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車糧食大概是三千斤左右的麥子。得說一句天大的實話,那已經是秋季收糧之前,李家庫存的十五分之一存糧。那一車的布,要是裁剪起來也能做将近六七百人的衣裳,絹布則是專門準備用來獻給劉彥本人或家眷。
當然了,李家可不知道劉彥事先并沒有家眷,現在也就是拓跋秀一個未婚妻。事實上絹布在現在的年頭屬于稀缺物,很少有人會是一身的絹布衣裳,主要是制作内衣。畢竟,麻布太粗糙,與皮膚直接接觸的感覺可想而知。
李壇看漢部的士卒拿利器捅裝袋的麥子已經顯得火大,看到鬥阿竟然要拿戰刀去捅布,當即就出聲:“那些布裏面,有要獻給貴部族長的絹布,夠膽就捅下去。”
鬥阿可是知曉絹布是什麽,要捅下去的動作頓住,扭頭看向了一臉怒容的李壇,收起了戰刀,扯着嘴角冷笑:“來到漢部的地頭,收起臉上不該有的倨傲,可别因爲被人看不順眼徒惹麻煩。”
“……”李壇聽得愣了一下,他已經知道被刁難是爲了什麽,内心裏有些悻悻然,臉上表情調整了一下,卻依然是冷着臉。他或許認爲冷着臉就不是倨傲?
鬥阿揮了揮手讓放行。
事實上吧,負責看守要道的鬥阿這些日子碰上類似的隊伍不算少,有胡人,有晉人,大體還是過來的晉人比較多,基本上都是帶着禮物。
“這個李家堡看去富庶啊?”小黑是一個高高瘦瘦的人,他是鬥阿麾下的伍長,與大多數的普通人一樣沒有什麽姓氏:“其餘過來的人,能趕上兩輛車就算不錯了。”
鬥阿卻是知道一點,那是小黑不爽李家派來的愣頭青竟然沒有孝敬。
胡人過來自然是通報,或是友善,或是謙卑,個别的胡人會給負責看守要道的漢部士卒塞一些好處。
若說胡人塞好處的比較少,過來拜訪卻沒有孝敬的隻有剛剛過去的李壇這一行人,要不其餘的晉人隊伍多多少少都會給點好處。
鬥阿目光看着正在遠去的李壇一群人,嘴角勾了起來:“我有一種感覺,他會惹麻煩,很大的麻煩。咱們就不好要死人的孝敬。若是他們能活着出來,到時候再做計較。”
小黑“嘿嘿”笑着,應道:“長史想要找周邊不開眼的家夥不是什麽隐秘。”
漸行漸遠的李壇不知道爲什麽會回頭,他看到了不少不懷好意的目光,能夠明顯地感受到那些目光裏面的惡意。
“少郎君,咱們……沒有給予過路錢。”看着老态的人是李家的管事之一,他叫李忠,很是俗态的一個名字。他剛才會忘記提醒,純粹就是看漢部的士卒看呆了:“手上的兵器确實精良,個别人身上穿着的皮甲從未見過,卻不知是何物。”
“沒給就沒給。”李壇深吸了一口氣,想起了父親的一些交代,後面盡管臉色難看卻是改口:“還是拿些好處,就算是施舍了。”
李忠應了聲“是”,掉轉馬頭回去了。
曠野啊,現在最不缺的就是曠野,然後是遍地的荒涼,能有條路已經顯得比較難得。
李壇年輕,卻是可以從所學的知識中得出一些結論,知曉那是漢部的活動踏出來的路,代表着漢部來往的隊伍多,且顯得頻繁。
靠近海邊,風吹來已經能夠聞到腥味,李壇等人順着路繼續往前走,過了一個坡地時,看到的是一處籬笆圍起來像是驿站的所在。
的确也是驿站,裏面有漢部的人,亦是有一些胡人和晉人,李壇看到了一些熟人,那是周邊家族的來人,遠遠地拱手就算是打過招呼。
“東西放着。會專門貼上木犢,該是你們的就是你們的。”模樣看着蒼老的老王頭,他其實也就是三十二歲罷了。他盯着李壇,指向了另外一邊:“将馬也牽過去,擔憂丢失就留下人。”
李壇順着老王頭所指的位置看去,那邊的馬廄确實是有不少的馬匹。
“少郎君,漢部……看着不簡單。”李忠需要特别提醒:“爲了老主人的大事,少郎君……”
李壇懂,就是覺得有些憋屈。
驿站裏面的人真的不少,西骞建同就是其中之一,不過他是作爲驿站的負責人之一,老王頭招待晉人,他負責招待胡人。
這裏算是黃島區的第一道哨卡,不允許馬隊進入,然後過來的人有什麽貨物也是暫時囤放,對誰都沒有例外。
“你們拿着牌子,一個隊伍隻有一個牌子,丢失的話記得馬上補辦,否則會寸步難行。”老王頭覺得自己說得很清楚,又是交代了一些事項,才說:“你們剛好是第十支隊伍,準備一下,與其他人一塊過去吧。”
李壇特意看了一下手裏的牌子,上面有看不懂的符文,那是一個墨汁寫的“20”。
驿站内的晉人算上李家就真的是十隊,他們沒有被要求留下兵器,是在一隊身材高大,一路上沉默不語的甲士領路下,走過了坡地,向着東面繼續前行。
得說一句大實話,李壇看到甲士的時候很意外,他能看得出漢部的甲士其實稱不得甲士,因爲那是一種較爲輕便的紮甲。但他注意的不是這個,是那些戴着面甲的漢部士兵無論怎麽看都“很統一”,任何動作都給人一種磨子裏印出來的感覺一般。
“漢部的部族武裝,以協同高效,作戰悍不畏死而聞名。”伏偉與李壇是舊識,但其實不太熟,但現場他就認識李壇一人,下意識就想要多多接觸:“看到了吧?”,他指向了遠處:“到處都在勞作,建立村莊,整理田地。”
李壇當然看到了,過了坡地一眼望去,俨然是處處都在建設,給人一種百廢待興的既視感。他其實真的不想看到這一幕,漢部在大肆建設,也說明是真的想要長久待着。這樣的事情對于李家來說真的不是什麽好消息,他們離漢部太近了。
整個黃島區會建立起五十個村落,每個村落基本是六百人以上,現在那些人就是在建設自己的村莊,因爲事關己身當然是會比較盡心盡力。
管理村莊的人直接由劉彥親自任命,有村長也有保長,村莊管建設,保長卻是要組織平時的訓練。
這一夥大概三百來人的隊伍走着走卻是發現前面的甲士停了下來,甲士在往路邊移動,那個由老王頭派來看似小厮的家夥,跑着招呼:“讓道,讓道,部隊要過來了!”
其實遠遠就能看到了,也能聽到陣陣的腳步聲,那是一支看去至少千人的部隊,他們身穿統一制服手握長矛和圓盾,踩着紛雜的腳步,一杆杆長矛直豎向天看去頗爲壯觀。
比較讓李壇覺得詫異的不是越來越近的漢部大軍,是遠遠聽着好像是在齊聲高唱什麽,聽着煞是有一種雄壯的氣息,隻是詞聽着有些奇怪。
“終軍,爲武帝收服閩越的那位少年英豪;班定遠,是五十騎叱刹西域的大英雄!”跟着一塊讓到路邊的李壇聽得入神,他扭頭看了看,周邊的人也都在傾耳傾聽,每個人都聽得非常專注,隻是大多數人是一臉的茫然。
也對,并不是所有人都知道典故,能聽懂就怪了,但不妨礙他們聽得入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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