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中的謝石覺得自己輸得莫名其妙,可他沒有想過一點,那就是晉軍與漢軍根本就不能等同視之,再來是過于重視家族私兵(出戰騎兵)導緻出現戰場被分割,才會讓晉軍會在戰局中那麽快速的出現崩盤趨勢。
“我們在哪?”謝石是等待嘴巴能夠說話的時候才問。他沒有大聲叫嚷,是極力壓低聲音:“戰場局勢怎麽樣?”
空氣有些悶,似乎空間也是夠小,從呼吸上判斷是有六個人擠在狹小的一個地窖裏面?
黑暗中不知道是誰在說話,他說:“我們離開之前,謝将軍統兵固守營寨,漢軍正在進行大舉進攻。”
謝石側耳努力傾聽,想要聽到一些什麽聲音,結果是一片的寂靜,甚至連蟲鳴聲都沒有。
直至謝石被敲暈帶走,應該說晉軍隻是處理不利卻是沒有崩潰,他們有大約三千人是被分割在了防線前往,後面的營寨還有接近四千人。
桓溫率領的漢軍僅是有一萬,戰損之後肯定是沒有一萬人那麽多,又是要攻擊範圍相對廣闊的晉軍營地,想要在短時間内吃掉仍然有組織力的晉軍并不容易。
之所以沒有什麽聲音進入謝石的耳朵,那是他被護衛帶離戰場約有十三裏,是來到事先準備好的避難之所,也就是一個深挖的地窖。
地窖的空間應該是三乘三米的平方,它的進出口是一個僅僅允許一人堪堪通過的三米通道,那麽也就是地窖是在三米之下,難怪會感覺無比的潮濕。地窖裏面事先有儲備糧食和水源,以至于本來不大的空間進入六人之後變得十分擁擠,因爲太多的人呼吸和沒有良好的通風口,也讓空氣變得非常渾濁。
他們在地窖裏等待了該是有七天,直至有外面的人過來,包括謝石在内的人才全部來到地面,而這個時候桓溫已經擊敗原先由謝石率領的那一支晉軍,漢軍是向着褒信(新蔡以南約五十裏)行軍而去。
謝石臉色非常蒼白,人也相對顯得萎縮,那是長久在潮濕的地窖環境所影響,他問:“謝平……以及大家呢?”
後面過來的謝氏護衛是用着暗淡的神情說:“謝将軍包括四千餘将士一同被俘虜了。”
謝石後面又了解到更多,謝平那支軍隊僅僅是堅持到了第三天就被破開城寨,他們在沒有獲勝希望下謝平依然想要抵抗,可是并非所有晉軍的将校都有在完全不利環境下的抵抗意志,是謝平被襲擊捆綁之後,河岸邊的晉軍才放下武器投降。
謝平所率的軍隊發生嘩變投降後,漢軍立刻直撲新息。
新息其實是有五千守軍,但他們沒有料到桓溫會真真假假地讓漢軍混着投降的晉軍,一塊作爲潰兵入城。應該說是有那些真正的晉軍将校叛變,守城的晉軍負責人才會看到熟人沒有遲疑地打開城門,導緻城門被突然遭受襲擊之後由漢軍控制,等待漢軍蜂擁進城,情勢已經發展成爲不可逆轉。
“漢軍的損失慘重嗎?”謝石很想知道一點:“他們進逼褒信時,有多少軍隊?”
這個問題可不是誰都能随随便便打出個二五六來,謝石沒有能夠得到想要的答案,他做出了一個大略的估算,那就是經過戰鬥的漢軍怎麽也該折損個三四千,那麽六七千再加上投降了的晉軍降兵,桓溫手頭裏的兵力還是一萬。
真實情況是,漢軍并沒有折損三四千那麽多,直至拿下新息之後,桓溫手頭裏的漢軍還有接近八千人,他也沒有帶那些降兵一塊行軍,是直接将降兵驅趕上船,會運往江都那邊,稍微休整之後的最終目的地是跨海送到遼東。
謝石現在面臨着一個難題,他們一共七個人想要前往新蔡非常困難,直接返回長江以南也不是那麽容易。
一個長相粗犷的護衛說道:“小主人,新蔡已經是孤城,該是已經有漢軍進行圍城,哪怕是我們能夠成功靠近,怎麽穿過漢軍的層層截擊進入城中?”
本意上來講,謝石真心不想丢掉那麽多軍隊後灰溜溜地逃回長江以南,尤其是他把帶出來的一千四百精銳家族私兵給葬送。他經曆一次打擊後卻也是成熟許多,沒有狂妄到認爲帶着六個人就能在滿是漢軍的地界上縱橫。
“我們一定有逃散在荒野的士卒吧?”謝石還真的不想現在回去長江以南,他又說:“當地還有許多豪族,能不能取得他們的支持?”
看樣子,謝石是想要再重整旗鼓,與漢軍再進行較量?
另一邊,又是輕易攻克褒信的桓溫心情極度良好,他已經收到來自王樸的消息,從徐州逼近的大軍已經抵達汝陰城下,李匡那邊分兵三萬正在朝褒信而來。
“那個小子的行蹤沒找到就算了。”桓溫說的是謝石,他滿臉帶笑地說:“哪怕是看在安石的面子上,吾也沒有可能在交戰時殺掉,俘虜了也不可能有什麽虐待,既然找了沒有找到,也算是那小子的造化。”
袁喬根本就沒打算在謝石身上多浪費什麽時間,他知道桓溫提起謝石也是一種心情愉悅下的調侃,沒有接話題,反而是說:“汝陰已經攻克,現如今隻是剩下新蔡了。”
汝陰城的攻防戰是在三天前結束,李匡一陣威脅之後,汝陰城内多的是想要作爲内應的人,但是汝陰城的陷落卻不是内應打開城門,是城内的那些家族私兵奪取城門不成,導緻守城晉軍與城内各家族私兵亂戰。漢軍在适當的時機發動進攻,應該說是死傷慘重才奪下一些城牆段,後面是漢軍親自殺到城門處進行打開,才導緻汝陰城的陷落。
攻取了汝陰的李匡帶着部隊轉進新蔡,戰局的發展中那位國丈一直都是“以靜制動”,這一“靜”是直接讓新蔡成爲絕絕對對的孤城。
“新蔡被一再加固加高,褚裒手中亦是有接近七萬的兵力?”袁喬倒是沒有多麽看不起褚裒,是蹙眉說:“濮陽郡那邊的戰事已經爆發了。”
對付一個縮頭烏龜其實最容易讓戰争演變成爲爛仗,也就是一場一方嚴防死守,另一方隻能是死傷慘重外加耗時日久,完完全全就是雙方士卒拿命去耗。
無論怎麽看,褚裒都不會派遣軍隊出城,估計是他不懂孤城不可守,死守不可取的兵家常事,可也讓桓溫想要輕易攻取新蔡成爲不可能。
“是啊,濮陽那邊的戰事已經開始了。”桓溫同樣在蹙眉,他說:“雙方是圍繞着白馬與濮陽作爲分割線互有攻防。大漢的兵力處于劣勢,很快就會演變成爲一場城池間的攻防戰,就是不知道王上是怎麽安排?”
漢國現在正在爆發大戰的戰線隻有兩處,一處當然是桓溫這邊,另一處就是剛剛開始的濮陽之戰。
桓溫這邊動用的漢軍本部僅是三萬,配置二十萬的仆從軍。他們已經将褚裒包括剩餘的晉軍全部堵在新蔡城内,長江被漢軍艦隊控制的前提下晉軍想要北上馳援難度很高,應該說他們這一路的戰事其實還算是非常順利。
濮陽郡的漢軍面對的石虎親率的接近十八萬羯人本族大軍,處于外圍的石碣趙軍數量該是有個三四十萬左右,等于是戰事爆發後是八萬漢軍依靠冬季建立的防線在與所有石碣趙軍進行周旋。
“還能是怎麽安排?”桓溫想都沒想,直接說:“豫州不是隻有我們這一支大軍,還有與孫伏都對峙狀态的三萬。王上肯定是在關注我們這邊的戰事,就等待解決晉軍,調動我們北上參戰。”
兩人是騎馬狀态下的交談,比較誇張地帶着一千人就向着新蔡而去,沿途的風景沒有半點能夠吸引兩人的地方,無論是桓溫還是袁喬都想要盡快抵達新蔡城下,親眼觀察一下那位國丈究竟是個什麽布防法。
應該說桓溫還是非常謹慎,他在新息那邊留下兩千,又在褒信留下了四千,是會等待李匡調動的三萬人到了才會替換那些駐防的漢軍本部。
現在桓溫并不知道自己的謹慎并不是無用功,那是新蔡的攻防戰進入到激烈階段,謝石還真的依靠收攏敗兵和說服地方豪強給弄出一支軍隊,還是因爲在新息和褒信留下足夠的守軍才沒有讓謝石造成更多的麻煩,隻是桓溫暫時空不出手才由得謝石帶人在荒野亂竄。
褒信距離新蔡并不是太遠,桓溫和袁喬在靠近新蔡十裏内時,李匡是親自帶人進行迎接。
作爲豫州方面漢軍的第二副将,李匡有責任親自向桓溫彙報戰局發展情況,甚至包括前期的戰事過程。
“承基幹得非常好!”桓溫極度肯定李匡的功績,含笑說:“本将定會向王上爲你請功!”
李匡聽了十分的高興,他之前已經不止一次給自己盤算過,要是功勳被肯定的話,爵位怎麽也該提升了兩級,連帶官職進行晉升個兩級,皆是他就是中郎将級别的武官,有望角逐一下西、南、中三個中郎将的其中一個。
别看隻是中郎将,漢國的官職是在西漢和東漢的基礎上,沒有太多的雜号将軍,中郎将已經算是軍隊的高層,而能帶兵征戰的核心武将就是四鎮和四征,再往上的車騎将軍、骠騎将軍……等等那些隻能是坐鎮中樞不輕易出征。
“主将打完這一戰前途更是似錦。”李匡滿是恭敬地對桓溫說:“必定是四鎮或四征級别。”
桓溫聽後是一陣“哈哈”大笑,他本來就是奔着成爲核心武将而去。笑完之後,他臉色逐漸變得嚴肅,一路無話來到軍隊營盤,等待坐在中軍大帳的主位,問道:“新蔡城是什麽情況?”
這一次進行彙報的人是王表,之前是由他先率領三萬漢軍來到新蔡,兵臨城下之後的情況相對詭異,說道:“自我軍抵達新蔡城下,無一次交戰發生。”
袁喬聽了大奇,問道:“連斥候戰都沒有?”
就是這樣王表才會滿臉詭異,答道:“回長史,敵軍完全龜縮,我軍沒有冒然攻城。”
一方是全數躲在龜殼之内,另一方覺得暫時沒有必要攻,結果就是真的連小規模的交戰都沒有發生。
有那麽一刻,桓溫和袁喬是面面相觑狀态,他們有些沒有搞懂那位國丈是個什麽盤算。
“褚裒一直是待在新蔡,他在收縮兵力時極力收集糧食入城,末将估算城内的糧秣應該足夠他們一年到一年半的食用。”李匡沒有将城内的居民消耗算進去,他又說:“從降将李邁的口中得知,城内正規晉軍有三萬,各世家私兵接近三萬,投靠的地方豪強武裝該是有兩萬左右。”
說到地方豪強,李匡臉上明顯出現了殺氣,連帶包括桓溫和袁喬在内的漢軍将校就沒有一個存在什麽好臉色。
漢軍所到之處并不是完全沒有地方豪強主動投靠,應該說投靠的還不算少數,可投靠的無不是各懷鬼胎或是盤算着怎麽獲取利益。那些沒有投靠的豪強,要說全部站到東晉小朝廷那邊也是沒有可能,就是采取兩不相幫态度的居多。
都是身份到了一定高度的人,他們哪能不知道地方豪強一直是困擾中樞的大事,關于怎麽處理一直有争論的地方,戰場之上存在那麽多态度不明的地方豪強卻絕對不會讓統兵的将校能夠愉快得起來。
“之前是沒來得及……”桓溫在冷笑,他是手不斷摸着劍柄的情況下說話:“是時候進行清場了。”
袁喬點着頭:“褚裒龜縮不出,可能會是一場曠日持久的城池攻防戰,是該進行清場。”
簡單的道理,兩軍交戰,尤其是入侵方絕對不會允許不可控的武裝在戰場範圍之内,再來是接下來的城池攻防戰,不管是哪個漢軍将校都認爲有越多的炮灰越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