羽林軍是突騎兵性質,一人配置雙馬,騎士的辎重在行軍時是交給自己的随扈攜帶。他們在行軍期間大多數是不穿戴甲胄,騎的也會是副馬,隻有在外圍斥候傳回敵情時才會在随扈的幫助下穿戴甲胄和更換主戰馬。
爲數三萬的羽林軍打頭,前方間隔五裏左右是分作兩個集團的禁衛軍,每一部都是步騎混合的一萬。
禁衛軍并沒有輔助人員的存在,他們被派出後就是保持全副武裝的模樣,随時随地都能夠進入到作戰姿态。這個與人和馬的體力有直接關聯,畢竟他們明明白白就是一種“特例”。
除開羽林軍和禁衛軍之外,走在最後面的是一支爲數五萬的野戰兵團。這支野戰兵團中的士兵有六成是剛剛從輔兵轉爲戰兵,也就是說真正意義上的老兵隻有四成。
主持對棘津作戰的主将是李壇,他亦是羽林軍的直屬指揮官。
這一次羽林軍作爲攻打棘津的主力,李壇可以說是帶着振奮和緊張的雙重情緒,他清楚棘津的重要性,更加明白不會好打。
就是因爲知道不好打,李壇才會有振奮,他的理解是君王将困難的任務交給自己,那是對自己的信任。而羽林軍其實也是第一次參戰,有這樣的舞台不正說明君王對羽林軍的期待嗎?
“敵軍近一段時間正在大肆後退,有消息稱石宣帶着大批精銳加入到朝歌戰場,桓溫所部面臨被包圍的局面。”彭達是北海郡人,加入漢軍的時間算是相對晚了。他能夠成爲李壇的副将不是運氣,加入的時間晚還能有現在的成就足以說明能力。他略略低沉地說:“又有傳聞說李匡所部在鎖陽城的戰事也不順利。”
漢軍力求對濮陽郡的石碣趙軍形成一個大面積的包圍圈,過黃河北岸的兩支部隊先期還算順利,目前情勢卻是轉向對兩支部隊的不利。
“不管是桓溫或是李匡,他們都知道深入敵境作戰時刻會有被圍住的可能性。”李壇年紀才二十六歲,有太多的經曆在性格上顯得沉穩。他嚴肅地說:“對我們而言,拿下棘津就是唯一。”
“情報顯示棘津的敵軍不下于七萬,處于文石津的趙軍又能随時快速增援。”彭達不得不說:“我們的目标是棘津,實際上要面對的是棘津、文石津、延津,乃至于是枋頭的所有敵軍。”
被指派爲李壇行軍長史的人是王簡,他本來是冉氏秦國的尚書令。本來他是一直安靜在聽主将和副将交談,到了非插口的時候才說:“是的,我們要面對的敵軍數量衆多,還要起到策應乃至于是爲桓溫所部解圍的重任。”
桓溫現在傳遞到後方的消息是一天比一天少,他連帶麾下的不足五萬身爲朝歌戰場,僅是面對曹伏所部的時候還能打得有聲有色,直至石碣趙軍的後續援軍抵達,尤其是石宣率軍加入之後,他們的狀況開始急轉直下。
面臨實際上被包圍的局面中,值得桓溫慶幸的是己方糧秣和軍事器械不缺,有足夠的糧秣就能保證士氣不崩盤,再有充足的軍事器械也能盡最大的能力守住營盤,短期之内隻是顯得情勢糟糕,卻沒有覆滅的危機。
漢軍對棘津下手是要進行奪取,某方面來講也是減輕桓溫所部的壓力。漢軍的高層原以爲攻打棘津需要一層一層地突破進去,事情卻是有些出乎預料之外,石碣趙軍正在進行全面的龜縮,黃河北岸僅是保住白馬與文石津,其餘地方都是主動放棄。
身爲與石碣趙國的總長史,紀昌已經向需要知道的文武進行通報,認爲石虎極爲可能是想要以棘津作爲決戰場所,雙方交戰的場地就是圍繞棘津,涵蓋黃河南北兩岸。
“自然。”李壇已經看到前方有一快騎逆行而來,他說:“石虎拿準了我們不會輕易毀壞那些橋梁。”
從漢宣帝時期建立的橋梁到現在已經過去數百年,它們是連接黃河兩岸的主要橋梁,漢軍并不是想要隻拿取黃河南岸的土地,能夠保住那些橋梁作爲日後的軍事用途肯定不會毀壞。
實際上棘津這邊的那三座橋梁還不是曆史最悠久的一處,是上古先秦時期秦國公子鍼在公元前五四一年,曾在晉地(陝西以東)大荔東黃河上修建橋梁。該座橋梁後面可是成爲三分晉國之一的趙國攻擊中山國的主要交通線,一直使用到東漢孝和皇帝(劉肇)年間才毀壞,那麽就是從建造到毀壞曆經了六百多年。
誰都認爲濮陽郡這邊的戰事結束就是進兵邺城和襄國的時刻,那樣就誰都卯足了勁想要有更多的作爲,立下足夠多的功勳。
傳遞軍情的快騎來到李壇邊上并沒有下馬,騎士在馬背上行軍禮,說道:“禀告郎将,前方三十裏之外發現敵軍,初步目測該有五萬步騎。”
這支部隊走的是沿着黃河南岸,必定是要經過白馬,那麽攔住去路的可以猜測是從白馬而出的石碣趙軍?
李壇點頭表示知道,等待快騎離去,他看向了王簡,說道:“長史,敵軍果然還是來攔截了。”
“不會隻有五萬。”王簡笃定地說:“看石虎近期的動作,大有直接撤往大河北岸的趨勢,那麽白馬的敵軍肯定是會主動離城。白馬有八萬的趙軍,文石津亦是有七萬,再加上近期石虎從各處緊急調過來的趙軍,他們會是第一批與我們接戰的敵軍。”
近期不管是漢軍還是石碣趙軍的部隊調動都異常頻繁,雙方想要完全掌握對方動态屬于極度艱難,以至于漢軍這邊并不清楚黃河南岸這邊具體有多少石碣趙軍,那些石碣趙軍又是屬于什麽樣的貨色。
王簡剛才說的那些數據存在出入,例如黃河南岸早就沒有那麽多的趙軍,濮陽郡這邊的羯人本族軍隊已經大部分撤往黃河北岸,換防過來的是本來處于外圍的雜牌趙軍。
李壇自然也不知道自己将要面臨是什麽樣的敵軍,他第一次作爲一方主将會出于謹慎心理,像是發現敵軍之後的第一刻所下的領命就是,派出必要的輕騎先行前往試探,主力部隊依然保持原有的速度推進。
彭達擡頭看了一下天色,說道:“現在該是巳時三刻左右(接近十點),前方正式接觸會發生在申時(中午一點到下午三點)之後。”
他們這一路合起來的總兵力有十萬,去掉非戰兵是五萬五千,僅僅是面對五萬敵軍并不發怵,需要考慮的是敵軍随時有援軍,己方卻不會有。
按照紀昌的布置,奪取棘津雖然是關鍵,可是想要用突然襲擊的方式奪取屬于不可能。原因在于石碣趙軍對棘津的重視,那裏早早就有大批石碣趙軍駐防,後面又有龍騰衛士和東宮高力加入,想要奪取棘津不是什麽突襲能辦到的事情,隻能依靠正面推進和水軍的配合。
李壇就在問己方的艦隊到了什麽位置。
“還沒有最新的消息傳遞過來。”王簡默算了一下,說道:“我們距離棘津還有七十裏,艦隊應該是在更後面。”
實際上水路的艦隊行軍速度比陸上行軍速度快,可是隻有艦隊抵達棘津并沒有太大作用,應該是雙雙抵達才算是兩栖聯合作戰。
漢軍這邊不是沒有考慮過利用水路運兵而戰,可長途水運會造成士兵身體不适,類似的計劃也就沒有進行。
李壇在後面得到新的消息,原先那支看似要攔路的五萬敵軍虛晃一槍之後撤了。
“他們……”李壇帶着萬分的懷疑,對王簡說:“我們是不是該觀察一下白馬?”
王簡當即點頭:“敵軍行動詭異,白馬極爲可能已經被放棄,是該派人前往觀察。”
接下來的試探還真證實白馬的敵軍已經消失,石虎破壞所能破壞的工事之後丢棄了白馬。不但是白馬,白馬以西的一些駐點該破壞也破壞,沿途完全沒有了石碣趙軍的身影。
“他們不放火是不想讓我們提前察覺!”王簡并沒有因爲推進順利而高興,反而是帶着極度的慎重:“文石津那邊還沒有消息,但是看石虎的舉動……,他們是要集中兵力……”,他的思維現在有些亂,說一半卻是沉默思考起來。
李壇将消息傳回後方,帶着部隊不斷推進。
到了傍晚的時候,前往斥候傳回一個令人不解的消息,那就是石虎連文石津也主動放棄了。
李壇這一路漢軍位于文石津約有二十裏的東邊安營紮寨,他召集衆将校進行會議,第一句就說:“根據彙集的消息,棘津的敵軍已經不下于二十萬。”
“石虎的魄力真是大!”王簡是對李壇先行一禮,随後才說:“以棘津爲中心,南岸周圍十裏之内已經成爲一個大營盤,北岸的營盤範圍更廣。”
聽到消息的人基本都是在找人面面相觑,他們得到的任務是攻取棘津,本身就帶着掃平推進障礙的敵軍。現在他們一次像樣的交戰都沒有和石碣趙軍打過,順順利利地逼近了文石津,可面臨的狀況卻是顯得嚴峻。
前方的消息自然是應該緊急向後方傳遞,差不多是隔天劉彥收到來自李壇的彙報,李壇這一路的先導部隊已經抵達棘津十五裏之内,看到的是一座大到沒邊的巨大營盤。
劉彥這邊彙集而來的情報有幾個比較關鍵的地方,石虎主動放棄了濮陽郡境内的大批地皮,位于黃河北岸的兩支漢軍情況越來越糟糕。
“李匡那一路還好,桓溫那邊……”紀昌剛剛看完一些情報,苦笑說:“桓溫的四萬多人被接近十五萬的敵軍圍住,敵軍正在進行強攻。後面會加入攻打的敵軍數量會更多,是不是我們……是臣之前太托大?”
朝歌的位置相當關鍵,既是能夠切斷棘津的後路,切不斷隻要桓溫所部沒有覆滅也能作爲一個釘子。這樣一來石虎卯足了勁想要消滅桓溫所部成了必然。
不管是桓溫所部還是李匡所部,他們過了黃河北岸是帶着形成合圍的任務,也是吸引敵軍的主要用意,等于說一開始就要有被合圍的覺悟,差别就是石虎滅掉他們的決心有多大,動用的石碣趙軍有多少。
“不是意料之中的事情嗎?”劉彥看着挺放松,他看着有些憂心的紀昌,說道:“看來石虎最針對的是桓溫所部,是不是能夠側面說明朝歌的重要性沒有評估錯誤?”
紀昌先是颔首,後面不免繼續苦着臉,說道:“石虎果斷放棄南岸,于棘津那邊集中兵力固守。本來是要讓謝安在決戰發動後從側翼進入戰場,現在……是不是讓謝安所部前往與桓溫所部會合?”
謝安所部是從荥陽郡在攻擊河内郡,目前所處的位置在山陽(焦作)以東,他們最快在兩天之内就能抵達朝歌。
“泰安啊。”劉彥知道紀昌是真的擔憂桓溫所部被吃掉,那就成了第一次被全建制殲滅的漢軍了。他站起來走到山川輿圖旁邊,點了點黃河,說道:“水路掌握在我們這一邊,奪取棘津的本來用意是截斷石虎後路。石虎現在跑到了黃河北岸,我們的包圍策略實際上已經破産……”
劉彥的話沒有說完,那邊紀昌已經是滿臉的羞愧。
沒有錯,漢國這邊一直以來的作戰方案都是圍繞着困住石虎在進行。前面石虎沒有反應,結果石虎做出反應之後異常果決,等于是圍困計劃破産,但并不代表所有計劃都破産,至少石虎沒有撤出之後遠遁,不是還在棘津的北岸嗎?
“棘津不是我們唯一的過河途徑。”劉彥沒有太多的患得患失心理,依然是保持着足夠多的自信:“隻要水路牢牢掌握在手中,哪裏不能渡河北上?”
“王上。”紀昌估計是調整好了心情,臉上表情有點狠:“石虎顯然是想要以棘津爲中心,堅守一段時間後還是會放棄,要學半渡而擊戰例,我們何不将計就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