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2章 大師兄

第462章 大師兄

從地牢裏走出來,張楚心頭還一片茫然。

爲了保險起見,他沒急着殺蕭近山,要留待風雲樓的刑訊高手确認他所說的信息,都是真實可靠的之後,再殺。

雖然直覺告訴他,蕭近山說的都是真話。

小老頭修的就是寒冰真氣?

這個事情咋一聽,似乎像是天方夜譚。

但張楚仔細回想過之後,才發現這其實是有可能的。

因爲小老頭的很多信息,其實都是福伯告訴他隻鱗片羽,他再加以整理推導,得出來的。

而福伯,也都是在小老頭那看到什麽,或者聽來一言半語,連蒙帶猜的還原事情經過。

一句意義明确的話,轉過幾次口後,含義和語氣都可能會發生重大變化。

像他們這樣連蒙帶猜+連蒙帶猜的組合,推導出來的經過如果還能接近事實的真相,那才真是見鬼了……

難道怪梁重霄甯可把一切都帶進棺材裏,也不肯告訴他,也不肯教他嗎?

張楚覺得自己還是得理解一下那個幹巴小老頭的。

他不也固執的給張若拙起了一個張太平的小名嗎?

現在的問題是,小老頭修得是寒冰真氣,那他晚年寒氣入髓、常常半夜渾身結冰,就不太可能是被敵所傷,很大幾率是真氣反噬所緻……

這樣一來,再想查那九壇藥酒的來曆,就很困難了。

因爲他無法确定,小老頭制那九壇藥酒,到底是爲了緩解真氣反噬的症狀,還是爲了化去自身的寒冰真氣。

當年他見着小老頭時,小老頭就已經是個連血氣都無法外放,比普通老者還要畏寒的小老頭了……

張楚站在陽光下,仰頭直視冬日柔和的太陽。

他早就預料到,此次封狼郡之行,可能不會有太大收獲。

但事實總比預料更殘酷。

這哪裏是不會有太大收獲。

而是壓根就一無所獲。

再想到自身越來越惡劣的情況,張楚又不由的歎了一口氣。

他發現自己總是在歎氣。

是自己已經花光了所有好運氣?

還是人生本就是如此艱難?

“金樽清酒鬥十千,玉盤珍羞直萬錢。”

“停杯投箸不能食,拔劍四顧心茫然。”

“欲渡黃河冰塞川,将登太行雪滿山。”

“閑來垂釣碧溪上,忽複乘舟夢日邊。”

“行路難,行路難,多歧路,今安在?”

“長風破浪會有時,直挂雲帆濟滄海。”

會有時,是何時?

……

是夜。

張楚照例盤膝打坐,平心靜氣去控制盤踞在他體内的火氣。

照例在血氣被火氣吞噬得七七八八後,從入定的狀态中退出來。

不經意間,又經曆了一次失敗。

但對張楚而言,卻是那麽的微不足道。

他還沒有麻木。

他隻是已經強大到足以忽略這種微小的失敗。

他睜開眼,正準備開口讓大劉給他取人參來,卻看到燭火旁坐了一個人。

一個從未見過的氣海大豪。

一個身形精悍,手長腳長的黑衣中年人。

張楚心頭猛然一跳。

黑衣中年人也發現他已經從入定中醒來,饒有興緻的盯着他。

張楚的緊張,隻維持了片刻,就漸漸淡然處之了。

他能戰六品。

但他不是氣海。

他看不透這個黑衣中年人是幾品。

但能無聲無息的摸進他的卧房,至少也是五品。

也就是說,他很大幾率打不過這個人。

嗯,這或許是句話廢話。

這個人如果自忖打不過他,方才他處于深層次入定之時,就已經下手了,哪還會等他醒來?

既然敢大刺刺的坐在房内等他醒來,那自是心有所持!

是福不是禍。

是禍躲不過。

蕭近山能體面的直視死亡。

他張楚當然也能。

“我外邊的弟兄呢?”

他沒有試圖做什麽小動作來改變他現在的處境,淡淡的問道。

“還守在外邊,放心,還活着。”

黑衣中年人淡淡的說道,語氣倒有幾分心平氣和之意,隻可惜,嘶啞、破碎的聲音,怎麽聽都不像好人。

張楚心下略略一松,颔首道:“多謝。”

“何必謝我,我不是來殺人的。”

黑衣中年人搖頭,不待張楚說,又道:“你的修行,出岔子了?”

張楚眉頭一跳,不動聲色的說:“是嗎?我的修行出了岔子,我自己怎麽不知道?”

黑衣中年人看着他,忽然一笑,伸出一根白皙修長的手指,指了指自己:“初次見面,我叫梁源長。”

這名兒張楚有印象,好像在哪兒聽過。

心下略一回憶,記起來好像是在孟小君口中聽到過這個名字。

再一仔細回憶,猛然失聲道:“無生宮,‘追魂手’梁源長?”

“對!”

黑衣中年人笑吟吟的點頭:“就是那個梁源長,不過你不能直呼我的外号,你得稱呼我一聲大師兄。“

張楚一臉懵逼。

大師兄?

梁?

梁重霄?

對了,這家夥在上原郡設局坑殺了三百各路高手,搶奪他們的真氣,那可不就是小老頭成名的海納百川功?

張楚猛地從蒲團上跳起來,震驚的指着梁源長道:“你就是師父口中那個不孝子?”

梁源長嘴角的笑意一僵,臉色一下子就黑了下去:“打人不打臉,罵人不揭短……過分了啊!”

“呵呵。”

張楚讪笑着收回手,道歉:“抱歉抱歉,一時嘴快……大師兄,你怎麽知道我?“

“這就不得不提一提你那個好師父了!”

梁源長又笑了,翻臉比翻書還快:“他消聲覓迹、隐姓埋名十幾年,死到臨頭兒啦,才想起寫一封信告訴我他快要死啦,告訴我他收了一個孝順弟子叫張楚,還讓我想辦法把你弄到西涼州去安家立戶……嘿,你說我怎麽知道你?”

他的笑容裏,分明有怨氣。

張楚鼻子有點發酸,他用力的抿了抿嘴,強笑道:“這像是他老人家能幹出來的事兒,我也直到最後才知道他老人家的真名。”

人爲什麽要努力前行?

因爲總有人在用你不知道的方式,默默的關心着你、支持着你。

梁源長瞧着他發紅的雙眼,笑容裏的怨氣消散了不少。

姜果然還是老的辣啊,都快死了,看人的眼光還這麽準……

“你小子不錯,記得住好兒!”

他笑眯眯的看着張楚道:“原本我想着,天刀門那件事兒我幫你平了,也就還了你當年代我送老家夥入土爲安的那點情分,沒想到都過了這麽些年,你小子竟然還記着給他報仇。”

“行啦,叫我一聲大師兄,以後我罩你,遇上事盡管報我名,打不過我肯定得放你一馬,敢不放我就屠他九族,要真那麽倒黴撞到打得過我的人手裏,那我也沒辦法,隻能你安心上路,等我打得過了再去給你報仇。”

張楚哭笑不得,這位大師兄,還真是個不會說話的主兒。

他開口,正要說話,肩甲處突然噴出一道碗口粗的火柱。

張楚反應極快,連忙偏過身子試圖改變火柱的射擊角度,口中疾呼道:“小心。”

他體内的火氣不受他控制。

何時爆發。

從何處爆發。

他都沒有任何感應。

他的應變取得成效,原本射向梁源長頭顱的火柱,偏向梁源長身側。

哪知梁源長卻主動的探出一隻手,包裹着好似朝陽一般的金光,輕輕一掌拍在了那一道仿若實質的紅豔豔火柱上。

“嘭。”

紅豔豔的火柱轟然碎裂,四散蕩開,當場便将他身側的桌椅撕碎,連帶着桌上的燭火也随之熄滅,屋内陷入漆黑一片。

房間的門被踢開了,大劉的聲音和拔刀的聲音一起傳進來:“楚爺!”

“不必驚慌,取燭火來。”

張楚頭也不回的道了一句,目光緊緊的望着梁源長。

如果他的感應沒錯的話,梁源長方才用的也是火焰真氣!

一種比他體内的火氣,強很多很多的火焰真氣!

……

屋内的桌椅殘骸已經全部收走,重新擺上了桌椅,燈火,還有一桌酒菜。

大劉抱着飄雪寸步不離的跟在張楚身後,警惕的上上下下打量梁源長……他一直守在門口,真不知道這個人是怎麽摸進屋裏的。

梁源長毫不在意大劉警惕的目光,興緻勃勃的對張楚說道:“師弟,你這毛病,很重啊!”

張楚無語。

我知道我的問題很嚴重。

但你這一臉興緻勃勃的是幾個意思?

他發現自己這位師兄的性子,有點喜怒無常那意思,還有點不羁跳脫,反正總歸不是俗人。

“我的問題是很麻煩,但是大師兄,剛剛我要沒看錯的話,你修的應該是火行真氣吧?”

張楚也徑直問道。

“對啊!”

梁源長很是驕傲的點頭:“西涼江湖,有幾人不知我‘追魂手’梁源長,焚焰真氣的威名?”

張楚糊塗了:“大師兄你練的不是師父的《海納百川功》嗎?”

“是啊!”

梁源長納悶的看着他:“我前不久不才在上原郡吸幹了三百來個瓜慫,替你平了事兒嗎?你不知道?”

張楚一拍飯桌,怒聲道:“蕭近山好膽,竟然敢騙我說師父以前練的是寒冰真氣。”

梁源長愣了:”你師父練的的确是寒冰真氣啊!”

張楚比他還愣:“那你怎麽把《海納百川功》練成焚焰真氣的?”

梁源長終于弄明白他問的什麽意思了,“哈哈”大笑:“怎麽,你看《海納百川功》裏有個‘海’字兒就以爲這是門水行功法?不學無術,海納百川指的是其可納百家真氣,有容乃大的特性,與真氣特性無關,你修水行真氣可以練這門功法,你修火行真氣照樣可以練這門功法。”

“你師父……”

他忽然頓了頓,似乎是在考慮議論長輩,合不合适。

張楚也突然發現,梁源長從未稱呼過梁重霄一聲“爹”,要麽是稱其爲“老家夥“、要麽是稱“你師父”。

梁源長很快就想清楚,自己要說的話裏沒有什麽特别冒犯之處,就道:“你師父已經證明了寒冰真氣與《海納百川功》八字不合,寒冰真氣無法徹底煉化從别家吸來的真氣共冶一爐,最終才導緻走火入……算了,還是不說了。”

“事實證明,我的焚焰真氣與《海納百川功》才是天作之合,無論何家真氣,入我手中都會掇菁撷華,真正爲我所用,且不會有真氣沖突,走火入魔之憂!”

他的語氣,又像是在炫耀,又像是在證明什麽。

張楚心下微微搖頭,這怨念,還真是大啊……

“老家夥視你爲衣缽傳人,你若想學,我可傳你《海納百川功》!”

梁源長忽然話鋒一轉,如此說道。

張楚知道這門《海納百川功》很了不起。

小老頭出身平凡,便是憑借這門奇功逆天改命,名動一方。

梁源長能有現在的實力和地位,肯定也有這門奇功的功勞在内。

他很感動梁源長願傳他這門奇功。

雖然他暫時還無法肯定,梁源長願意這般對他,個中除了小老頭留下的那一絲香火情外還有沒有其他原因。

但上原郡主動幫他背鍋在前,如今又能說出這句話,張楚願意試着去相信他,試着拿他當自己人。

他沉吟了一會後,搖頭道:“師父當年不肯傳我這門奇功,肯定有他的道理,我就不學了。”

“迂腐!”

梁源長一拍酒桌,不滿的呵斥道:“年紀輕輕的,學什麽不好,學那老家夥的固執、迂腐,他若知變通,到底能落到那步田地嗎?”

說到“那步田地”這四個字的時候,他的語氣不受控制的哽咽、顫抖了一下。

他對此十分不滿,給自己斟了一杯酒,端起來猛地一口灌進腹中。

張楚看得分明。

老話都說,父子之間沒有隔夜仇。

過了這麽些年,再解不開的矛盾,過不去的坎,也該過去了……

他不說話,默默的提起酒杯陪梁源長飲酒。

你還好。

你爹臨死前,還能給你寫封信。

我爸百年之後想給我托個夢,都找不到這兒啊!

二人沉默着,幹掉了兩壺酒。

梁源長不笑了,輕聲道:“《海納百川功》你不要,我贈你一枚火種吧,你現在應該挺需要這玩意的……就當,我代你師父,贈你的吧。”

在高門大派之中,七品晉六品所需的奇物,的确大多都是由師門贈予。

例如姬拔,他晉六品的火種,就是由鎮北軍提供的。

“好啊!”

張楚一口應下:“我現在的确就缺一枚火種,但我的情況你也看到了,隻怕唯有離火榜前五的火種,才能助我晉升六品。”

“離火榜前五?”

梁源長擰起眉頭。

無論在任何地方,奇物都是異常珍貴的資源。

而各個排行榜前五的奇物,每一件都足以掀起一陣腥風血雨!

因爲每一件能進入排行榜前五的奇物,都代表着一位強大的氣海大豪!

氣海之強,已毋須贅述。

張楚不是不知天高地厚之輩,他見梁源長皺起眉頭,歎着氣道:“大師兄不必爲難,小弟知道離火榜前五的火種有多難搞,大師兄能幫忙收集一下消息,看何處能搞到前五的火種,小弟就感激不盡了。”

“别瞎想!”

梁源長瞥了他一眼,眼神中的睥睨之意,就像是一個億萬富翁在俯視一個無車無房的窮光蛋:“我殺了那麽多人,手裏有多少好玩意借你一個腦子你都想不到……離火榜前五的火種,我手裏就有,但那枚火種之中的奇火已被我消耗大半,我隻是在想,剩下的那點奇火還夠不夠你使。”

“什麽?你手裏就有?”

張楚狂喜着連連點頭道:“夠的、夠的,我隻需要一縷高品質的奇火刺激我體内的火氣,隻要有就行,不在乎有多少。”

梁源長輕輕的“呵”了一聲,對他的小家子氣表示鄙視。

爾後從容淡定給自己倒了一杯酒,輕聲道:“那就這樣說定了,你在此地等我兩日,我去給你取來!”

“大師兄,請問是什麽火種?”

“離火榜第二,焚火燈焰。”

“謝謝大師兄、謝謝大師兄,來來來,喝酒喝酒,大劉,還杵着作甚?一點眼力勁兒都沒有,還不快去取酒來,我今晚要與我大師兄不醉不歸!”

“前倨後恭,小人也!”

“是是是,我是小人、我是小人,您是真大人,吃菜吃菜……”

這才是山窮水複疑無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PS:提前祝老爺們元旦快樂,2020行大運,身體健康,一帆風順!

如不出意外的話,晚點還會有一章。

高不高興,驚不驚喜,意不意外?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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