麻秋似乎是感應到了危機,他扭頭看了一下,不過并沒有發現什麽,甚至都沒有注意到有人爲自己擋了一箭。他現在揪心的是,因爲自己的大纛的移動影響到了整個戰局,但若說停下來與那支追擊而上的漢軍輕騎一戰,遠沒有到這等地步。
整個戰場目前就是在互相追擊的态勢,每一支追擊他人的部隊後面都會尾随着另外的一支敵軍,漩渦的規模在擴大的同時,戰場上也不存在什麽隊形,有的就是箭矢橫飛和互相的碰撞。
桓溫再次張弓搭箭,這一次的目标是手持大纛的石碣趙軍,一發箭矢之後總算沒有失手。
石碣趙軍的大纛騎手倒下,下一刻嘩然聲響起。
到了能夠用騎弓射中人的地步,雙方的距離其實已經拉近到了一百米之内。那是一種雙方都在朝對方射箭,每時每刻都有騎士中箭落馬的場面。
會讓戰局發展到這等模樣,主要是戰場上的局勢太亂,互相沖來沖去幾乎是将空間給占據,導緻能夠移動的空間太過狹隘。
桓溫又射箭,這一次是對準了麻秋,可是竟然沒有射中。
麻秋當然發現在向自己射箭的漢軍将領,他立刻俯下身軀,拿起角弓也是彎弓回射。
角弓的射擊範圍可比不上騎弓,桓溫咧嘴看着射來的那支箭軟趴趴地掉落在遠處,心裏知道敵方的主将心亂了。
在這個時候,控制方向要擋住麻秋給桓溫創造機會的漢軍突騎兵終于抵達位置,他們成功地迫使麻秋再次帶頭轉向,延遲了麻秋這支隊伍的速度。
“漢軍!”
“威武!”
桓溫所部在與麻秋本陣的騎兵近身交手之前,戰号再次被吼出,随後便是雙方騎兵在戰馬之上不斷向對方揮舞兵器。
漢軍輕騎的武器基本上常備兩種,一是騎槍,二是斬馬刀。騎槍基本上就是一次性用品,刺中物體會自行碎裂,爲的是防止沖撞力讓自己掉落下馬,畢竟并不是每一名騎兵都有騎将的武藝。斬馬刀是一種長柄的兵器,這一類兵器在春秋戰國時期就被廣泛使用,倒是到了西漢因爲某些原因被舍棄,到了東漢末年才又大肆列裝曹魏的騎兵。
“無膽鼠輩!”桓溫在怒吼:“可敢與我一戰!”
麻秋其實是一個勇猛的人,但他一點都不想在這個時候親自上陣,尤其是去與一個名不經傳的漢軍将領拼殺。他的前路有對沖而來的漢軍突騎兵,左側有追擊上來的漢軍輕騎,右側倒是自己人。
混亂的戰場,每個人的視野之内到處都是在亂竄的騎兵,要不是漢軍服色分明,想要分清敵我真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明明是漢軍兵少,戰局越是混亂卻是對漢軍越加有利,那是一種協調性和組織度上的差距。
一片互相沖撞以及箭矢亂飛的格局下,相互之間的追逐從來沒有停止。這種場面持續到麻秋帶着大約兩百來騎抵近到富城的城牆一裏範圍内時,桓溫帶着約一百來騎也是追了上來。
麻秋對于被咬着不放是一種憤怒的心态,要不是中間出現漢軍輕騎死咬着,戰局的發展不會是這般的不堪。
桓溫也是一種惱火的心态,到了嘴邊的大功勞似乎是要飛了,換做任何一人都會感到惱火。就在他要選擇放棄的時候,目光注視之下卻見敵軍主将身邊的一騎好像是馬蹄踩到什麽,那一瞬間是麻秋被旁邊的騎兵絆倒砸中,導緻兩騎嘶鳴着一塊倒地。
突發的意外讓幾乎所有人都有些發愣,桓溫僅僅愕然立刻就是大喜,下一刻是沒命地踢踏馬腹大吼:“大丈夫建功立業就在今朝!”
倒在地上被馬壓着一條腿的麻秋該是最發懵的人,他錯愕地看着越來越近的漢軍輕騎,那名漢軍将領臉上狂喜的模樣可以看得一清二楚,不禁心問:
桓溫有狂喜的理由,他認爲是老天要讓自己飛黃騰達,才會在将要放棄的時候發生眼前這種變化。
不管誰是在想什麽都是哀怨什麽,馬蹄的踏動之中時間依然流逝,麻秋所待的那兩百來騎發現軍主狀況不妙已經在做補救,可騎兵高速馳騁并不是想要掉頭就能馬上掉頭,倒是桓溫所率的一百來騎就是筆直朝前根本不需要改變方向。
衆目睽睽之下,馳騁當中的桓溫已經将馬槊做了前刺擊出的姿勢,臨近麻秋十米内時身軀也是稍微向下俯卧,交錯而過的瞬間利索地刺出馬槊帶起一聲慘叫。
那一刻,桓溫的心無比火熱,他本來有想過要生擒,可是生擒需要下馬,當前的狀況确實不允許,那隻有殺掉了事。
麻秋死了嗎?他的胸前被刺了一個大洞,鮮血不斷流淌而出,身軀倒地那雙目空洞地看着藍天,絕對是死透了。
不遠處的翟斌錯愕地看着,他不敢相信麻秋竟然就這麽死了,是死在了一次隻能說是互相試探的戰局之中,并且死得好像無比窩囊?
麻秋一死,沒等漢軍呼喊“主将斃命”,石碣趙軍自己先行喊了起來,那一喊立刻讓戰局的走向發生改變,是所有石碣趙軍下意識地停駐戰馬觀看。
桓溫沖擊而過之後,他策馬來到麻秋屍身旁邊,翻身下馬閑庭信步似得過去,脫掉麻秋的頭盔用戰劍割下首級,一陣狂笑聲中再次翻身上馬,然後率衆控馬馳騁。
差不多是在桓溫割下麻秋的腦袋再次翻身上馬之時,石碣趙軍全部都炸了。
石碣趙軍是看着自己的軍主以一種詭異的方式戰死,再看着軍主的腦袋被敵軍割走,要是換做其他什麽軍隊估計是要崩潰,但他們是羯族人啊!
炸毛的石碣趙軍發狂了,尤其是身在戰場的劉渾更是狂态盡顯,不斷咆哮怒吼。
敵軍腦袋到手的桓溫現在成了被追逐的對象,他是非常艱難地突破兩道攔截線,身邊僅剩下三十來騎才與本部會合,随後又在突騎兵和弓騎兵的協助下才脫離戰場。
脫離了戰場之後,桓溫扭頭向後看去,突騎兵和弓騎兵正在掩護,那是一種充滿決然的斷後。
桓溫那個叫激動和感動,尤其是看到那副比之前更加慘烈的厮殺場面:
桓溫是那麽想,也真的是那麽做。他可沒有忘記自己得到的軍令,盡管是斬殺了敵将,可是無視軍令就該是有功也會有過,甚至是瑕疵比功更甚。
就在桓溫率軍再次臨近戰場的時候,遠遠看着卻是發現戰場上的情勢有些令人看不透。他看到的是友軍碾着石碣趙軍在跑,不由困惑:
現實情況是,石碣趙軍炸毛之後激憤了一把,要是能夠依靠激憤獲得優勢,那麽該是很好的事情。但石碣趙軍面對的是一幫不懂得害怕的軍隊,不管是怎麽激憤,表現得太怎麽兇悍,面對一幫根本就無視的軍隊,士氣上的增幅一點毛線用都不會有。
人的激憤或激動其實也就是一時間的事情,發現根本就沒有用,反而因爲沖動而損失更大的時候,退縮就成了必然。
劉渾盡管是激憤欲死,可他并沒有被沖昏頭腦。
這一場戰事算是徹底敗了,哪怕麻秋沒有戰死,打到損失四千餘人,可能幹掉不足一千五百的漢軍,那也真的是大敗。
也就是羯族人爲主體的石碣趙軍才能承受四千人的損失沒有崩潰,更隻有羯族人的軍隊才能與漢軍打出一個差不多三比一的戰損。
話說,這已經是石碣趙國與漢軍對戰起來最好看的戰損比,要不之前哪一場不是五比一,甚至連一比二十的戰損比都出現過。
當然了,劉渾并不知道那些,哪怕是知道了也開心不起來,一切隻因爲他們這一路的軍主麻秋竟然會死在這麽一場試探戰上面。
兩支漢軍會合,他們沒有必要再以一種落荒而逃的方式脫離戰場,是不緊不緩地離去。在他們結伴離開之時,翟斌是帶着丁零人打掃戰場,主要是要搶漢軍陣亡者的兵器和甲胄,發現漢軍遺留下來的兵器和甲胄全部毀壞,将目标放在了那些沒人管的車輛上,也就是先前他們丢棄的辎重,随後跟誰都沒有打一聲招呼,是驅趕着車輛做出要離開的架勢。
“一切都是那幫丁零雜碎的錯!”劉渾眼睛紅得和什麽似得,盯着那些驅趕車輛的丁零人大吼:“殺死他們!”
一心憋屈又怒火無處可發的羯族騎兵算是有了宣洩口,劉渾吼完就是驅動戰馬沖鋒,大喊大叫要讓丁零雜碎死無葬身之地給軍主麻秋陪葬。
要算起來,翟斌還真的是能夠支援的前提下眼睜睜地看着麻秋被殺,劉渾并不算是冤枉于他們。就是發現這一點翟斌才想要跑路,就是貪心了一些還顧着要點好處。
接下來就是那麽一幕,該是還有六七千的羯族騎兵追向了要跑的丁零人,迫使翟斌再次放棄那批辎重逃竄。
已經撤離的桓溫等人自然是發現身後的那一幕,桓溫遲疑了一下還是選擇見好就收,他們是在蛇丘與謝安這一批隊伍完成會合,随後乘坐船隻順着已經解凍的汶水來到巨平。
船隊來到巨平,部隊在渡口進行登岸,桓溫依然是沒搞清楚先前配合的友軍指揮是誰,帶着困惑接到命令再次登船,與謝安一同走水路沿着汶水繼續趕路,花了小半天的時間,是在當夜才抵達奉高。
一來到奉高,桓溫和謝安是被安排進行梳洗,連夜前期面見劉彥。
劉彥在隊伍沒有返回之前已經得知麻秋被陣斬的消息,那是有鴻翎急使快報傳回。得知桓溫斬掉麻秋的彙報,劉彥是一種振奮的心态,畢竟那就是一場試探之戰,可能還會有後續的誘敵與大場面厮殺,但就是沒有想到麻秋會那麽快就完蛋。
“這就是麻秋?”劉彥看着擺在案幾上那顆隻是經過稍微處理卻還顯得血淋淋的頭顱,實際上頭顱五官扭曲很難看,确認之後也沒有令人撤下去,是笑吟吟地看着依然擺出揖禮姿勢的桓溫和謝安,說道:“你倆幹得很好!”
劉彥自然是在軍帳接見,主要是奉高荒廢,城内不适合駐紮。
“非我等主攻,乃是友軍創造機會。”桓溫足夠的謙虛,一點都沒有持功而傲:“我等隻是抓住了機會。”
劉彥很高興,不斷颔首看着桓溫,說道:“有機遇也要能抓住,抓住的機遇才是機會。”
麻秋一死,西路的石碣趙軍等于是失去了指揮,對于接下來的戰局發展影響會很大。桓溫這支隊伍回來的路上,劉彥已經下令讓徐州方向的部隊出擊,會直接穿插魯郡進入東平郡,等于是加快了戰争的步伐。
“你們準備一下,授勳以及授爵之後……”劉彥笑得很是開朗:“準備再立新功!”
桓溫與謝安亦是笑着,齊聲應“諾!”之後退下。
按照功勞而言,桓溫這一次起碼會晉升偏将,爵位也該連升五級,将會作爲一個嶄新的新星在漢軍中竄起。他會成爲長江以南出身中,在漢軍的頭号武将,對于他來講絕對是一件好事。
謝安也該沾光,職位不會有什麽變動,可爵位也會晉升一級。
等待桓溫和謝安退下,紀昌、桑虞等人才從偏帳出來。他們出來後眼睛都是看着案幾上的麻秋首級,一個個臉上都是帶着十足的笑意。
“君上,事情真是出乎意料。”紀昌滿是歡欣地說:“桓溫這一次幹了一件好事,幹掉麻秋等于是廢掉了石碣趙國的一路。”
是啊,劉彥當然知道那意味着什麽,哪怕是身在邺城的石虎想要重新布置也需要時間,在這之前他們完全可以乘勝追擊擴大戰果,然後再來應對黃河北岸的姚弋仲那一路。(未完待續。)手機用戶請浏覽閱讀,更優質的閱讀體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