漢軍換上了靈活輕便一些的士卒,推進的速度自然是加快,可是少了厚實塔盾來格擋石塊,傷亡上面也是必然增多。
攻取雞頭關的障礙還是在道路之上,可以攻上去的道路就那麽幾條,每一條都被守軍布置好防禦節點,漢軍足夠抵近之後是挨着密集的石塊流血推進,時時刻刻都能看到挨中石塊的士卒發出慘呼倒在地上,更有直接被石塊砸中跌落深谷的士卒。
原本崎岖的道路落滿了大大小小的石塊,一些陣亡的漢軍将士是直接被埋在石頭堆之下伸出屍體或是隻露出腦袋,給予能夠看到的畫面充斥着蒼涼感。
守軍爲什麽不直接封死道路是一個值得思考的問題,就像明明蓄水之後開掘褒河就能夠水淹處于谷内的漢軍,偏偏李氏成漢并沒有這麽做,不知道是沒想到還是有什麽顧慮。
很多事情對于前線将士來講想起來會顯得很奢侈,他們所能想的就是怎麽完成自己當前的任務,竭盡所能地去完成。
“傷亡兩百餘人……”林峰臉色異常陰沉地說:“至今爲止沒有對關隘守軍造成任何殺傷殺死。”
劉銳一直都在觀看戰局,包括己方傷兵被擔架擡、人扶回到後面,很清楚究竟是怎麽回事。他所要關注的是将士的士氣,這種己方不斷産生傷亡而無法打擊敵軍的交戰,十分容易讓己方出現士氣低落的情況。
雞頭關并不是這片山區的最高處,它隻是在被開辟出來的道路險要區域被建設出來,也就是真正意義上的險關要地。
出了石門的漢軍有一批專門探索附近的地形,搶占可以攻擊雞頭關的高地是一種可行的方法,就是不知道雞頭關的守軍有沒有做出針對性的布置。
“隻能繼續。”劉銳抿了抿嘴唇:“隻要能攻上去,什麽都好說。”
作爲直接領導麾下進行攻擊的軍侯林峰,他是非常心疼麾下士卒的死傷,得到命令一咬牙重重點頭。
進攻一直都在繼續,漢軍士卒是盯着不斷落下的石塊在前進,道路上雜物變多之後,靈活輕便已經無從談起,後方弄上來不少的塔盾,又開始組成盾牆在緩緩向前。
苻安對于漢軍是一種一無所知的情況,他看得出漢軍的裝備相當不錯,比如渾身鐵的塔盾對于很多國家的軍隊來說就顯得無比奢侈,可是看漢軍持有的塔盾數量很明顯擁有充足儲備量。
“我們沒有準備巨石?”李奕的身份是監軍,還是李氏成漢的太保,深得李勢的信任。他蹙着眉頭看雖然緩慢卻依然在挺進的漢軍,說:“火油、金汁之類的,可有準備?”
苻安是聽得一愣一愣,他對這個一來就窩在營寨飲酒作樂和玩女人的監軍沒什麽好印象,現在被問得愣神的同時是印象更差。
雞頭關的地形是對防禦方有利,問題是很多地段是一種斷崖的地形,并不是那種傾斜度高的地形,上方可以砸出人擡得動的石塊,巨石推到掉落的位置是斷崖而無法砸到道路要來有什麽用?
火油每一支軍隊都會有,差别就是多和少,想在防禦雞頭關的時候使用火油并不是不行,可看看峽谷的風勢,一旦放火燒的絕對不止是敵軍,勢必會形成峽谷區域的全面大火。
金汁什麽的其實就是糞便,有排洩自然是會有,問題是飄忽不定的狂風中怎麽丢到道路那邊?
“聾了?”李奕挑了挑眉頭,滿是不悅地說:“光是用石頭砸無法擊潰敵軍,你派人進行反沖鋒,将敵軍趕回棧道之内。”
“末将……末将這就組織。”苻安其實内心裏是拒絕的,可官大一級壓死人,再則是李勢對李奕異常信任,死别人總比自己後面要被弄死好。他轉過身去,臉色變得異常難看,對人吩咐:“讓那些蠻子下去搏殺。”
雞頭關也是有一些南蠻,他們來自同一個部落,不光是有男子,女人也是存在。蠻人長相都差不多,比較有特色的是會在身上的各個部位刺上一些刺青圖案,每個部落都會有屬于自己的刺青圖騰,也有刺青在五官某部位的習慣。
小豆子非常艱難地擡着塔盾在挪步,剛才一塊石頭砸在他的腳上,流血之後是每挪一下總會遺留下血迹。
“塔盾給我。”看着粗壯的漢子叫木子,與小豆子是同一什的士卒。他是才發現小豆子受傷,催促道:“先下去檢查一下,不嚴重再回來。”
小豆子受傷的部位是又疼又麻,也幸虧還能感覺又疼又麻,要不腳才是廢了。他扯了一個微笑,看向了肩膀挨了一下的伍長李米,說:“伍長走路都斜一邊了還沒有退,我這點小傷不算什麽。”
他們這一什的什長剛剛陣亡,全什也僅是剩下四個人,另外一個是看着身材瘦小的袍澤,也不知道是怎麽被選進了戰兵。
幾個士卒在上演兄弟情深和肝膽相照,前方突然出現一陣狼哭鬼嚎的喊叫,一些前方的士卒在提醒敵軍發動反沖鋒,讓人準備厮殺。
山道拐角處沖出來的是一幫渾身沒塊布料,是穿着草裙子又手持大棒,臉上塗滿了泥土又添了不少色彩的蠻人。他們在崎岖的山路跑得飛快,一邊跑是一邊嚎叫什麽玩意,看氣勢還挺足,就是一個個看着身材也太矮小了一些。
蠻人沖出來,高處總算不再落下石頭,給予心理壓力極大的漢軍士卒有些不習慣的同時又提振了一下心氣。
位于遠處觀察戰場的劉銳,他見到守軍主動出擊是一種愣神的表情,看到沖出來的是蠻人更加不解。
“他們是信心膨脹到這地步了?”劉銳回過神來是大喜,放聲大喊:“讓部隊務必不能得勝!”
沒有聽錯,劉銳要的就是己方部隊在面對敵軍時潰敗下來。
前方的漢軍得到軍令之前就已經在與蠻人發生拼殺,道路過于狹窄的關系其實是,雙方真正能夠面對面拼的也就是少數的幾個人,隻有等前方的人倒下了,後方的人才上得去。
對于滿心憋屈的漢軍士卒來講,發生近身戰真的是太好了,至少高處的守軍會擔憂誤傷而不再丢下石塊。他們一直以來都是在承受傷亡地推進,連敵人的一根毛都沒有摸到過,長久下去士氣必然是要萎縮,沒有比發生真刀真槍的搏殺可以挽救一下士氣的事情了。
來自上峰的命令傳抵,讓面對蠻人的時候隻能敗不能勝,以小豆子爲例是既不解也是郁悶,他們在面對蠻人的時候殺起來其實挺輕松,隻要防護好蠻人揮過來的木棒下一刻就能用戰刀送他們歸西。上峰下令隻能敗不能勝,士卒面對蠻人隻有一股狠勁卻顯得蠢,沒殺盡興就做出一副難以招架的樣子向後退。
苻安看到蠻人竟然打退漢軍是愣了再愣,蠻人是個什麽樣的戰鬥力壓根不是什麽秘密。
在密林和山區蠻人打起遊擊來挺厲害,但那是一種打打躲躲的方式,也就隻能偷襲拖長戰争進程,壓根就不能決定一場戰争的勝負。畢竟任何一場戰争都不是靠遊擊能得勝,需要的還是正面戰場的交鋒,遊擊隻能對敵傷皮而無法傷筋動骨是絕對的事實。
蠻人竟然打着打着将漢軍打退,智商正常的符安很清楚那不過是漢軍的一種策略,他想要見好就收,也該讓戰事回歸到守軍固守好關隘,不是出關去和漢軍拼命。
“這就對了。”李奕是在一陣得意的“哈哈”大笑,笑完很是輕蔑地指着看上去狼狽潰退的漢軍:“繼續殺下去,将他們逼進棧道堵住。”
“……”苻安很懷疑李奕的智商水平,可是他不敢說,也不敢違逆李奕的意志。他隻能看着李奕在指手畫腳,偏偏沒有自己命令的前提下,守軍還真就聽了。
李勢當國之後,李氏成漢内部發生過多次的内亂,一般國家會出現頻發的動亂,無非就是作爲統治階層的國王足夠傻或是蠢,再來是高層之中出現了一批妖孽。
去年……也就是元朔三年,李勢的弟弟大将軍、漢王李廣,因爲李勢沒有兒子,請求讓自己當皇太弟,李勢不同意。馬當、解思明認爲李勢兄弟不多,如果再有所廢免,将會更加孤弱危險,所以執意勸說李勢答應李廣的請求。
李勢懷疑他們和李廣有預謀,命令董皎收捕馬當和解思明并将他們斬殺,夷滅三族。又派太保李奕進攻在涪城的李廣,将李廣貶爲臨邛侯,李廣自殺。
解思明被捕時,歎息說:“國家之所以不滅亡,是因爲有我們這幾個人在,現在危險了!”,随後談笑自若赴死。
解思明有智慧、謀略,敢于直言谏诤。馬當素來得人心,他們死後,士民們無不哀悼。
今年……也就是元朔四年,曆史要是沒有被改變的話,深得李勢信任的李奕是會在晉壽(現代嘉陵)造反。而晉壽的百姓是大多追随李奕進行反叛,主要原因當然是李勢真心是搞得天怒人怨。
能夠作爲妖孽,還是将國家弄得亡國的妖孽,一般情況下都是不簡單的人物,他們沒有一個會是蠢貨,相反還是極度聰明的人物,就是聰明才智往往用在不恰當的地方。
李奕就是一個十分聰明的人,聰明到非常明白李氏成漢這一次絕對在劫難逃,作爲聰明人可不能給一個注定亡國的國家殉葬,怎麽都該是留下一條後路。
進攻中的漢軍不管是真的還是假的,反正就是一退再退退到無路可退才發動反擊,打得亢奮的蠻人還真以爲自己英勇無敵,直至漢軍玩真的才發現不是那麽一回事,畫面演變成爲漢軍碾着蠻人。
劉銳又在怔怔出神,他手裏拿着一封手書,身側站着一個蠻人。
這個蠻人身材稍微高一些,不過也隻是一米六左右,他是李奕派出的部曲之一,看來也是唯一一個見到在場漢軍高層的人。他的目的當然是與漢軍取得聯系。
劉銳知道李奕是誰,官拜太保一職不說,似乎還是李勢成爲國主之後比較得寵的其中一人。
“我家主上願意獻出關隘……”雲鹿讨好地笑着:“不但是雞頭關,後面箕谷的幾處關隘都能裏應外合幫貴軍攻取,隻不過……”
“唔,明白,非常明白。”劉銳讨厭叛徒,不過要是對方出現叛徒則是再歡迎不過。他現在有所顧慮的是桓溫那邊是什麽态度,畢竟之前的軍令還沒有得到更改,隻能先虛與委蛇一番,等待雲鹿被帶下去,他才吩咐親兵:“将這裏的情況如實向主将彙報,并請求指示。”
身爲主将的桓溫現在還在走棧道,他是在一天後接到劉銳的彙報。
“殷浩那一路已經突入宕渠郡。”桓溫實際上還沒有來得及看劉銳的軍情彙報,他在與袁喬說另一路大軍的事情,說完才拿起文牍觀看,一看之後啞然失笑:“李奕要降。”
“前鋒無法攻取雞頭關?”袁喬知道隻有這樣桓溫才會說那些話,要不然連提起都不會提。他沉思了一下,不得不說:“既然李奕決定要降,那就是之前的目标已經達到,是可以考慮開始招降納叛了。”
這個就是桓溫喜歡和袁喬搭檔的原因,話起一個頭不需要過多的累牍,互相之間就大多明了。
“太保的官職不算低了。”桓溫想了一下,問:“晉壽是李奕的封地?”
“是可以先虛與委蛇下來,讓李奕在晉壽發動叛亂,亂掉昝堅和李福的陣腳。”袁喬神情逐漸變得輕松,“呵呵”笑了幾聲才說:“能夠在秋季之前滅掉成國是再好不過了。”
桓溫很在意能不能參與入侵東晉小朝廷,他一直計劃着快點滅掉李氏成漢,現在看來目标好像是完成了一些,接下來就是取得幾場關鍵性的戰役,徹徹底底地瓦解掉李氏成漢的抵抗意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