并州中部的冰雪還沒有開市融化,甚至是近幾天又下了一場小雪,按理說冬季還沒有過去,各國是不會展開什麽軍事行動。
不過,要是翻一番劉彥所建立的漢國,軍隊的行動似乎從來不看季節性,隻是看有沒有需要?
石宣是待在晉陽,而晉陽的重要性是在石虎決定撤往塞北之後才凸顯出來,它是作爲石羯趙國新都城定襄的前衛城池,後面經過幾次的城牆加高加厚,人口也因爲各個胡種的進駐增多。
冰雪還沒有開始融化,漢國卻是沒打算等冬季過去才重新開戰,李菟向石宣進行彙報,說是京陵那邊的漢軍數量一直在持續增加,箕城的漢軍又開始在攻打陽邑。
漢軍攻打陽邑對于石宣來說還算覺得正常,雙方對峙之後哪怕是在冰天雪地的冬季也會時常交鋒一下,就是這一次兵臨陽邑城下的漢軍規模比之前掠奪一些罷了。
李菟向石宣彙報最重要的信息是,石羯趙軍有偵騎發現九澤北岸大股行軍的痕迹,但偵騎找了很久卻是沒有找到漢軍。他是老行伍,猜測漢軍利用九澤湖面的冰沒有融化,去了并州西北部。
陽邑還沒有失守,晉陽有重兵把守,中陽那邊也有苻洪率領大軍嚴陣以待,石宣之所以憋屈外加憤怒的理由很簡單,戰争都還沒有開打,漢軍卻是做出了防止他們逃竄的舉動。
“不管是想要從側翼突襲,還是防止我們撤退,他們太目中無人了!”石宣遺傳了石虎的性格基因,脾氣暴躁易怒不說了,殘暴似乎也是本能,腦回路基本也是奇特,上一刻還在商議軍務,下一刻就說:“宰掉兩個漢家女,蒸了吃!”
其實以前石羯是稱呼漢家女子兩腳羊,等待與漢軍交鋒中屢戰屢敗後不再稱呼兩腳羊,是更加報複性地直接稱呼漢家女。
石虎率衆北撤,除開帶離大量的各族胡虜之外,晉人帶的也不少,晉人男子是作爲奴隸或勞動或是淩虐,晉人女子則是奸1淫與宰殺吃掉。
就是晉人沒錯了,也就是從來都沒有在漢國待過的一些漢家苗裔。不過現在已經沒人去稱呼什麽晉人,漢國這邊是爲了提高自豪感叫漢人,胡虜那邊是爲了報複漢國也開始重新喊那些晉人爲漢人。
“冰雪沒有融化就有漢軍開啓戰事……”李菟滿是憂慮地說:“可見天氣轉暖之後,北上漢軍的規模會很大。”
石羯趙國并不打算一城又一城的堅守,與保衛城池相比是更重視有生力量的保存。
石虎已經公開聲明,不要在意一城一地的得失,要發揮胡虜的騎兵優勢,在曠野像是曾經的匈奴那樣與漢軍交戰,叫嚣要再來一次百年戰争。
說白了就是,胡虜學聰明了,知道自己不擅長城池攻防戰,要尋找回胡虜的老本行,打得過就打,打不過拍拍馬屁股逃就是了。
胡虜轉變交戰策略之後,漢軍與胡虜的交鋒中再也沒有大批量的斬獲,不再像以前動辄殲滅幾萬十數萬的胡虜。每次都是胡虜見機不對就撤,雙方都是以騎兵交戰,相對而言胡虜的輕騎兵速度還更快一些,漢軍的斬獲自然也就有限。
石宣就問李菟:“大将軍有什麽好意見?”
石羯趙國并不止一個大将軍,各種前綴的大将軍多到驚人的地步,李菟就是一個加了冠軍的大将軍,官職全稱叫冠軍大将軍。在石羯趙國當過冠軍大将軍的人就有李農一個。
李菟似乎早就有定策,直接說:“陛下并不在乎城池得失,我們在與漢軍打城池攻防戰也是曆來吃虧,不如早早轉移。”
石宣也不遲疑,就說:“那就上報父皇。”
“陛下肯定會同意。”李菟笃定地說完,建議道:“太子可以先下令做撤離準備。”
說白了,石羯趙國這邊也不全然都是傻子,漢國希望石羯趙軍有城必守,爲的不就是消滅石羯趙軍的有生力量嗎?石羯趙國的核心戰略就是要在廣袤的草原與漢軍長久作戰,他們覺得不在乎城池得失是有效的針對策略。
“既是要撤退,通過九澤北上的那支漢軍,蹤迹必須要找到。”石宣惡狠狠地說:“他們知道我們會撤,卻猜不出我們會毫不憂慮立刻撤,找到那支北上的漢軍,抓住機會吃掉!”
“如此一來,陽邑需要換防,以雜胡和奴隸兵爲主力,能堅持多久算是多久。”李菟想了想,近一步建議:“車騎大将軍那邊,太子應該下令讓他們做出南下交戰佯動。”
李菟說的車騎大将軍就是苻洪,而苻洪目前是歸于石宣指揮體系下。
“那個老狐狸雖然歸孤指揮,可是曆來倚老賣老不聽指揮。”石宣不喜歡苻洪,不止是苻洪上次公開反叛,還因爲苻洪手頭的實力太強:“那老家夥連父皇的命令都敢陰奉陽違。”
“隻是佯動,車騎大将軍不會拒絕。”李菟見石宣還要廢話,苦笑說:“苻洪若是連佯動都不做,太子恐怕是不但無法消滅那支北上的漢軍,是該極力避開了。”
石宣不再糾纏于苻洪是否聽命,恰巧讓宰殺漢家女的蒸食也被送上來,邀請李菟一塊美餐被拒絕。
吃人啊,哪怕是羯族也不是每個人都愛吃,李菟其實覺得吃人挺惡心,有些時候是被石虎一家子逼到不得不吃,甚至可以說羯族喜好吃人也是上有所好下面效仿的原因。
并州這邊的石羯最高指揮官是太子石宣,可真正幹事的人其實是李菟和苻洪。李菟是負責并州東面,苻洪是負責并州西面。
大約是在兩天後,苻洪接到了石宣的命令。
“那小子要我們南下?雖是佯攻,卻沒有告知有漢軍已經北上。”苻侯臉色略略猙獰:“這是什麽道理!”
就不說冰天雪地要怎麽南下,石羯趙國現在面對漢軍是守勢,更有石虎明白說并州中部不需要堅守。這種背景之下,身在并州中部的将校誰都沒打算去與漢軍拼老命,要是南下被漢軍咬住……似乎還真的會被咬住,誰現在去與漢軍糾纏誰傻。
苻安問道:“難道是石虎迫不及待要再次削弱我們?”
苻洪就那麽安靜地看着兩個弟弟有一茬沒一茬地發洩着。
在很多人看來,石羯趙國會從堂堂中原霸主世界強國演變成如今模樣,那完全就是石虎的自作自受。他們的看法似乎也沒有什麽錯,是石虎錯誤地判斷劉彥,再來是太明顯要削弱羌族和氐族這兩個羯族最大的打手種族,才換來石羯趙國的衰敗如斯。
平心而論,不光是石虎對劉彥的崛起判斷錯誤,應該是除了劉彥自己之外,有一個算一個都沒有想到會是這樣的局面,所以不能說是石虎傻,隻不過是劉彥的崛起太不講理了一些。
石虎要削弱羌族和氐族,是兩族的數量太驚人了一些,同時李農和苻洪的威望也着實太高,爲了羯族的霸主地位不動搖,削弱羌族和氐族本身算不上有什麽錯。
李農被漢軍俘虜之後的羌族已經陷入四分五裂的局面,石羯想要消除羌族潛在威脅的目的算是達到了,要是沒有漢國的崛起可以說就是完美。
氐族這邊的領袖苻洪運氣好一些,他們與漢軍交戰雖說是戰敗,但是苻洪手頭的精銳損失并不是太嚴重,再則是領袖健在也讓氐族至少還能團結,隻不過這樣一來氐族算是徹底看清了石虎和羯族,後面苻洪雖然再次投靠石虎,但雙方的裂痕已經無法彌補。
“大哥,要我說,直接退往高原之下的盆地得了。”苻侯其實是反對再次歸附石羯旗下,無奈于苻洪态度堅決。他說:“石虎讓我們到并州,肯定是抱着消耗我們的目的,已經得不到信任,還待着做什麽?”
“等。”苻洪總算是開口:“我們需要足夠多的匠人,書籍等等也要更多。”
氐族和羯族不同,羯族雖然統治中原卻對漢家文化和技術不在意,處于半漢家階段的氐族卻明白文化和技術意味着什麽。
苻洪雖然是氐族人,但是他其實對漢家文化十分熟悉。這一次他會再次投靠石虎,不是對石虎有多麽的忠心不二,要不然上次也不會背棄石虎轉戰關中,是想要再次靠在石羯身上吸血,弄走石羯不在意的匠人和收集更多的書籍。
因爲石羯的不在意,苻洪率軍進入并州之後并沒有進行太大的掩飾,是在一連串的劫掠中大肆擄掠人口尤其是是尋找各種匠人,每到一地更是竭盡全力收集書籍,得到的人口和資源皆是送往北地。
強如曾經的中原實際統治者羯族面對漢國的崛起都是退避三舍,苻洪并不覺得自己帶着氐族可以與漢國交鋒。
苻洪想得比石虎要透徹,看的史書也絕對比石虎多得多。要是翻越曆史典籍,可以發現中原的本土勢力崛起并且有興盛迹象的時候,非“中國人”的一些族裔就到了該趴窩的時間,也就是被中原本土王朝虐得死去活來。
漢國無論怎麽看都是一個強勢的國家,弱小的時候尚且敢于舉世皆敵,甚至是沒有曆經過大敗,苻洪覺得漢國的崛起已經不可阻擋,再待在漢國周邊純粹是犯傻,已經想好大大撈一票就該遠走,連該去什麽地方都思考好了。
苻洪想要去的地方是在高原下方的盆地,那裏曆來就是羌族的栖息地,目前羌族陷入四分五裂的現狀,氐族與羌族曆來有淵源,他認爲自己可以借着淵源的便利成爲諸羌的統帥,等于是可以輕易在盆地那邊站穩腳跟。
高原之下的盆地是個不錯的地方,除了羌族和少量的氐族之外,另一個大族群是吐谷渾。而吐谷渾這個大族其實是明确分出數十個部落,再過個幾百年的兼并将剩下六個(也就是後面的六诏),并且建立了南诏國。
既然是想要撈一票就走,苻洪就沒有可能去與漢軍拼命,不但多次違抗石宣的命令,甚至沒少對石虎的旨意陰奉陽違。他現在在思考的是,漢軍的行動比想象中早,似乎動作也超乎想象中的大,氐族要不要再次撇下羯族自己跑路。
“向太子回複……”苻洪故意停頓了一下,後面笑着說:“就說,會遵從命令南下。”
苻侯和苻安立刻滿是驚訝齊聲問:“大哥不會真的要南下吧!?”
“不是南下……”苻洪平靜地說:“做好準備,我們先撤往北地,與部衆會合後,去盆地。”
這一下不止苻侯和苻安振奮,連帶苻洪那些兒子也是開朗地笑了起來。
“石宣想用我們拖住漢軍自己跑,咱們就假意聽命,反過來讓他幫咱們拖住漢軍。”苻健僅是在關中與漢軍有過三次交戰,可是對漢軍的印象十分深刻:“最好是石宣死在漢軍手中,讓石虎南下去與漢軍拼命。”
知道石虎與石宣實際關系的苻洪隻是笑笑不說話,石虎這對父子一樣殘暴和無情,壓根就沒有什麽父子之情。苻洪覺得要是石宣死在漢軍手裏,石虎最多就是怒罵,南下報仇什麽的還是省省吧。
身在京陵的李壇一直在調兵遣将,他知道敵方也會做出反應,可是情報一再彙集過來卻是石宣和苻洪都有大動靜。
“石宣一直在向陽邑增兵,目前陽邑的敵軍已經達到七萬。”條攸感到困惑,帶着不确定問:“骞郎将北上應該是被發現,石宣才向陽邑增兵?”
李壇也沒有指望骞建同北上的動靜能保密,但是被察覺和被找到就是兩回事。
石羯那邊發現已經有漢軍北上,沒有找到那支北上漢軍之前必然是會忌憚,而征北幕府想要的也就是石羯感到忌憚。
“盯住東宮高力,他們在哪,石宣就會在哪。”李壇又說到了中陽:“苻洪鬧得動靜太大,卻是不得不防。”
漢軍關于中陽的信息是,苻洪不斷派出偵騎南下,有點要向南進軍的意思,卻是沒有想到苻洪要帶人跑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