在身邊。
那些皇子們自相殘殺起來,對于文武來講已經不是願不願意被卷進去的選擇,是他們想不被卷進去都難。全面亂了之後,波及到的是方方面面,導緻的是冉闵越是靠近定襄,發生的事情就越離奇。
漢軍來了,定襄卻沒有人去在乎,城中依然是你殺我、我殺你。定襄外圍的那些部隊,有抵抗有投降,更有直接撤下石羯的旗幟來個臨陣起義。
冉闵是帶着兩萬左右的騎兵,誰擋路就幹挺誰,避開了也懶得再去糾纏,完全就是直奔定襄而去。
等待冉闵到了定襄城下,城内的拼殺并沒有因爲漢軍的到來而停止,相反是裏面殺得更加激烈。
張豺在冉闵到了的第一時間就過來,與他一同出現的人是石琨。
“多餘的話不用說了,本将軍必然在王上面前美言,該得官賜爵少不了,想安穩過日子也不會出什麽事。”
冉闵不是在大包大攬,是有充足的底氣去說那樣的話,隻要能夠滅掉石羯趙國,一些小事不用他刻意去追求,作爲君王的劉彥也明白抓大放小。
張豺立刻就是大喜,他做那麽多無非就是想要有獲得,自認在這一場事件中也是表現不俗,太高的官沒奢望,能夠加入到漢國并且站穩就算是得償所願願,至于爵位也是很有期待。
石琨則是萬分感激的表情,他與冉闵早就認識,多多少少算是有些性格上的了解,知道冉闵是有一說一。
“這些是心向大漢的文武名單。”張豺得到了想要的,心裏美滋滋也就更加賣力:“小人可以親往,爲将軍召集來助攻的大軍。”
别看冉闵是不管不顧地直沖到定襄城下,後面收降納叛還是有專門的人去負責。他得到的最新消息就包括有了接近四萬的炮灰部隊,可一點都不妨礙想要更多可以拿來消耗的士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