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德經》中有一句話“日中則移,月盈即虧,物極必反,盛極而衰”,充分述說了世家的演變過程。
世家在一開始并沒有什麽惡名,相反世家是當時的開拓者與創造者,華夏版圖的擴展就是由他們來主導。
知道華夏的姓氏一開始是怎麽來的嗎?是一批人攻占某地,比如那塊地的名字叫“趙”,君王封賞開拓者“趙”這塊地,一個姓氏爲“趙”的家族也就出現。
因爲封地叫什麽名字而有什麽姓氏,緻使先秦時期每個家族的姓氏都不固定,是随着封地的轉換而有改變。那麽也就是說,早期華夏的姓氏就是一部開拓史,任何一個姓氏都有着一段華夏先民與異族的征戰痕迹。
一直是到東漢末年時期,世家發展到了巅峰,時逢漢室天子治國無方,有黃巾之亂而讓天下世家豪強得名義招募部曲,早就紛亂割據局面。董卓之亂其實就是西涼區域的寒門與關東世家的抗争,曆史裏面很難有真相,而後面自然是世家勢力取勝。
曹魏在曹操創業初期,曹孟德麾下除親族之外,歸附效勞者以寒門占了多數,起初隻有颍川荀氏歸于幕府之下,直至曹孟德迎天子于許都,又擊敗袁紹攻占河北與代、并諸地,朝堂,又因爲戲志才和郭嘉相續逝去,麾下世家才全面擡頭。
世家發展到極緻是到了曹丕時期,也就是曹操一生重用寒門的策略到曹丕而止,也讓後面的曹魏被司馬家族篡位立下基礎。
司馬家族是在絕大多數的世家擁護下才能篡奪曹魏江山,到了這一時期世家這個階級已經沒有了敵人,自然是能夠極盡奢華,覺得應該長此以往之後,九品中正制也就應運而生。
九品中正制隻有一個核心,重新确定上古先秦“生而有種”的社會體制,也就是說什麽人生下來就注定了一生的軌迹,下層有才不得進取,上層無才可享高官厚祿一生富貴。
可能是曆史在開一個玩笑,華夏在創建“生而有種”的這一時期,天山以西土地上一個叫作貴霜的國家也在弄相似的制度。
貴霜是大月氏後裔,他們被匈奴驅逐之後先到西域,于西域站不住腳之後退往了印度次大陸,滅十數國乃建貴霜王朝。這個王朝舉國信教,又認爲每一個階層都該有固化的人群,比如統治者永遠是統治者,賤民就該世世代代都是賤民,細化之後是分爲貴族、官員、武士、民衆、奴隸,既是種姓制度。
也許是不幸,可能也是幸運,司馬1晉國因爲權力争鬥發生“八王之亂”,将大好江山拱手奉于胡人之手,中原的“生而有種”進程被打斷。要是讓司馬1晉國強盛起來,華夏也許就會如印度,使“生而有種”成爲不再斷絕的制度,今後的東方大陸将會有兩個人生出來就注定人生階級的國家。
大多數世家随着“衣冠南渡”逃向長江以南,繼續過着他們醉生夢死的生活,可并不是所有世家都真的一爛到底,但懷有志向的世家一直是被排斥,才發生屢次盡管可以收複中原又前功盡棄的事情。
所謂“國無外敵者,恒亡”,不管是階級還是人都是如此。“生而有種”的進程被打斷,一些世家開始反思,曾經丢棄的一些思想回到某些世家,氣節的思想自然也就得到延續。
謝艾亦是出身于世家,若說之前隻簡單的以爲前來者是要反撲,看到在騎兵的沖擊下大多數人退去,看着像是世家子的人則是像領死一樣被殺,大概也就知道出自什麽緣由。
前來反撲的人約是兩三千人,離開外郭城牆上晉軍弓箭手的掩護,他們被漢軍騎兵僅僅是一個沖擊就亂了套。絕大多數人是哭嚎着逃跑,僅僅是少數武士随着世家子繼續厮殺,可是很快就被淹沒。
桓雲可以相信謝艾已經察覺到,他說:“應當成全。”
不可以常理來窺探世家,有時候死一些人遠比不死要好。那些犧牲者會爲家族打開求生之路,看的就是謝艾要不要成全。
漢國官方視這一場南征爲南侵,官方記載也是用南侵而不是南征,打得既是光複之戰也是侵略之戰,可以想象制定的策略是怎麽樣,消滅更多世家就是策略之一。
桓雲見謝艾不爲所動,又說:“留下此些人等,或可使石頭城守軍見将軍仁慈,可不戰而克之。”
“下令……”謝艾被桓雲說動:“俘虜之。”
避免成爲刀下之鬼的人不算少,殷康就是其中一個。他被押解到謝艾邊上後,沒有表現得多麽慷慨激昂,與衆多的世家子是在沉默中看着謝艾,當然還有騎跨戰馬位于謝艾旁邊的桓雲。
“汝等,可有人願意戴罪立功?”謝艾沒有下令捆綁衆人,卻也沒有太好的臉色:“能說動城内守軍棄暗投明者?”
包括殷康在内的世家子沒人吭聲,他們依然保持着沉默。
“将軍勿急。”桓雲笑吟吟地說:“或許片刻之後城内守軍即降。”
世家不會做一些沒有意義的事情,包括平白無故地派人送死,每一件事情後面必然會有用意。
謝艾并不愚笨,甚至可以說是一個很聰明的人,哪怕是之前沒有想到,看到桓雲這樣的作态也該發覺。他知道要是盡數将來送死的人殺了,那些世家後面是會歸順,但也就是歸順。他更知道沒有殺的話,世家會送上大禮。
就在數萬雙眼睛的注視下,石頭城最高處的晉軍旌旗被降下,随後是各處的旗幟撤掉,沒有多久攔路的拒馬、籬笆被推開,成隊的晉軍在幾個人的帶領之下出了工事地帶,他們走出來之後就是跪在地上。
“将軍。”桓雲笑呵呵地說:“此便是驚喜。”
謝艾讓副将上前接受投降,臉上雖然帶笑,内心卻是沒有什麽喜悅。他隻感覺江南的世家真是全面腐朽,真不存在什麽國家大義。
石頭城的請降是在衆目睽睽之下,漢軍自然是一片歡騰,那些随着桓雲站在漢國這一陣營的人也是盡情歡呼,震驚和憤怒屬于依然站在東晉小朝廷這一陣營的人。
石頭城守軍的不戰而降是一種效應,預示着原本中立的世家也開始轉變風向,對于率軍來到建康的謝艾等漢将和一開始就棄暗投明的那些人是好事,對于想着抵抗到底的那些人則是噩耗。
先是石頭城,後面雞籠山、鍾山等幾個外郭城外的晉軍皆是先後投降,起到的效應是外郭城牆的守軍也爆發混亂。
謝艾率軍趁亂拿下了西籬門,想要再進入卻是遭遇到拼死抵抗。不止他們這一路,從鍾山方向而來的伏偉所部成功奪取北籬門,要再進入也是遭遇到強有力的抵抗。
得知漢軍已經奪取了外郭城牆的西籬門和北籬門,身在大通門的那些人當然是一片哀嚎,他們是在絕望之中竭盡所能地聚集力量進行拼死一搏,絕望之中爆發的力量有點用處,還真将漢軍也擋住。
“殊死一搏罷了。”桓雲對最後勝負沒有什麽懷疑,卻是有些疑慮:“将軍,後續之軍何時可抵?”
庾翼亦是開口:“若是拖得久了,恐怕會有生變。”
抵達建康城的漢軍隻有兩萬左右,雖說是有助力,可是對于百萬人口的建康城來講真心是有些不夠。
謝艾到目前都還無法統計究竟多少人站在漢國這一邊,有數據的是桓雲和庾翼手頭的六七萬武裝。
現在的建康城已經全面大亂,到處都在發生厮殺,以有限的八九萬人想要控制住外城郭本身就有難度,不将外郭城全面控制住想要入内,面對的就是剛才所發生的事情,進取被擋住,外面又不斷遇襲,可别主力入了外郭城卻是被從外面圍住。
“王羲之往前線接手兵權?”謝艾得到答案再問:“此人如何?”
“王逸少乃是宇内書法大家。”桓雲知道謝艾問的是什麽,卻是無法斷言:“王閥或如何,取決于将軍帶來王上何等決議。”
庾氏算是迫不得已才起事,本該作爲主角卻因爲庾翼的猶豫不決給桓氏讓路。
桓氏門閥是因爲桓溫的決斷才由桓雲主持歸漢。這是一個當機立斷的家族,亦是不會因爲世俗而動搖奮發向上的決心,無視擔負惡名反叛歸漢,無外乎是認定劉彥統治的漢國必将一統天下,借小朝廷立功,好使家族可以得到更好發展。
王氏門閥曾經盛極一時,雖然有衰弱卻依然是長江以南的第一門閥。他們長久的韬光隐晦策略像是讓家族門風趨于軟弱,遇到事情沒有果決氣概,要不然也不會以實力最強而氣勢顯弱。
王氏門閥雖然有派遣家族嫡系前往漢國,可是至今都沒有太明顯偏于漢國的動靜,顯然就如桓雲所講的那樣,王氏門閥是在等待劉彥的态度,才會進行下一步的選擇。
要說之前謝艾是要一鼓作氣拿下建康,等待真正來了建康才正視到一點,盡管小朝廷内亂不止,可是想要輕易奪取建康依然不容易。他知道急取不成就該轉換策略,于是也就聯絡伏偉,兩支漢軍把控外郭兩處城門,不再向内入侵,首要是先平息掉外面的混亂。
重新回到宮城的褚蒜子等人,他們得知漢軍不再急切進發宮城,有人松了口氣,有人則是臉色變得更爲灰敗。
漢軍來得太少,叛軍雖有組織卻難以一時統一号令,要是東晉小朝廷可以創造機會獲勝一次,也許能夠在士氣高昂之下将入侵的漢軍包括叛軍驅逐出城。
收複建康全城,驅逐掉漢軍與叛軍,城内就該是一心抵抗漢軍的人,遠比之前絕對要好太多。再來就是等待王羲之率軍回趕,内外呼應不是沒有可能取勝,得勝必然使小朝廷士氣大振,相反漢軍該是士氣低落,上演一出絕地反擊将漢軍全面驅趕回長江以北也不是不可能。
現在……隻要是有智慧的人都知道結局差不多注定,該下決斷的人不能再遲疑。
“城内相持,逸少哪怕率軍回歸,亦是頭尾無法相顧。”褚裒倒是看得很清楚:“我方不利還有其它,相持之局會使更多士族投靠僞漢,西籬門外便是例子。”
褚蒜子在看那些回到宮城大殿後依然持續争吵的衆臣,她是忍了很久終于忍不住,問道:“若國亡,我家母子會如何?”
褚裒面對自己的親生女兒問出那樣的問題無法左右言他,可能也早就有思考過,答道:“漢王曾接納稱王冉闵,未有過苛待,甚是厚待之。”
“冉闵有将才,漢王愛才而用之,有大氣魄。聃兒乃幼童。”褚蒜子又問:“女兒伺候于枕席,可換聃兒一生無憂?”
褚裒對于自己的女兒可能會被霸占心情有點複雜,答道:“或可得一安樂侯。”
滅一國而霸嫔妃,可以說是華夏曆史的一種常态,曆朝曆代的君王基本都是這樣幹,差别就是被霸占後的亡國嫔妃會不會被寵幸或是寵愛。不少君王在滅掉敵國之後,通常是會在其後一段時間玩弄亡國的王後,以此來享受戰勝後的驕傲。
褚蒜子坦然地說那些,是她清楚自己在亡國之後會有什麽樣的命運,亦是自信自己的容貌。她所不确定的就是,有沒有那個本事将劉彥給伺候爽快,好得到一絲絲的吝惜,不是被玩弄之後丢棄一旁,類如那些亡國的君王女人自己背負悲慘命運也是對家族和子嗣沒有助益。
“若亡國……”褚蒜子臉上有着憤怒的表情:“世家會如何?”
“褚氏榮辱皆在蒜子,桓氏與其餘叛臣或可得到封賞,餘下或會家滅族亡。”褚裒是以非常坦然的态度在說話,說完沉默了一小會,才繼續說:“爲父在其後将不仕,蒜子可依靠謝氏安石。”
兩父女待在一旁講悄悄話,下面的争吵已經有了結果。看越衆而出的那些人,他們一臉的嚴肅,其餘是在叫罵,能夠從叫罵聲中得出将是什麽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