襄國本是石碣趙國的都城,聚集各族胡人不下于百萬衆,石虎撤離并州與朔州時帶走羯族以及親近各族,卻不是所有人都随石虎遠離繁華城池去那顯得荒涼的草原。
中原種族仇殺一直都沒有停止,先是石碣趙國舉起屠刀,後面漢軍光複失地展開報複,雙方殺來殺去直至劉彥出現在襄國都沒有停止,改變的隻是胡人成了漢人的殺戮對象。
對的,現在中原根本沒有什麽晉人了,但凡是被漢國官府登記造冊的百姓皆是漢人。他們長久的低等人生存環境中走出來,或許生活質量沒有得到多少改變,可是至少不用再時刻擔心被胡人煮了吃掉,享受着新次序帶來的複仇,打從心裏認爲成爲一名漢人很好。
“獵殺令不用撤銷,至少近階段不用。”劉彥是散步在石虎曾經的宮阙之中,行走在樓台環宇,身上穿的是便服。他的身後跟随着紀昌、桑虞、呂議等人,停在一處庭榭才接着說:“清理掉胡人,讓出更多的生存空間。再則,殺戮可以喚醒百姓的血性,使他們知道身爲漢民的可貴。”
中原漢人對胡人的報複是建立在漢軍站在身後爲其後盾的前提之下,深刻讓漢人知道身後有靠山是何等美滋滋的事情,可以使人更容易産生歸屬感和親近感。
“以首級記功,僅是三個月已經分發出去一百三十萬畝的土地。”桑虞其實還是比較傾向于官府無償均田,但劉彥顯然不那麽想。他說:“依照規劃還有接近八十萬畝土地需要分發,但……胡人死的死逃的逃,不死不逃則是原地漢化,恐怕很難了。”
漢國是不阻止胡人自行漢化的,相反是采取一種縱容的态度,不過并不是胡人改個漢姓那麽簡單,是生活習慣也需要改變,再來就是參與到對胡人的報複行動中。
劉彥統治下的漢國就是建立在推翻另一個政權之上,原屬于石碣趙國的資産毫無疑問就是成爲漢國的國有資産,各地的豪強有四成以上是被清理,那麽被清理掉的豪強資産自然也成了漢國的國有資産。
漢國官方掌握的土地絕對比任何一個時代要多,受于胡人幾十年的肆虐其實原本的良田已經變成荒地,想要重新恢複農業生産光靠官方肯定不行,那麽肯定是要将土地分發給百姓。
止于目前爲止,中原這邊還沒有進行過什麽國家主導的無償均田行爲,也就是百姓根本從來沒有無償從國家那裏獲得過土地。
先秦時期擁有土地的就是“士”,這些“士”需要爲領主征戰沙場來繳賦稅,“士”又有普通百姓或是奴隸來作爲勞動力,國家的中堅就是那些“士”,一般是武士。
到了西漢初期,百姓也不時平白無故從官府那裏獲得土地,除開原有擁有土地者,任何想要獲得土地的人都需要擁有功勞,也就是服兵役這一途徑來獲取土地。直至軍功爵被劉徹用來販賣聚集财帛才算是被玩壞,百姓獲取土地的途徑是依靠買賣。
東漢有了一些改變,可是百姓依然無法無償從國家那裏獲得土地,改變指的是各地官府以租賃的方式讓百姓耕作,土地是挂在官府名下而不是百姓名下。
一直是東漢末年諸侯混戰到三國鼎立,實際上百姓也沒有能夠無償獲得土地,還是東漢政權沒有崩潰之前的老樣子,沒有自己的土地隻能爲官府、世家、豪強、大族之類的人租賃土地。
司馬一家子成爲中原之主後,世家勢力徹底擡頭。從來沒有将百姓當人看過的世家,他們當然也不可能無償給百姓分發土地,相反是使用各種手段侵占土地,是不管什麽身份都侵占的那種。
劉彥有想過進行均田,可是念頭隻是稍微升起就給掐斷。
漢國執行的是曾經秦國的耕戰之策,原先擁有土地的百姓自然不會剝奪,可是無償均田就是與軍功爵存在無法調解的矛盾。
事實上也是那樣子,參軍入伍拼死拼活才獲得幾畝地,沒有任何付出就能得到土地,那麽誰還願意去有所付出?
要是進行均田的話,劉彥肯定是會得到萬民的感恩戴德,代價是讓軍功爵制度崩潰。也許不止是讓軍功爵制度崩潰,是會讓百姓期待下一次的新朝建立,好再來一次均田活動?這樣一來就是埋下一顆種子,鼓勵百姓一言不合就造反另立新朝,是在和自己的政權過不去。
既然無償分發土地不可取,那些死硬不自行漢化的胡人也還有不少,可不可以讓百姓去獵殺胡人,培養其血性也使那批勇敢者獲得利益,再鼓勵更多懦弱的人恢複血性?
“境内胡人殺光了,可以殺境外的胡人。”紀昌從一開始就打定主意:“引導輿論,使悍勇之輩進入三秦之地。”
劉彥最近卻是在想一件事情,鼓勵清理殘存胡人是爲了培養百姓血性,單獨獵殺胡人其實很少,要麽是呼朋喚友,要麽就是以血緣關系結成團夥,怎麽看都像是一個隐患。
“可以執行登記之策。”紀昌沒有忘記劉彥曾經說話的話,說道:“既是那個傭兵?”
“不可!”桑虞抖着眼角,說:“自先秦之後的曆朝曆代,何嘗有鼓勵民間組織武裝?”
民間滿滿都是武裝團夥是春秋戰國時期的事了,那個時候百家争鳴,幾乎每一個學派都有自己的私人武裝。不但是各個學派,其實隻要有能力的人都有自己的私人武裝。結果就是春秋時期不止有國家與國家之間的征戰,學派、個人一旦發生矛盾絕對不是單單幾個人的拼鬥,是一支又一支私人武裝展開血拼。不得不說的是,一些學派掌握的軍隊甚至比國家多,要不是那個時候講究“王侯将相皆是有種”,國家被學派或是私人滅掉絕對不會是笑話。
“漢初之事不可不防。”桑虞上一次就是用這個來說服劉彥,現在還是那麽說:“漢初遊俠可雄踞一方,聚衆攻滅縣衙時有發生,諸侯亂戰聚衆遊俠可以左右一場戰争勝敗。”
沒指名道姓,但漢初的遊俠還真的就是那麽厲害,比如讓身爲皇帝的劉徹都忌憚的郭解,更早的是在漢景帝平“七國之亂”的那幾個,還真的都是振臂一呼能霍亂一方的人物。
劉彥臉上的尴尬一閃而過,中原目前發展成爲這樣,是種族仇殺埋下來的種子,不是說想要不發生就不會發生,漢國現在要做的就是防止誰坐大,其實登記策略還是很有必要,不過這話不能由他來說。
“受于管控之内,好過任其發展。”紀昌臉色很嚴肅地說:“登記造冊,便是防止出現先秦和先漢初期舊事。”
蔡優一直是跟着隊伍,還沒有開口說過話。他最近有不少煩擾的事情,漢國的合作公社随着中原大部分被平定差不多走到盡頭是其一,再來就是半島那邊因爲戰事爆發的關系不少半島人和倭列島的人到了漢國境内。
獵殺胡人用以平分土地是漢國的國策,爲的就是讓更多的土地轉到百姓手裏,這樣一來合作公社的确是沒有存在的必要,強行讓合作公社繼續存在下去是制造民怨。最爲主要的是,合作公社的那批人前面大部分是受到征召,被征召的人後面被補償了五畝土地,有了自己家的土地誰還樂意幹公家的活?
“德才?”劉彥是呼喚了幾次才将失神的蔡優喚醒過來,問道:“想什麽?”
蔡優自然是有什麽說什麽,說到一半撤到了呂議。
“是有這麽回事。”呂議說的是半島和倭列島的事務:“他們之中大部分是先前遷移而出,現如今想要回歸故裏。”
每當中原戰亂,有的是向外遷移的人群,又以家族和宗族向外搬遷居多,去了異國他鄉的人大多過得不好,不過也少不了一些人發展不錯。現在想要遷回故裏的是以家族居多,其中就包括百濟的公孫家的一個旁支。
“回來就回來……”劉彥說着頓了頓,有一小會才繼續說:“許多技術是流落在外,再則人口自然是越多越好,但不是現在啊。”
半島之上的高句麗、百濟、新羅現在都是漢國的屬國,最爲服順的是新羅,高句麗和百濟小動作不少。
倭列島那些不是國家的國家更多,小小一個列島竟是有好幾百個國家,大一些的國家也就中原一縣之地,小一些的國家還沒有中原一個村大。相對大一些的出雲、九州、吉備、大和、野比都向漢國上表稱臣,也派出軍隊參與遼東之戰。
按照劉彥的意思,屬國的什麽沒有存在必要,隻是目前的時機不對,不好吞并下來作爲郡縣,先進行一些部署則是存在必要。
“臣在苦惱的就是這個。”呂議管理外交事務,遇到的糟心事不少,比如拓跋代國的突然反目,另外就是一些屬國的行爲:“出雲和九州不止一次請求内附,爲了不打草驚蛇臣一直在好言相勸。”
出雲和九州,他們的主要人口其實是來自扶餘(東1北)那邊,從大陸過去的移民并不占據多數。這兩個國家卻是像發了失心瘋一樣,自元朔三年就一再上表請求内附。
“元朔二年不是有藩屬國的軍隊來中原嗎?”呂議說出了答案:“出雲和九州的藩兵回去之後大肆宣揚,道盡一些美好。再來是……”他做出哭笑不得的模樣,繼續說:“他們所謂國王和貴族過的日子比我們治下的一些富戶都不如,所以……”
劉彥突然想起了一件事情,好像是唐朝時期和北宋時期倭列島也發生過類似的事情,當時的倭列島一些國家也是發了失心瘋似得請求被吞并。九州那一片土地還沒有得到唐皇朝的允許給升起了大唐的旗幟表示是大唐的土地,結果就是後世倭列島的記載中,九州在李唐某段時期是大唐疆土。(真事)
也就是現在劉彥統治下的漢國了,核心重臣受到劉彥太多的影響,對于土地的占有欲無限強,是不管哪裏的土地,那邊的土地是什麽模樣。換做其餘朝代基本就不會看中原之外的一寸土地一眼,誰要内附的第一想法絕對是“哪個窮鄉僻壤的混蛋要沾天朝的光”之類。
“他們的意願非常堅決。”蔡優又将話題給兜了回來:“既然是要搬遷回來,總是需要置辦家業。”
漢國目前嚴禁土地買賣,任何人想要獲得土地都需要軍功,包括參軍入伍獲得五畝土地,或是成爲正規軍之後戰場殺敵獲得土地,再來就是獵殺胡人頭顱換取土地。
“他們已經參與到獵殺胡人之中,還有……”蔡優苦笑道:“不止一人詢問,可否登陸僞朝獵殺人頭。”
南邊的戰事諸多消息還沒有傳到襄國,包括劉彥在内身處襄國的人都不知道那邊的戰争具體發展成什麽樣。
戰前部署的戰略已經被執行,包括分成三路由北向南入侵,再來就是不斷登陸揚州海岸線襲擾。
從海面登陸東晉小朝廷揚州的艦隊,它們一部分是從青州的長廣郡出發,更有從遼東、半島、倭列島出發的艦隊。
事實上現在整個東海已經成爲漢國的内海,甚至是倭列島周邊的海域也被漢國劃爲勢力範圍。艦隊往來需要進行補給,帶動的就是半島、倭列島與漢國本土國境的海航線,才緻使先前逃亡異國他鄉的移民回歸浪潮,更是使不少屬國的人來往于本國與漢國。
“南方的百姓亦是漢家苗裔。”劉彥俨然就是将南方視爲禳中之物:“獵殺之說不存在。”
蔡優也是這樣回答每一個來詢問的人,看到太多聽後露出的莫名其妙表情,顯然是不覺得南方的那些人與自己是同一個種族。這個就是他需要向劉彥彙報的大事,也是真将東晉小朝廷滅掉之後國家需要面對的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