漢軍在不斷地調動,有效地掩護虎贲軍的到來。
虎贲軍是一支甲騎具裝的騎兵,他們對加入什麽戰場比其它兵種有更多的講究,像是着裝輕便的輕騎還能在多坡地和丘陵區表現一下,具裝重步兵出于負重和列裝耗費的關系根本不會去多坡地和丘陵區。
棘津的黃河北岸比起南岸來說地形變得相對複雜了一些,濮陽郡大部分是平坦的地形,古來騎兵(戰車兵)在濮陽郡的大規模交戰次數非常多,但凡是讀了一些史書的人都知道濮陽郡适合騎兵作戰。大概正是适合騎兵作戰,石碣趙軍才會将濮陽郡定位爲決戰場所,可他們發覺要被合圍後也是抓住機會後撤。
棘津的黃河北岸是汲郡轄境,汲郡劃分爲六個縣,除開北部的林慮縣這個範圍最大的縣之外,像是修武縣、獲嘉縣、共縣、朝歌和汲縣這個首府都是位處偏南在黃河沿線區域,充分表現出華夏曆來建城必是依水而建的習性。
汲郡南部地形平坦,爲了形成軍事防禦目的,一些關卡似得軍事重鎮也就需要存在,例如位處汲縣西南部的銅關,位處汲縣西部的凡城,位處汲縣東北部的枋頭。它們的存在就是爲了拱衛一郡首府之地,不至于讓敵軍利用平坦的地形來個長驅直入攻克一郡首府,緻使首府失陷之後整個郡出現骨牌效應,也即是首府完蛋後最高長官被殺或被俘,失去最高長官後各地各自爲戰。
漢軍針對汲郡的征讨有幾個步驟,先是桓溫所部從汲郡西南部的荥陽郡北上,他們并沒有耗費多大的力氣就攻克了銅關。
桓溫所部能夠輕易拿下銅關有曆史原因。銅關不管是在東漢末年、西晉還是匈奴前趙時期都一直被重視,到了石碣統治中原之後,得說羯族人治國上面根本沒有建樹,生産力沒有恢複半點不談,一些重要關隘也根本沒有顧及,導緻的是銅關壓根就沒有修繕。
其實不止是顯得不出名的銅關,就拿進入關中秦地必經之地的幾個關隘來說,不管是作爲門戶的潼關還是峣關,又或是備用關隘藍田關,明明它們都擁有極重要的戰略價值,可是石碣趙國還真就沒有想過要維持和修繕。
真正的情況是,石碣統治下的中原,早先時期除開襄國周邊有幾個拱衛城池,後面在邺城大肆建設宮阙後又将幾個城池列爲屏障,要不然石碣統治階層也僅是重視邊境的幾個要地,其餘地方基本是被忽視。
桓溫所部拿下銅關之後,幾乎可以說是迅速攻取了汲縣這個首府之地,連帶周邊的獲嘉城和共城也是不費吹灰之力就攻取。會造成這樣的情況依然是與石碣的統治思維有關,石碣帶着十足的胡人特色,非但不重視城池還有意緻使各處城池荒廢,真的有要将中原變成一個牧場的架勢。
後面桓溫所部進軍到了朝歌才被擋下。朝歌位于棘津北部,那個時候石虎是親率大軍在濮陽郡的白馬,出于對退路的重視才會選擇在朝歌屯兵駐防。這個舉動也真的是起到了關鍵作用,是桓溫所部被擋在朝歌,才有了後面石虎先撤軍到枋頭,最後更是安然退卻回到邺城。
第二批又西南部北上的是謝安所部,他們是從河内郡殺進了汲郡,先是攻克修武,又重奪因爲桓溫所部受困而被石碣趙軍光複的獲嘉、共縣和汲縣,更進一步将凡城也是拿下,全面地清除掉朝歌西部的石碣趙軍,爲救援被困的桓溫所部打下基礎。
謝安所部穩固後路,他們是撲向了棘津西北部的百裏之外,變成從北而南地一種攻擊路線。會這樣的原因隻有一個,當時的棘津、枋頭和朝歌的石碣趙軍數量太過龐大,尤其是棘津和朝歌一線幾乎是擠滿了石碣趙軍,他們要是直接從西部馳援被圍的桓溫所部必然也是要陷進去,不如從北而南拉開足夠的空間,牽扯石碣趙軍北上的同時也有更多的迂回路線可供選擇。
事實也證明了謝安選擇的馳援方向正确性,他們由北朝南攻擊的方向給石碣趙軍造成極度的威脅,李匡那邊在鎖陽城取得優勢,又是徐正率軍進入陽平郡,三個方向的漢軍直接迫使石虎放棄待在前線龜縮回了邺城。
目前漢軍的布置情況分爲幾個部分,謝安所部是處于西北部,李匡所部從陽平郡的繁陽做出進逼魏郡内黃,冉闵則是率主力處于棘津區域。
石宣所率的石碣趙軍,主力部分駐紮在枋頭,雜牌依然是将桓溫所部圍在朝歌。又有曹伏率領一部分石碣趙軍充當外圍,這一批石碣趙軍身處的位置在朝歌北面百裏開外,可見是針對地處戰場北部的謝安所部。
漢軍近期的動向分爲三步走,首先是策應石碣趙國境内逃民的部隊南撤,随後是最北面的謝安先率軍做出向棘津靠近的機動。前面這兩步都是在拉動和牽着石碣趙軍做出相應變動,第三步就是在将石碣趙軍拉伸,使石碣趙軍被迫做出調動,各支軍隊變得松散,爲新組成的北伐兵團創造交戰環境。
以冉闵爲主的北伐兵團将會由五萬禁衛軍和八萬野戰部隊組成,也就是後面隻會有這些部隊向北進攻,其餘部隊不管是不是還在戰場或是周邊,除開北伐兵團之外的部隊就會進入到就地戍衛或是後撤平叛的階段。
石碣趙國對漢軍的動向做出了自己的判斷,石虎有什麽考慮暫時不清楚,身爲前線總指揮的石宣想的絕對簡單。
“被圍的漢軍必須消滅!”看着相貌稚嫩的石宣卻是滿臉猙獰:“他們近期發射的箭矢越來越少,可見軍需将要消耗完,派出更多的雜兵強攻,以人命換箭矢,争取早一日消耗光他們的箭矢,爲總攻奠定基礎。”
石宣口中的雜兵是雜胡和晉人,實際上位處朝歌周邊的大部分石碣趙軍也是由雜胡和晉人組成。
石虎挑起種族仇殺,石碣趙國境内各族胡人屠殺晉人的同時,亦是接到命令抓捕晉人到前線,出現在桓溫面前的就成了以晉人爲主力的雜牌被驅使着強迫進攻。
石宣的判斷是來自張群等石碣的高層官員。這一批石碣的官員會出現這樣的判斷是根據常理,從漢軍的調動情況,加上各地的種族仇殺,不能說他們太蠢太笨,是碰上了一個根本不能用常理來猜度和判斷的國家。
朝歌的石碣趙軍想要抓住機會消滅桓溫所部,冉闵十分配合地繼續爲即将開始的攻擊拉伸足夠空間,被圍的桓溫則是真的急了。
“怎麽會呢!?”桓溫說的是箭矢情況,他已經從石碣趙軍的刻意宣揚中得知外圍漢軍在後撤的事情,将信将疑的同時本部的箭矢供應出現了狀況,不知道是劉彥做出的調整,首次有些驚慌失措:“不可能啊!”
條攸這個長史卻是極爲肯定地給出答案:“戰地的箭矢生産已經停頓。按照儲備量和消耗情況來看,三日後就會見底。”
“不應該啊!”桓溫真的感到難以置信,他臉色異常難看地沉默了良久,問道:“糧秣?”
“糧秣充足。”條攸的長史身份管的事情挺多,其中就包括軍隊後勤。他用着猜測的語氣問:“外圍援軍後撤應該是真的,箭矢供應出現問題,是發生了什麽我們不知道的大事?”
因爲是被圍困的現狀,桓溫和條攸其實是不知道各地爆發種族仇殺的事情。信息量決定一個人的思考方向,桓溫在懷疑自己成了棄子,條攸其實也是有類似的憂慮。
條攸的恐慌情緒比桓溫還高,他的想法比桓溫更加直接,他們這邊的士卒超過七層是整編自原來的冉氏秦國,不管是親疏有别,還是出于削弱冉氏秦國的影響,種種的現實之下,漢國中樞放棄他們真不是沒有可能發生。
兩人是位處中軍位置的大帳商談,離得遠遠還能聽到喊殺之聲,比較詭異的是喊殺用的都是漢語。
“吾不相信王上會放棄我們!”桓溫抛開了驚慌與失措,像是要說服自己一般地道:“漢軍從未有過被成建制消滅的事例,我們不會是第一個!”
條攸蹙眉默然不語,要真如他猜測,他們成爲棄子的可能性無限大,畢竟比起日後國家的平穩,一支部隊被成建制消滅又算得上什麽。
桓溫心煩之下不想再多談,是遊走在各條戰線鼓舞士氣,向将士親口明言石碣趙軍傳播的消息爲假,衆将士應當衆志成城。
被圍漢軍因爲箭矢突然間斷掉供應,必需控制箭矢消耗之下,又有石宣發狂驅使強攻,之前漢軍還能将戰線保持在營區之外,沒想到僅是一天過後第一道營區已經成爲戰場。
戰局的新變動極大刺激到了石宣的熱情,他無視掉僅是一天就産生的兩萬傷亡,更加瘋狂地驅使麾下的雜兵從四面發動攻堅。
桓溫要破除石碣趙軍傳播的謠言,可事情并非那麽簡單,實際上謠言真的影響到了麾下将士的士氣,尤其是第一道營區變成戰場之後,底氣是随着時間的流逝在下降。
到了戰局發生新變動的第二天,張群又有了新的心理攻勢,向被圍的桓溫所部傳播,說是冉闵因爲發動叛亂被斬殺,漢國中樞因爲他們大都是出身冉氏秦國的原因已經放棄救援,有意讓他們被消滅在這裏。
一方面傳播似是而非因爲被困難以證實的謠言,另一方面張群也向石宣發出勸降的建議,按照他的原話就是:“被困的漢軍真的投降就是賺到了,不投降也能更進一步打擊他們的士氣。”
石宣對張群的信任度很高,毫不猶豫地接受了建議。
出身冉氏秦國的人基本對冉闵會有一定的認知,由石碣趙軍傳播的謠言一到,條攸還真的是被吓慘了。
根據條攸對冉闵的理解,深深知道冉闵還真不是一個甘于人下的人,他知道的冉闵是以爲雄心勃勃的英豪,冉氏秦國的自行瓦解不過是冉闵迫不得已之下的一個蟄伏措施,而這個也是原冉氏秦國高層不公開的秘密,差别是到了後面了解漢國的真正實力後他們内部又自行分化。
【不是沒有可能呐!】條攸是極度的焦慮,想道:【我不說,不代表其他人不說,一旦有誰向王上坦白,永曾真有可能不管不顧地叛亂,那麽王上将援軍撤離,要借石碣之手殲滅這股大分布是原冉氏秦軍的部隊,不是成了順理成章的事情?】
人真的不能胡思亂想,尤其是身爲高層更不能輕易慌張和失去信心,桓溫在極力地支撐,問題是對那些由冉氏秦國整編過來的将士對條攸有更多天然上的親近,條攸有了異狀直接影響到的就是将士的想法。
人心一亂,挺一挺就能挨過去的艱難就會變得難以爲續,直接導緻的是他們的第一道營區僅是一天就陷落,整體局勢更是直轉急下。
桓溫想要破局,獨自冷靜一下總算想起有一些俘虜,親自審問才得知天下大勢。
“石虎挑動各族仇殺,各地胡人暴起不斷。”桓溫是知道發生了什麽事情,原本冷靜下來的心思卻又亂了。他幾乎是鐵青着臉對條攸說:“這就能解釋清楚了。援軍真的在後撤,他們要撤回國内平叛。”
“我們的真的被放棄了?!”條攸刹那間就是變得臉色灰白,顫音道:“那麽永曾叛亂的事……”
“那個不是我們考慮的事情。”桓溫臉色鐵青,表情看着卻是無比的堅毅:“不管局勢怎麽樣,吾哪怕是戰至一兵一卒,乃至于是戰死疆場,亦是絕不投降!”
條攸之前又不是沒有在石碣效過力,其實已經對石宣的勸降有所動搖,一看桓溫盡管絕望卻表現出抵抗到底的堅定意志,刹那間不由呆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