僅一次北伐便讓庾氏一族元氣大傷,自那之後庾氏便進入了蟄伏期,等待又有實力之後庾氏的庾鷹又開始主張北伐,他還做出了實際的行動,其中就包括與桓氏一族的當代家主桓溫達成共識,桓氏一族掌握的力量協助庾氏一族北伐,庾氏一族則是支持桓氏一族讨伐李氏成漢。
庾翼不喜歡劉彥的語氣,一切隻因爲劉彥在展露一個殘酷的事實,東晉那邊虛弱無比得不到尊重,漢部卻已經展現強悍的軍事力量遭到各方拉攏。
對于東晉小~朝~廷而言,他們感受到最緻命的威脅是,沒有任何一方再視他們爲正朔,讓本來就顯得虛弱的小~朝~廷變得更加脆弱,一旦沒人再将他們當成正朔,那麽是不是說明連大義都沒有了?
“本來就沒有什麽大義。”劉彥不介意再揭露更多殘酷的事實:“閣下剛才說得很對,弱肉強食已經成爲現實。如今不是夜夜笙歌的歲月,詩賦亦難以再令人覺得陶醉,沒有武力保證的文明最終會在戰火中毀滅。”
庾翼知道劉彥在說什麽,孫綽是長江以南的大詩人兼大書法家,陽裕也有才名但是不如孫綽,可陽裕仗着慕容鮮卑的勢就能盡情侮辱孫綽,可不就是文明面對野蠻時盡顯虛弱和狼狽嗎?
“若是我朝公主下嫁,貴方可否爲藩屬?”庾翼看到劉彥露出失笑的表情,又說:“或是互爲盟友?”
劉彥其實很高興,庾翼會說那些話,至少代表庾翼是一個看得清現實的人,沒有迷醉在虛假的強大中,知道東晉小~朝~廷不能孤獨。
孤獨代表被排斥,而被排斥等于被孤立。有句話叫“得道多助,失道寡助”,說的不就是不能沒有朋友嗎?孤獨者容易被圍攻,像是看去強大如石碣趙國可不是因爲多方面出現問題,再有多個勢力針對,難免地走向了衰敗和崩潰。
劉彥看似随意地說:“今次多方約定共擊石碣,貴方其實可以參與進來。”
庾翼立刻表示拒絕。不是單單東晉小~朝~廷無力北上,還因爲他們覺得自己沒掉價到那份上,與曾經的藩屬,與自己公開宣布爲逆賊,與自己的仇人……,太多太多,依然是覺得不屑爲伍。
剛才劉彥還在認爲庾翼是一個難得清醒的人,遭到拒絕不免又是暗自歎息。
對的,沒有錯,劉彥那個提議有陷阱,是想要将東晉小~朝~廷拉到與衆多國家平等的地位上面來,可那也是現如今的一種現實,東晉小~朝~廷參與進來或許不會再有正朔的地位,但東晉小~朝~廷務實一些遠比自持正朔更有利。
不是劉彥好心,是這一次多方共擊石碣趙國,要是不一下将石碣趙國解決掉,冉氏秦國有雄關險隘,張氏涼國山高路遠,慕容燕國位處苦寒之地,劉彥的漢部卻是在青州!
青州就是中原的一部分,要是讓石碣趙國撐過這一次,以石虎的性格必然要傾力報複。合作一次沒成功的衆多勢力,他們在漢部遭受石虎全力進攻時會有什麽選擇?超過九成九是會看戲!
東晉小~朝~廷或許很虛弱,可是不代表長江以南的那些門閥和世家也虛弱。要是長江以南的那些門閥和世家将家族中的私兵拉出來,信不信可以再組建一支人數超過二十萬的大軍出來?
最簡單的例子,庾冰要主持北伐,僅僅是庾氏一族就拉出了近三萬的青壯。而長江以南還有另外三個門閥,更有數量難以計數的世家,他們把控着長江以南近乎于八成的資源,要是能夠結成一股繩顯然是很有實力的存在。
“僅桓氏與袁氏很小一部分的實力,便爲漢部帶來四十多員可以處理文案的士人。”劉彥不知道是出于什麽目的,笑着又說:“他們的能力還算不錯,最差者都能應付一鄉文事。而那些不過是所謂的部曲。”
那些事情庾翼當然知道,過來的差不多是桓溫和袁喬的私人部曲,而在長江以南真正能夠做事的,大部分還就是所謂的部曲,倒是許許多多的世家子表面光鮮可實際動手能力幾近于無。
劉彥等人又不是智障,除開那些被寫信邀請而來的人,近期長江以南來了不少各方面的人才,哪能不知道長江以南的世家想做什麽。
越來越多的南方士子過來,無非就是各個家族之間進行投資。這一點劉彥是持歡迎的态度,漢部嚴重缺乏士子,一些郡縣是建立了起來,但沒有行政人才和有行政人才的發展速度絕對不是一個樣。
擔憂被架空?那是想多了。劉彥萬般清楚一個國家不可能沒有門閥和世家,那是一種社會發展的必然趨向,根本就無法完全杜絕,他清楚這一點,明白這一點,從始至終就不會讓軍權旁落,更不會允許土地在不受控制的範圍内被大肆兼并。
庾翼與劉彥的第一次交流進行得很不成功,至少庾翼是這麽認爲。
劉彥在庾翼離去後,早在偏殿等待的文武被召喚之後出現。他們需要商談明天的閱兵。
大閱兵是華夏文明從很久以前就有的習慣,一般情況下要大舉用兵時都會來上一次,用意是檢閱即将踏上征程的軍隊,讓君王看一看軍隊堪不堪用。
漢軍此次的閱兵卻是帶着一些震懾性質,讓前來的各方使節了解漢軍的軍容鼎盛的同時,在接下來的幾方會談中占據更多的主動權。
商談非常順利,畢竟漢軍的建制從來都很完整,該是什麽戰鬥力的部隊從一開始就有着嚴格的劃分。
衆人離去,劉彥獨自坐着,他看着空蕩蕩的大殿,再看看外面變晚的天色,緩緩站在起來,走向殿後。
翌日,天色沒有放亮時,下密本城包括周邊就響起了陣陣的鼓聲。
實際上下密本城目前就是一個大兵營,裏面不存在什麽平民,有着的是接近五萬的将士。下密周邊的幾個子城,包括林立的營盤,合起來的将士數量也有個五萬左右。
漢軍目前的數量恰好是整數的二十萬,下密作爲劉彥所在處軍隊多一些很是必然,另外的部隊分别被駐紮在平壽、寒亭、淳于、徐州各地,後方自然也不會缺少穩定基本盤的部隊。
今天注定會是忙碌的一天,不止是漢部的這邊,實際上因爲是約定的商談之日,各方使節團也會顯得無比忙碌。
庾翼和孫綽,包括東晉使節團一些有身份的人徹夜未眠,他們昨晚商談和争吵了整整一夜,是在争吵要不要加入到針對各方瓜分石碣趙國,也是争吵要不要參加各方的商談。
沒有在劉彥那裏得到什麽的庾翼,他後面思考了非常多的東西,比如還要不要有正朔的矜持。要正朔的矜持就代表不去參與商議,倒是準備一下在許可的條件下渡過長江占領……光複一些土地是所有人認爲可以有的事。
那聲鼓聲傳來的時候,争吵了一夜精神萎縮的衆人,他們齊齊看向了庾翼。到現在,他們連要不要去參與各方見面都沒有商議出一個結果。
“各方見面,是近期以來最大的事情。”孫綽抹了一把臉,讓自己看上去精神一些:“代表着天下大勢的走向。”
不就是在糾結這個嘛,要不連商量都不需要有,直接說不用去就行了。
關乎天下未來的走勢,這樣的大事不去參與的話,那幾方聯合起來的勢力,瓜分石碣趙國有沒有他們的份,等待瓜分完石碣趙國之後會不會再合起來針對他們?
其實,包括庾翼在内的大部分倒是有另外的見解,比如石碣趙國崩潰之後,啃咬完石碣趙國的各方勢力是進行混戰,在中院重新恢複一統之前,沒有人會有那個閑工夫渡過天塹長江找東晉小~朝~廷的麻煩。
“去吧。”庾翼認爲他們不能完全沒有存在感:“再則,聽聞今天各方還會有武鬥。”
孫綽一聽到武鬥立刻就是冷下臉,他被陽裕逼得太狼狽太惱火,要說内心裏面沒有想報複的想法屬于不可能。問題是,他沒有帶來勇猛的武士,一對一覺得打不赢野蠻的鮮卑人,多對多晉軍又不是他的私人部曲。總之就是既無奈又憋屈,可真是幹不過,他能怎麽樣?
東晉使節團這邊在拖拖拉拉,其餘各方卻是已經做好了準備。
張氏涼國的使節團和冉氏秦國的使節團,兩支使節團是主動要求被安置在相連的宅子,他們也是一同出發前往下密西城樓處,那裏将是劉彥正式接見他們的地點,亦是活動的舉辦地點。
謝艾的副使叫章華,其實張氏涼國的使節團在級别上并不大,比如謝艾目前隻是一名主簿,章華幹脆就是一名散官。他倆帶來的人也不多,僅僅是三百名西涼将士。會這樣不能說張駿不重視這一次會面,主要是他們所在的涼州離青州着實太遠,中間又是敵對勢力居多,能走李氏成漢其實已經是件很了不起的事情。
蔣幹在沒有确定幾國相聚時就已經來到下密,他所代表的冉氏秦國并不存在副使,倒是過來的五百多冉闵軍将士皆是顯得剽悍。不剽悍也不行,他們不是走李氏成漢再經由長江沿線,走的是石碣趙國的腹地,等于是一路殺過來,以至于禮物什麽的也壓根就沒有帶。
使節團規模比較大的是慕容燕國,正使陽裕負責諸多事宜,副使李洪負責使節團内部的将士領導。
李洪是誰?他是遼1東晉人,一開始是作爲慕容一家子的奴隸,曆經無數血戰成了右司馬。
先是冉氏秦國與張氏涼國的人來到西城樓,第三波抵達的竟是東晉使節團,第四波是慕容燕國的人,拓跋代國的人是和漢部這邊的人一同到來。
作爲東道主,劉彥這邊當然是要做諸多的準備,例如安排各國使節團的方位,一些雜七雜八的東西更是必不可少。
爲了防止慕容燕國與東晉那邊的人再起什麽龌蹉,他們的中間是被冉闵和張駿的人隔開,陽裕找了半天沒有找到孫綽的身影,庾翼則是一直在表現得比較親密的謝艾和蔣幹身上來回掃視。
現場最低調的該是拓跋鮮卑的代表團,他們被安排在離劉彥比較近的地方,拓跋孤沒有坐在自己的位置上,是站在劉彥身側不斷笑嘻嘻地說着什麽,給人一種與劉彥相當親密的感覺。
拓跋孤是拓跋什翼犍的四弟,曾經在石碣趙國當了很久的人質,回到拓跋鮮卑之後,拓跋什翼犍爲了感念他的付出可是劃了一半的疆土給予治理。他的個性比較謙和,不像拓跋屈那般的暴烈,亦是與拓跋秀比較親,這就是爲什麽被選爲使節團的正使。
拓跋屈是拓跋什翼犍的三弟,拓跋孤的三哥。
拓跋孤也沒有在說什麽其它的,就是在談論底下各國使節互相瞪眼,或是各國使節哪一方比較親密。
劉彥一直笑着,時不時地應一句,對于這個自來熟的舅子則是有些無奈,一切隻因爲拓跋孤的話真的相當多。
城樓下方目前僅僅是湊着幾堆人,他們來自各個使節團準備起來的将士,等一下會當場進行較量。
必須說明的是,庾翼僅僅是帶了幾個世家子和相應的随從,武士什麽的卻是一個沒有帶,甚至連副使孫綽都沒有到場,令其餘幾國的使節團看得頻頻皺眉,連帶劉彥也算是徹底服氣了。
劉彥服氣什麽?無外乎就是庾翼真的夠能忍,再來就是庾翼來了總比不來好,哪怕來了要被各種怪異的眼神看,但真的該來。
“其實……他真的蠻不錯。”拓跋孤沒有笑話庾翼,對劉彥說:“還是很有勇氣的。”(未完待續。)手機用戶請浏覽閱讀,更優質的閱讀體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