揚州方面一改防禦的手勢,大軍開始向進攻姿态轉變,大量的水軍艦船亦是集中向京口,徐州境内開始出現晉軍的細作。
在荊州局部,數量龐大的馬車不斷運送物資前往新蔡郡,國丈褚裒又作了不少關于北伐抒情的詩篇,每一篇看着都有那麽點豪情壯志,又将漢國形容成爲不知天高地厚的野蠻人。
“這麽說來,桓溫在建康一點成效都沒有?”劉彥知道‘和晉’的策略正确,亦是在往這個方向努力,要不也不會派出九卿之一的桓溫作爲使節前往建康。他将臉上的惱火表露了出來,卻不是針對桓溫,是:“京口是晉軍水師的集結點是吧?”
王猛連忙點頭,漢軍艦隊的主要錨地是在江都,作爲反應是東晉小朝廷将集結地轉到了京口。
江都與京口相距并不遙遠,要是天氣晴朗可以互相用肉眼看到對方的水寨,可以說互相之間的一舉一動根本都是盡收眼底。
“晉軍水軍集結了大概一千四百艘大小船隻,日夜操練不斷。”王猛是劉彥的秘書郎,能夠查閱的文牍不少,對各方動态的了解甚至要超過那些高層。他略略困惑地說:“弄出這樣的大動靜,看着示威多過于有實際的攻擊動作。”
劉彥一瞬間就冷笑了。
漢軍在江都的艦隊規模就沒有少于過兩千艘大小艦船,最多的事情甚至達到了三千艘。前一段時間漢軍艦隊向長江腹地航行,那個時候晉軍水師根本不敢出現在漢軍艦隊的航道,民間的漁船也是不敢出現在漢軍艦隊的視野之内。
水戰方面漢國沒有出色的指揮官,可是要比數量沒有任何一個國家能夠比得上,劉彥似乎也不需要太優秀的指揮官,反正一旦發生水戰直接拼消耗也就是了。
江都令伏偉已經向漢國中樞發來請求,說是有必要教訓一下氣焰日漸嚣張的晉軍水師,至少是将晉軍水師堵在水寨不敢出去。
紀昌壓下了伏偉的請求,給劉彥的意見是,要麽不打,一旦打起來就是要将晉軍水師完全覆滅,甚至應該做出登陸作戰的舉動,不爲占領多少土地,是一下子将東晉小朝廷打懵打怕,後面再來談和平相處的可能性。
劉彥吩咐:“搞清楚是小朝廷的訴求,還是一部分世家在興風作浪。”
王猛自然是應命。
東晉小朝廷的國丈褚裒和謝氏的謝尚是攪和到了一塊,成了政治上的盟友。他們自庾冰故去後,一直在幹的是侵蝕庾氏一族的政治力量,拉攏原本投靠庾氏一族的世家。
這樣一來的話,按理說褚氏和謝氏在沒有打壓下和整合庾氏一族的力量前,是不應該有什麽輕舉妄動的。
桓溫有向劉彥進行會彙報,猜測這是褚氏和謝氏聯合起來在虛張聲勢,同時也是趁漢國在中原有大戰想要依靠威吓占什麽便宜。他提出最大的可能性就是讓大漢的艦隊從長江消失,将長江北南包括江都在内的地盤劃給東晉小朝廷。
有一點是劉彥所不知道的,要是曆史沒有被他改變,徐州在長江北岸的土地确實是會被庾翼拿下,使得東晉小朝廷的都城建康不會受到直接的威脅。
作爲東晉小朝廷的都城,建康直接暴露在威脅之下,可以想象小朝廷是多麽的坐立不安,該是做夢都想要解除威脅。
漢國擴張到長江北岸,于江都設立艦隊停駐點,出現的艦船數量又是多到吓人的地步,直接導緻的是東晉小朝廷搞了一個縱深至少三十裏的防禦帶。
想要搞大縱深防禦帶并不容易,還不知道應該耗費多少人力和物力,哪怕是搞了誰也無法确定能夠起到多大的作用,那麽就沒有比将戰線往前推更能解除危險的舉動了。
劉彥還是非常懷疑東晉小朝廷能夠集結起這麽多人,他思考着:
既然曆史已經被改變,考慮到劉彥向司馬皇室發出強有力的正朔之争挑戰,似乎東晉小朝廷瘋狂起來也不是沒有可能性。
劉彥快步走向案幾,他需要重新查看關于庾氏在政治鬥争中遭遇的情況。
庾氏一族自庾冰死去,僅是有庾翼一人在支撐着龐大的庾氏門閥。
庾翼被免去地方上的衆多官職,又辭去了中樞名頭大但是沒有實權的虛職,要是按照以往的官場潛規則而言,他這樣幹是在以退爲進,偏偏是包括謝氏、褚氏在内的一些領頭人不再玩潛規則,導緻的是庾氏一族的退讓演變成爲政治崩盤。
“王上的思路是正确的。”謝艾和桑虞是一塊被劉彥召喚而來。他聽了劉彥的思路,說道:“必然是有什麽非做不可的原因,否則世家又怎麽會破壞形成的規矩呢?”
劉彥立刻就說:“寡人想要知道的是,是什麽‘非做不可’才讓那些門閥與世家連臉面都不要了。”
桑虞近期十分關注東晉小朝廷的動作,發現東晉小朝廷和石碣趙國有着遙相呼應的舉動,兩國配合上甚至可以說很有協調性,一瞬間就感受到強烈的威脅。
漢國已經擴張到豫州,而豫州不但與兖州比鄰,甚至豫州和荊州、徐州、揚州也有直接的交界線,說豫州是一個四戰之地完全不爲過。
豫州被漢軍光複的時間僅是一年多,漢國暫時沒能形成有效控制,地方上遍處都是結寨自保的地方豪強和大族。
冉闵帶着大量的人從關中到豫州,被整編起來的部隊有八萬,算上豫州原來的駐軍和後面調遣過去的部隊,說豫州是漢國最重要的屯兵點一點都沒有錯。
“我們會讓豫州方向的部隊北上,一路從兖州南部殺到濮陽戰場。因爲沒有掩飾的關系,不但是石碣清楚意圖,連帶小朝廷也是一清二楚。”桑虞在整理自己的思路:“小朝廷絕對沒有數十萬的部隊可以北上,至多也就七八萬。石碣在陳留郡與梁郡的部隊該是有十萬左右,不過那是一支一敗再敗湊起來士氣低迷的殘軍。”
劉彥将目光停留在一臉思索的桑虞身上,很想聽聽有什麽新思路。
“石虎會知道孫伏都所部根本不耐戰。”謝艾在說一件事實:“僅僅是三萬先期從許昌出發的部隊就壓着孫伏都所部在打,一直将他們擠壓向陽城,石虎會不會爲了讓豫州後方受到威脅,許諾了小朝廷一些什麽?”
“應該是的。”桑虞認同謝艾的觀點,卻是嘲諷地笑着說:“土地的可能性不高,也許是石虎承諾稱臣之類的。”
完全是有可能的事情,并且是最大的可能。東晉小朝廷那邊的情況不能以常理來判斷,看看之前慕容皝與東晉小朝廷的互動,再想一想張氏涼國與東晉小朝廷的關系,東晉小朝廷還真的可能因爲一些名份而幹出莫名其妙的事情出來。
胡虜對于名份是看重,可是有必要的時候也不看重名份。石虎先是稱帝,後面卻去掉帝号改稱天王,也幹過向東晉小朝廷稱臣而使得庾亮北伐不得不停止的舉動。慕容皝更是依靠稱臣的舉動從東晉小朝廷那裏獲得大量支援,包括一些得利的官僚,更是獲得數量不少的工匠,後面慕容皝說不承認臣屬關系也立刻做了。
劉彥見桑虞與謝艾意見統一立刻就苦笑了。
華夏曆史上爲了面子而放棄實際利益的事情不要太多,并且是屢見不鮮地一再上當又周而複始的被戲耍。
東晉小朝廷的司馬皇室現在除了名份什麽都沒有了,實際統治長江以南的門閥和世家不會允許他們的地位遭受動搖,能夠得到名份又能整垮漢國的事情,估計哪怕是知道被戲弄也願意配合石碣趙國,乃至于是剛剛“反叛”的慕容燕國也會重新變成好朋友。而初衷可能僅是因爲劉彥對東晉小朝廷的正朔地位發出挑戰。
謝艾其實很想建議劉彥改變一些想法,例如改一下國号,假意放棄對正朔發起挑戰,甚至是接受東晉小朝廷想要的稱臣舉動。這樣一來,他能夠确定劉彥這一邊的外部環境會徹底得到改善。
謝艾看着正在與桑虞交談的劉彥,心想:
劉彥的确不會同意那些事情,是哪怕假的都不會同意。有些事情一旦幹了或許是會改變一些惡劣環境,但是堅持的事情一旦改變則會讓自己洩氣,他就是秉持着一種理念在奮鬥,一點動搖都不允許。現在退了一步,他覺得自己會變成一個習慣退讓的人,不但是自己的銳氣盡失,漢國上下也不再是那一個以光複漢家疆域,甚至要開拓出更好未來的國家。
“現在隻有一個方法了。”桑虞剛才已經對局勢分析的差不多,他做出最後結論:“長江方面設局殲滅晉軍水師。豫州那邊的軍隊在北上之前……發兵那位國丈駐守的地方,攻取之前他們從我們這邊占便宜得到的三郡之地,甚至重新占領南陽郡,還要進逼江夏郡!”
這一下卻是換成劉彥遲疑了,他問:“可以在濮陽戰場開啓大戰前,辦到那些?”
“王上,我們要攻取的地方都是适合騎兵作戰的區域。”桑虞看着殺氣頗重,幾乎是咬着牙:“晉軍缺乏騎兵,我們不但有數量龐大的騎兵,也有精銳的攻城部隊。至不濟……消耗仆從軍,用牙齒啃也要一個又一個城池的啃過去。”
桑虞的話沒有說完,漢國絕對不能允許南邊那個隻會内鬥的小朝廷沒完沒了地搞事情,隻能一次直接将那個小朝廷打怕打疼,打得小朝廷連目光都不敢向北張望。要不然接下來漢國與石碣趙軍死拼,甚至是與慕容燕國血戰,小朝廷真正的北上或許辦不到,可是小朝廷已在搞事情也會讓漢國疲于奔命地應對。
劉彥理解桑虞的意思了,想要辦到那些需要放開一些對仆從軍的限制,比如大批組建仆從軍的騎兵。他需要思考的是會不會被反噬,真正幹了桑虞建議的那些會不會演變成爲與東晉小朝廷的全面戰争。
“必要的風險還是需要冒的。”桑虞一字一頓地說:“将廷尉調回,出任南征統帥,調王樸前往作爲副将,袁喬作爲行軍長史。”
劉彥沒有思考多久立刻颔首:“就這樣辦吧。”
濮陽郡那一場決定國運的戰争一觸即發,冀州那邊的漢軍需要采取守勢,遼東也有一場大戰在等待漢軍,再開辟一個南方戰場确實顯得托大,可局勢一點都不容許漢國退縮。
謝艾有些懵了,他很想知道那麽多條戰線該怎麽維持,可是仔細想下來也就那麽回事,大不了漢軍進行必要的退卻以及龜縮,滅國什麽的風險并不大,差别就是全面采取守勢,可是隻要桑虞的建議達成,逼和東晉小朝廷的可能性無限大,那樣漢軍就能夠集中全部的力量與石碣趙國較量了。
“明達?”劉彥已經呼喚了兩次,見謝艾終于回過神來,笑着說:“言之(呂議)不是戰将,草原那邊需要一名統軍将領,寡人有意讓你前往草原全權指揮,可否願意?”
謝艾立刻心想:,想什麽并不影響他做出反應,應“諾”之後才問:“是策應冀州戰場局勢嗎?”
“全權指揮。”劉彥樂意放權,亦是敢放權:“該做什麽,想做什麽,需要什麽,明達盡管放手去做。”
謝艾深吸一口氣,慎重地應:“諾!”手機用戶請浏覽閱讀,更優質的閱讀體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