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經的秦帝國都城鹹陽,建設之初就沒有規劃城牆一說,開始是出于什麽樣的理念不太好說,有個說法是規劃城市的商鞅認爲鹹陽周邊地形就是天然屏障,又有秦軍善戰都城不需要由城牆來保衛。
“臨淄是一座臨時的都城,日後都城會移往它處。”阿香是臨淄令,不知道是上面示意還是自己的意思,謝道韫到來後她過來了。她對謝道韫提出的問題覺得有必要解答:“一開始是覺得都城的範圍會一直擴展,城牆的存在會有諸多限制。後面軍隊一直拒敵于國門之外,就更不需要城牆了。”
謝道韫對于漢國堂堂都城的主管人是名女子感到萬分的詫異,上古時期女子當官是常态,可是從西漢之後女子也就會充當宮城女官,其餘官職再沒有女子的位置。她真沒有想到劉彥統治下的漢國,會來一次打破常規的“複古”。
阿香是漢國郎将李匡的妻子,目前女子嫁人會冠以夫姓。外人對她的稱呼該是李氏,因爲有官職的關系會直接稱呼不帶姓氏的官名。
冠以夫姓是全世界多數主流國家的一種習俗,華夏大陸這邊是維持到民國被終結,一些“兩治”之外的自治政府區域則保留下來(如香港、澳門、台灣),同時不管是歐洲還是美洲的主流國家,女人嫁人之後也是冠上夫姓,可見女人婚嫁随夫姓真不是什麽歧視。
“随時會從臨淄遷走?”謝道韫好奇問:“那會遷往哪裏?”
這個阿香就不太清楚,近期就有關于遷都的議題被提出,倡議的那些人認爲臨淄太過偏于國家的東面,不利于中樞對地方上的控制。另外是覺得都城應當選擇在國家的正中心,或是像之前的西漢、東漢、曹魏選擇擴張的那一面來選擇都城所在地。
“不該是從都城周邊的地形作爲優先嗎?”謝道韫所知道建康之所以會成爲都城,一方面固然是建康有發展基礎,更多是建康周邊有天然屏障。她想到了什麽似得,說道:“漢軍已經攻克石碣都城襄國,聽聞漢王下令不準毀壞宮阙?”
阿香給出了肯定的答案:“是有這樣的命令。下令的人不是王上,是左丞相。”
其實按照冉闵的本意,是想要放火将那些看着富麗堂皇的宮阙付之一炬,理由是宮阙不但是來自于民脂民膏還是民族血淚灌注而成,應當學曾經的西楚霸王項羽将之燒毀以正公道。
紀昌是可以直接給軍方下令,他的那道命令卻是得到了劉彥的首肯。他考慮的是劉彥從來不願意耗費民力物力來建設享樂之所,君王日子過得簡樸是好事,可君王居住場所不氣派則就拉低了一個國家的威嚴,既然石碣已經建立起來,漢國也就能拿來用。
劉彥的想法卻是,既然是建設起來了,且不管要不要去住,耗費了民力物力建好的東西就不要輕易毀掉,毀了除開是以正視聽還真沒有什麽其它用意,更是一種浪費行爲。
“啊?”謝道韫再一次詫異:“漢王要搬過去住?這樣會被罵……罵吧?”
“王上沒有說要搬過去。”阿香對謝道韫的印象好了一些,理由是謝道韫都還沒有嫁過來就會爲夫家考慮。她笑着說:“倒是有關于都城會遷往關中的說法,卻不知道王上會怎麽考慮。”
漢國的版圖一再擴展,從曾經的長廣郡一地,先後光複整個青州,又拿下徐州、兖州全境,冀州、豫州也是光複大半,乃至于司州都快全境收複,臨淄作爲都城真的是太過靠東。
一個國家的行政中心不能太偏僻,會對太遠的地方掌控力不足夠,再來是各個地方的錢糧等稅收總歸是要上繳中樞,離得遠了不止是損耗,還是天大的麻煩。
關于将都城遷到關中的說法并不是事出無因,劉彥個人上的傾向也是比較鍾意以長安爲都城。他有這樣的想法不止是長安周邊有着諸多天然屏障,是以長安爲都城的幾個朝代都相對強盛,再有就是未來漢國肯定要向西進行擴張,那麽都城坐落長安不止對向西擴張有利,實際上也能夠對征讨草原起到一些便利作用。
臨淄現在人口該是有四十餘萬,因爲成爲都城的關系早就不是隻限于原有的臨淄地界,是将周邊原有的縣也納入都城體系。大約是北至西安(大約是現代桓台移動十裏),西到昌國(現代淄博市),東含巨澱湖,南抵臨朐,占地範圍比一個小一些的郡地皮還要廣。
範圍太大人口不多,造成的現象就是沒有密集的建築物,導緻謝道韫以爲自己進的根本不是一座城市,是在平常的鄉野。
對于謝道韫來講,臨淄給予印象深刻的不是什麽,是每一條水系上必定會有舟船來往,像是剛才經過的巨洋水就看到很多舟船,其中不乏戰艦的身影。
“各個州郡向都城運送錢糧能走水路不會走陸路。”阿香不覺得那是什麽秘密,面對謝道韫的好奇,直接說:“國家現在是戰時,各地的複蘇也在進行,修建道路使用的是奴隸,沒有大肆攤派徭役在修路上面。”
謝道韫在前來臨淄的路途上觀看到挺多,漢國征發徭役主要是針對當地的基礎建設,各地近期最爲重視的是關于農耕用水,修建道路和修補道路還真的多是奴隸的身影,極少看到百姓也參與其中。
臨淄的水系挺多,北側最大的水系是黃河出海口,近一些就是大水系的濟水,另有渑水、濁水、淄水、時水等等一些小的水系互相連接并縱橫。多水系之下進行利用的确會起到很多的方便,水系周邊的民居看着也是最爲密集。
阿香僅僅是見一下謝道韫,聊了一會也就離去。
入了臨淄之後,高平的那一千騎兵是停駐在郊外軍營,謝道韫等人轉由臨淄官衙接待,被安排的地方是一處驿館。
安置地離宮城并不遙遠,驿館之内除了謝道韫一衆人之外,就是本來的一些館役。
都城的驿館與之漢國其它地方驿館要說有什麽差别,就是在規模上面顯得大一些,裏面的館役領頭的依然是退役的将士,其餘人員是聘請于當地的老人和婦孺,看不到青壯。
謝道韫一衆人并不少,不過這并不是他們能夠單獨占着一間驿館的理由,顯然是驿館得到示意清空了原來的人,專門用來安置謝道韫等人。他們被安排入住之後,吃喝待遇上應該還算是得到禮遇,出入也沒有得到什麽限制,就是阿香離去之後再也沒有上了級别的人物到來過。
接連大概是半個月,謝道韫差不多是将除了宮城之外的臨淄逛了個遍,沒有什麽名勝風景,看不到什麽雄偉或是富麗堂皇的大宅子,令人懷疑臨淄究竟是不是作爲一個國家的都城,高官貴族又怎麽會顯得那麽簡樸。
謝道韫看到最多的是爲了生活奔波的人群,百姓的生活節奏看着挺快,每個人忙碌且顯得充實。她再看民居情況與用餐的食物,宅子是十分常見的茅屋,夥食卻是顯得很豐富,季節關系吃不到菜,魚鮮是飯桌上的常備。
“漢國舟船非常發達,聽聞漢人的軍艦馳騁于整個渤海,甚至是出到了大洋,大海是漢人捕獵的樂園,每天都有滿載鮮魚的船隊從海上來到這裏。”謝蘭不但負責服侍謝道韫,還負責打探和歸攏一些信息:“漢國的食鹽非常便宜,海鮮更加便宜。齊地的人對吃魚有悠久曆史,不像内陸的人吃不慣。”
謝道韫等人生長于南方其實也經常吃魚,她們比較訝異的是關于臨淄人對魚的烹饪新手法,放姜去腥味和調試沒有什麽新奇,拿魚做成脍也不新鮮,就是拿一些沒見過的佐料弄什麽燒魚不但聞着味道極好,吃着口感亦是不錯。
“豐富的魚類,肉類也能時常吃到。”謝道韫出身大家族對吃肉不會有什麽陌生,她所知道的是在南方哪怕是富貴之家也不一定能時常吃到肉:“狗肉看着反而比羊肉少,就是牛肉也能出現在市集……”
臨淄當然是有市集,是被劃分在城東位置,又分爲各種不同的坊,有專門販賣零碎物、生活類、飲食類,更有販賣牲口的。
對于南方人來講,他們看到市集有販賣馬的行爲是不解和納悶,尤其是一些看着能作爲戰馬的良馬也能在民間販售更是感到吃驚。會這樣隻因爲南方極度缺馬,尤其是能作爲戰馬的良馬更少,整整二三十萬的晉軍也就兩三萬的騎兵。
“馬?”阿香是在時隔十七天後再次來到驿館,面對謝道韫的提問,笑着回答:“也不是什麽人都能買,要有爵位在身。”
謝道韫覺得這樣就對了,要不然該有多少馬被轉售到南方。
阿香這一次過來身負使命,卻是一點都不感到着急。她很樂意和謝道韫聊聊關于臨淄的見聞,尤其是想聽一聽謝道韫對臨淄的印象。
“不會比建康的人口更多,亦是沒有比建康繁榮……”謝道韫覺得自己應該實話實說:“看着作爲一個都城的臨淄略顯寒碜,不像是一個強國的國都。”
這個就是阿香最爲郁悶的地方。國家常年處于戰時,對地方建設也是以基礎爲多。再有一個根本不喜歡大動土木工程的君王,底下的人不管是什麽想法都得按捺。身爲都城的臨淄确實沒有什麽氣派的地方,至少是與石碣或東晉小朝廷的都城無法比。要說的是,石碣趙國的都城襄國現在成了漢國的轄地。
“漢王是一位體恤百姓的大王……”謝道韫先是由心地贊美了一句,後面卻皺眉說:“可是強盛還是需要承托,不止是給外人看,也是一個強國該有的氣象。”
謝氏門閥中那些随行北上的人,他們來到臨淄之前認爲漢國是一個強國,等待看了臨淄之後卻少了敬畏之心。這是一個人普遍的正常心理,就像是高大且雄偉的建築能使人知道自己的渺小,再有錢的人居住在茅草屋也會使人小瞧。
談了一小會,阿香道明來意:“王上要啓程前往司州,夫人是要待在臨淄,或是随行前往?”
謝道韫沒有思考,直口說道:“婚事若是确定,道韫自然是要與諸多娘娘一緻。若是婚事尚未定下,道韫不好随行。”,沒等阿香再說什麽,她就繼續說:“要是漢王沒有限制閑雜人等,道韫還是很希望看看其它地方的風光。”
劉彥這一次是近期規模比較大的出巡,會選開春出巡是觀星官預判青州大部分區域在未來不久會連續下一個月以上的雨,再考慮到需要震懾新近光複的區域,劉彥的出巡也就确定下來。
“王上已經應允。”阿香笑得比較甜,眯起了眼睛說:“職剛才已經稱呼您爲夫人。”
“不妥,不妥。”謝道韫剛才還真的沒太注意稱呼,反應過來之後沒見什麽羞澀,是說:“還沒正式成親呢。先不忙稱呼夫人。道韫倒是很想見見大王。”
阿香此來就是帶人去見劉彥,不止是謝道韫對劉彥好奇,劉彥何嘗對敢跷家北上的謝道韫不好奇。
劉彥選擇在這個時候确認與謝道韫的婚事,兒女私情什麽的不是最重要,還是關乎到南征之戰,婚事也就存在謀略之說。
謝道韫見到劉彥的同時,謝安亦是在場。
司州戰事停頓,謝安回到臨淄是進行述職,他很快會轉任到南征軍團,于徐正幕府中擔任郎将,參與漢國對長江以南的入侵之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