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源長追着王真一往沙海深處去了。
張楚留在原地,等待梁源長歸來,想要第一時間得知王真一的死活。
這一等,就是半宿。
破曉前夕,大劉騎着一匹馬,滿臉死志的找過來,發現光着膀子坐在沙丘上的張楚,“嗷”的一聲就給張楚跪下了,哭嚎着“您下次要再跟人動手,一定帶上屬下”……
張楚好說歹說,才寬慰住了這個憨實的漢子。
原來,距離張楚與王真一動手的那日,已經過去四天了……
那日,張楚引開王真一。
早就得到張楚指示的老黃與紅雲,在張楚引着王真一離去後,立馬發動風雲樓在西涼州的力量,金蟬脫殼,将劉五父子三人送往玄北州。
而老黃、紅雲和大劉,也借機脫離了沙海盜的視線,安心等待張楚回來彙合。
結果等來的卻是張楚身隕的消息……
消息是沙海盜傳開的。
大劉和紅雲當然不相信!
自家大哥是什麽人?
刀山火海都闖了幾遭的人!
能在長河府這麽個小水窪裏翻了船?
但等了一晚上,沒等到張楚的消息,卻等來了王真一在長河府内大擺宴席,慶賀斬殺北平盟盟主張楚的消息!
兩人隻覺得天都塌了……
大劉當即就要去找王真一拼命。
紅雲好說歹說才攔住了大劉,多鴿齊發向太平關總壇求援。
心急如焚的等待了三天,終于等來了梁源長。
……
“家裏怎麽樣?”
張楚心頭暗怪自己托大了,不知連累了多少弟兄爲他的奔走。
“家裏邊的情況,屬下不清楚。”
“聽紅雲說,騾子哥已經集結了六千紅花部弟兄,駐紮在西涼州邊境,等待大爺的消息!”
“天行盟的人,昨日前去拜見騾子哥,被騾子哥給轟出來。”
張楚懊悔的使勁兒砸拳,心道家裏隻怕是鬧翻天了。
自己的弟兄是些什麽脾性,張楚當然了解。
他“身死”的消息,如果真傳入玄北州,玄北堂定然會來西涼州找沙海盜死磕。
玄北堂的攤子鋪的很大,新晉招入北平盟的人員人心不齊,素質也是良莠不齊。
但玄北堂的骨架,依然是張楚當年從錦天府帶出來的四聯幫老弟兄們。
他們分部在南四郡,從上到下的把持了北平盟每一個要緊的位置。
他要是真死在王真一手裏,他們必會不顧一切的發動手裏的所有力量,來給他報仇……
刀山火海都一起闖過來了,說什麽忠心都太膚淺了,得用一句同生共死,才合适。
當然,肯定不是所有人都能做到這個地步,但哪怕隻有六成能做到,剩下的那四成,也就沒得選了。
他們是一體的,隻有報團取暖才能保住榮華富貴。
誰要生二心,不需要張楚出面,其餘老人就容不得他活下去……
“你趕緊回去,讓紅雲給立刻騾子發消息,說我沒事兒!讓騾子穩住弟兄們,不要亂來!”
大劉遲疑:“您呐?”
張楚:“大爺追殺王真一去了,我得在這兒等他回來!”
“趕緊去吧,真當你家大哥是泥捏的,是個人就能弄死你大哥?”
大劉知道輕重,不敢再猶豫,點頭道:“那您就在這兒不要動,屬下最多一刻鍾就回來!”
“去吧去吧!”
大劉翻身上馬,打馬朝長河府狂奔而去。
張楚回過頭,眺望沙海深處,心道怎麽還沒回來,難不成出什麽岔子了?
人就是經不起念叨。
大劉才走沒多久,梁源長就回來了。
空着雙手……
“大師兄,王真一呐?”
張楚口頭問着,但看到他空着的雙手時,心頭就已經猜到了結果,不免有些失望。
“讓他逃了。”
梁源長落到沙丘上,擡腿就是一腳踹了讓一個踉跄:“我說你小子平日裏看起來精精靈靈、人五人六的,怎麽會蠢到在沙海與跟王真一動手?不知道王真一修的累土真氣,在沙海之中與人動手,威力憑增兩成嗎?”
張楚心頭“卧槽”了一聲,無語道:“不知道啊,往常也沒聽您提起過啊!”
梁源長比他還無語:“什麽都沒弄明白,誰給你的底氣跟王真一動手?尋死嗎?真要是尋死,你倒是死遠點兒啊,來我長河府尋死,賴我嗎?”
“我可不是成心碰您瓷兒啊!”
張楚自己也覺得很不好意思:“我是真沒料到,王真一這麽強……”
梁源長聽到這個,忍不住歎氣道:“你以後還是繞着他點兒吧,那厮已經成氣候了,再見之日,隻怕連我也拿不住他了!”
張楚吃驚的看着他:“不至于吧,我看您昨夜打他,就跟教訓幹孫子似的,怎麽就要拿不住他了?”
梁源長搖頭:“他這次引我來,就是想要瞧一瞧巅峰之勢是如何一回事,好借助晉升四品之機強行踏足巅峰之勢……再見面,他就是和我一個級數兒的巅峰四品!”
張楚聽得有些牙疼……
就爲了看一看巅峰之勢是如何一回事,就敢冒死挑釁梁源長?
這個王真一,不但天資夠高、氣魄夠大,還夠不要命啊!
那句話是怎麽說來着?
不怕别人比你優秀。
就怕比你優秀的人,比你還努力……
師兄弟倆沉默的結伴返回長河府。
過了好一會兒,張楚才問道:“王真一都快晉升四品了,大師兄,你是什麽時候立地飛天啊?”
梁源長似乎也被王真一的拼勁兒給震撼到了,罕見的沒有借機訓斥張楚不學無術,而是直言:“還差點積累……”
張楚:“大師兄你修行的是《百川歸海功》加‘歸海勢’,是因爲真氣積累不夠嗎?”
“我修行的不是‘歸海勢’,而是‘歸一勢’。”
梁源長先糾正了張楚的說法,接着說道:“真氣積累,也的确還差一截。”
張楚心頭一動。
氣海武者所修行的勢,就像是外家高手修行硬功留下的罩門一樣,是不能告知外人的。
這天下間,隻有無敵的人,沒有無敵的勢。
一旦被死敵弄清楚你的所修行的勢,很有可能會針對你的“勢”,創出克制之法。
這個道理,連張楚都明白,梁源長這個行走江湖數十年的老江湖,沒道理會不明白。
但梁源長卻用這種輕描淡寫的語氣,将自身的武道隐秘告知了他……
“歸海”、“歸一”,一字之差,外在表現來也很接近,但實質卻是天壤之别!
張楚沉吟了片刻,輕聲道:“大師兄,《百川歸海功》不是吸他人真氣,納爲己用嗎?要不,回頭我讓我北平盟那十來個氣海境,助你修行?”
梁源長一皺眉,毫不猶豫的拒絕道:“《百川歸海功》霸道異常,動軸便将他人數十年苦修掠奪一空,縱然我已将其吃透,能壓制《百川歸海功》的霸道,但一經運轉,不掠奪對方八九成真氣也無法罷手,稍有不慎,便會将人吸成廢人,而且轉化異種真氣消耗極大,十不存一……你手下那些氣海境,實力太差,讓他們助我修行,隻怕我還未來得及壓制功法,就已經将他們吸成廢人,你好不容易才闖下如此局面,豈能幹殺雞取卵的蠢事!”
張楚恍然,心道難怪梁源長身具《百川歸海功》這等妖異功法,還有如此的實力,還無法将真氣積累到極緻。
他剛才還在想,他若是梁源長,定會去捉十個八個氣海當充電寶,見天兒啥也不幹,就踏踏實實的打坐練氣,那些充電寶一充滿電,立馬前去割韭菜……割上兩三年,轉化比率再低,也能撐爆吧?
原來結症在于《百川歸海功》會毀人修行。
難怪這門功法會被稱之爲邪功!
需知武道之始,始于血氣。
筋骨健,血氣足。
血氣足,則真氣出。
真氣消耗大點,隻要沒有傷及根本,花上一些時日總能回複舊觀。
可若是傷到了根本,血氣大損……就會像梁重霄那樣,竹籃打水,數十年苦修轉頭成空。
“但這……好像對我沒啥影響啊!”
張楚心頭思忖着,笑道:“大師兄,那我的焚焰真氣如何?”
梁源長瞥了他一眼,冷笑道:“你我的真氣同出一源,若是你主動放棄對真氣的控制,我轉化起來倒是事半功倍,十能有二三,以你現在的境界,倒也經得住我掠奪……但你一身真氣,隻能節省我七八日苦功,而你卻要兩三個月的時間才能盡複舊觀,怎麽,你準備放棄自身武道,給我當鼎爐了嗎?”
話不好聽。
但話裏的意思,卻是令張楚覺得心頭很是踏實。
這個憑空冒出來的大師兄。
對他真是沒得說……
一直都是他在麻煩梁源長。
梁源長卻從未向他索取過什麽。
而今他主動提出來要助梁源長修行,梁源長考慮的卻還是他的利益。
張楚抿了抿嘴,心頭下定決心,笑道:“大師兄可說錯了,我恢複起來,可沒那麽慢……”
梁源長:“嗯?”
張楚問道:“當年師父還在的時候,他老人家寫給你的信裏,沒提過我先天血氣異常的事?”
梁源長仔細想了想,一頭霧水的搖頭道:“什麽先天血氣異常?”
張楚說道:“就是我的血氣恢複速度,要比常人快。”
梁源長輕輕的“嘁”了一聲,漫不經心的輕聲道:“能有多快?”
張楚笑呵呵的說道:“也沒多快,也就是武道學徒的時候,一天就能站十個時辰的樁……剩下的那兩個時辰,不是我站不了,隻是我想睡覺!”
梁源長嘴角的笑意一僵,扭過頭看着張楚,認真的說道:“你沒跟我開玩笑?”
張楚看着他:“你覺得我像是在跟你開玩笑嗎?”
梁源長沉吟幾息,僵硬的扯了扯嘴角,不滿的說道:“老家夥,跟我還留了一手……”
張楚:“别怪師父,當年是我請求他老人家替我保密的。”
梁源長感歎道:“難怪你短短四五年時間,就能走完旁人一二十年的路,原來你小子也不是常人……你耗盡一身真氣後再回複至巅峰狀态,需要多久?”
張楚:“我回複真氣,不是憑空回複的,需要大量的天才地寶支撐,當年我力士境的時候,就拿老山參當蘿蔔幹吃,一天十幾條!”
梁源長點頭:“這才合理……你差錢嗎?”
張楚:“不差錢兒我才跟你提這個事兒,我沒試過在有充足天才地寶的支撐下,耗盡一身真氣再回複至巅峰狀态,但想來,不會超過這個數!”
他擡起左手,對梁源長比了一個手槍的手勢。
梁源長看了一眼,面露震驚之色:“八天?”
張楚不屑的笑了笑:“八個時辰!”
梁源長愣了愣,一把攥住張楚的手腕,連忙問道:“你可别拿師兄尋開心!”
張楚打開他的手,沒好氣兒的說道:“我得多心大,才會拿我自己的修行跟你找樂子?”
“走走走,去試試!”
“要試也得回玄北州再試,我那幫弟兄在家裏都快發瘋了,我得趕回去坐鎮,再說,我一個玄北武林盟主,再在西涼州晃蕩,天行盟和無生宮對我下黑手怎麽辦?”
“有我在,誰敢對你下黑手?誰能對你下黑手?”
“嗯,也是,飛天宗師等閑不出手,氣海大豪,沒幾個奈何得了你……但還是回玄北州再說吧,人在西涼州,心裏卻覺得不踏實。”
“現在知道怕了?先前不還敢瞞着我,來長河府跟王真一過招嗎?”
“不氣盛,還是年輕人嗎?再說,我這回可是爲了維護你的臉面,他王真一要不是去你雲霄酒家鬧事,他就是把長河府掀了,你看我會不會出這個頭!”
“還是不知天高地厚,這次算你運氣好,逃得一命……”
“行了,你就别唠叨我了,你真當我不後悔嗎?對了,我家裏邊兒怎麽樣?”
“沒怎麽樣,消息被騾子壓下了,就告訴了我一人,三位弟妹還都不知道……你說你,平常挺機靈一人,這回怎麽這麽死腦筋,明知打不過,爲什麽不逃?”
“誰說我沒逃?我要沒逃,你來隻能給我收屍了……”
“那你爲何還在此地?”
“受了重傷,在黃沙底下貓了四天,剛恢複得七七八八,就聽到了你的聲音。”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