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楚負着手在廳堂内徘徊,額頭上不住的冒冷汗!
如果時間可以倒退,人生可以後悔,他絕對會在百勝道人将這本《天霜刀》給他之前,亂刀砍死他!
踏馬的,老子拿你當客戶,你拿老子當凱子?
特别是一想到他爲了不落下把柄而戴上的一層又一層白手套,到頭來卻栽在了交易物品上,心頭就有一種智商被人按在地上摩擦了一百遍的強烈恥辱感!
防不勝防啊!
他現在很憤怒。
憤怒中還摻雜着驚慌。
這就好比一個鄉鎮級的片警兒,惹上了省城裏的高官,哪怕對方還遠在千裏之外,也依然會爲對方的勢力之龐大而感到絕望、惶恐不安。
說到底,還是力量級數相差太過巨大。
梁無鋒老神在在的端着茶碗悠然的品着茶,坐視張楚跟熱鍋裏的螞蟻一樣在他眼皮前晃來晃去。
徘徊了半晌,張楚腦子裏突然靈光一閃,連忙問道:“師傅,顧氏一族破門另起爐竈,萬氏一族就沒有繼續追殺他們?”
“不錯!”
梁無鋒合上茶碗蓋子,蒼老的面容上終于浮起幾分欣慰的笑容:“問了這麽多不着邊際的問題後,終于問到點子上了。”
張楚頓時沒好氣兒的朝他撇了撇嘴,心道您都知道我沒問到點子上了,還這麽穩如泰山看我急得跟熱鍋螞蟻似的?
師徒情的小船,說翻就翻啊!
梁無鋒無視了他的不滿,慢悠悠的說:“昔年萬門主與顧小樓争奪天刀門門主之位時,萬門主年級尚輕,而顧小樓正值壯年,一身功力早已臻至化境,比之如今的萬門主,也不遑多讓!當時,若不是天刀門中一幹長老偏幫萬門主,天刀門門主之位不過是顧小樓囊中之物,萬門主根本就沒資格跟他争!”
“但天刀門的金字招牌,一半是萬宗師創下的,另一半是顧小樓打下來的,天刀門的長老們聯手逼死了顧小樓,本已愧對顧氏一族,那還有臉面,再追殺的顧氏一族?不怕江湖中人,戳他天刀門的脊梁骨?”
“再者,顧氏一族也不是毫無還手之力,昔年顧小樓爲人急公好義、義薄雲天,與北三州許多大門派傳人交情甚笃,傳聞顧氏一族破門而出時,曾有十二位六流大豪,聯手上天刀門,逼退了有意斬草除根的天門門長老!”
張楚聽完,失聲道:“卧槽,牛比啊!”
這就完全說得通了。
難怪顧雄搶了那麽多富商、鄉紳,還有殺官的劣迹,卻沒有招緻郡衙的圍剿。
難怪顧雄那顆頭顱的賞錢都已經那麽高了,卻還活得美滋滋的。
他原先還以爲,是此人行事有章法,沒踩過官府的紅線!
現在看來,去踏馬的章法!
人家分明就是拼爹!
他老子要也這麽牛比,他也敢這麽肆無忌憚!
他捏着下巴思量了一會兒,問道:“師傅,按照您這麽說來,現在萬氏一族的天刀門和顧氏一族的天刀門,是誰都想滅掉對方,成爲唯一的天刀門,卻又誰都心有忌憚,奈何不得對方是吧?”
梁無鋒想了想,點頭道:“你這麽說,也沒錯!”
張楚長長的松了一口氣,然後搓着手笑道:“那在他們在分出勝負之前,應該不會有閑心來清理弟子這種小人物、小卒子罷?”
梁無鋒遲疑了一會兒,再次點了點頭:“以爲師的江湖經驗來說,是如此……隻不過,年輕人,你這種想法要不得啊。”
頓了頓,他忽然很感慨的唏噓道:“江湖上的買賣,你隻能占一時的便宜,對方始終有一天,會來找你拿回他失去的東西,就算他拿不回來,他的後人也會回來拿!”
張楚觀察着小老頭感慨萬千的模樣,有點摸不到頭腦。
他聽懂了梁無鋒說話的意思。
但沒聽到梁無鋒話裏的意思。
小老頭說話的意思,應該是說他急公近利、隻顧眼前的利益、不顧長遠的危機。
這也是他生長的那個社會、那個時代的人的通病。
一萬年太久,隻争朝夕嘛!
而小老頭說話的意思,張楚聽着,怎麽也不像是說他的,反倒有點像是說顧氏一族的。
顧雄有什麽失去的東西要找他拿?
顧雄隻給了他一本刀譜而已。
這還是通過交易,名正言順的得來的。
不對,顧雄拿這本刀譜跟他交易,明擺着是坑了他一把,嚴格來說,他才是受害者吧?
不過好好的,小老頭幫顧氏說什麽話?
他姓梁,又不姓顧。
張楚想不明白,索性就不想了。
“師傅,個中利弊弟子已經權衡好了,您幫弟子瞧瞧這本《天霜刀》,如果沒有什麽緻命的破綻,弟子就決定學了!”
梁無鋒從感慨中回過神來,凝重的直視張楚,沉聲問道:“真考慮好了?這一學,可就回不了頭了!”
“沒什麽好考慮的了。”
張楚毫不猶豫的說道:“弟子學了這門刀法,或許以後會死在天刀門手下,可若沒有這門刀法傍身,弟子指不定哪天就死在城西哪條陰溝裏了,兩害相權取其輕,弟子也隻能先緊着眼前了!”
這就叫人在江湖,身不由己!
梁無鋒明白張楚現在的位子和處境,歎了一聲,無奈的說:“爲師手裏倒也有一門刀法,雖然比不上《天霜刀》嚴整,但後患要比《天霜刀》小,你要不要再考慮考慮?”
這是真拿張楚當傳人了。
“後患要小?意思是也有後患?”
張楚卻從他的話裏,聽出了他的話外之音,心裏對梁無鋒死活不肯傳他刀法的那點芥蒂,終于徹底消散了。
他略微思考了一會兒,就笑着說道:“小孩子才做選擇,成年人都要!師傅,您幹脆把您說的那門刀法,也一并傳給弟子得了,弟子練得過來的!”
他這會兒是真有點虱子多了不癢、債多了不愁的架勢。
一次性惹上兩大天刀門?
他慫了麽?
好吧,是有點慫!
但隻要不是現在立刻就找他清算,他就不至于不敢學!
因爲他從來都不認爲自己無法跻身氣海大豪!
到時候,大家都是氣海大豪,就算你兩個天刀門都屌炸天又能怎麽樣?
老子打不過,還不會跑麽?
梁無鋒沒好氣兒的瞪了他一眼,呵斥道:“你有幾條命可以死?”
說完,不待張楚答話,他就又搖着頭說:“老話說,父債子償,你沒有學我的刀法,便算不得我的衣缽傳人,我的恩怨自然也就與你無關,但你若是學了我的刀法,就等于接了我的衣缽,我的恩怨,也就會算到你頭上……江湖上,可沒有人死賬了的說法!”
張楚心頭猛地一跳,一下子反應過來,小老頭剛才那一句話說的是他自己!
這是什麽仇、什麽怨啊,人死都還不了賬?
“回去就讓騾子查一查,玄北州的江湖上有沒有一号姓梁的江洋大盜!”
張楚在心頭暗自嘀咕了一句,面上笑道:“師傅,您就直說吧,您的仇家到底是幾品?弟子又要到幾品才能砍死他們?”
他笑嘻嘻的,但梁無鋒卻從他眼神中看出了幾分認真。
他知道,張楚真有這個想法。
但他依然是毫不猶豫的搖頭,“罷了,我都已經到了這把歲數,就算是立馬橫死,也算喜喪,沒必要爲了我那點剪不斷理還亂的恩怨,再打打殺殺。”
說着,他拿起案幾上的《天霜刀》刀譜,一邊翻開慢慢觀閱,一邊頭對張楚說道:“天刀門的刀法,取大雪意入刀道,江湖上很多用刀的庸手,皆以爲天刀門的刀法,關隘在一個‘寒’字。”
“其實不然,爲師見過萬宗師出刀,他的刀法,寒氣爲皮、雪崩勢爲肉,無情意才是骨!”
“這門《天霜刀》,取的就是霜殺百草的肅殺之意,修此刀法,心中必須要有視人命爲草芥,卻又至暴烈的清冷殺意。”
“這其中的殺意輕重就十分的微妙,輕一分,便無法發揮此刀法的威力,重一分,便會變成刀馭人而非人馭刀,個中分寸,你一定要把握好,若是覺得吃不準,盡可前來詢問爲師!”
說許是張楚方才說的那一句話令小老頭有些感動,這麽久以來,小老頭第一次這麽詳盡的教導張楚。
也是第一次,毫不避諱的表露出超出他身份的眼界。
張楚認真聽他講述,心頭卻是一震再震。
親眼見過萬人傑出刀?
從年紀上推算,倒是來得及!
但萬人傑何許人也?
四品修爲,一代刀道宗師,江湖人稱“北狂刀”!
這等人物,豈是什麽蝦兵蟹将都能見他出刀的?
梁無鋒巅峰時到底是幾品?
這個問題再一次出現張楚的腦海裏。
錦天府裏,知道梁無鋒的人,都以爲梁無鋒巅峰時也就是個堪堪入品的九品。
張楚一開始時,也是這麽認爲的。
後來在随他習武的過程中,梁無鋒表露出了越來越多超出九品的眼界,令張楚不由的提出了疑問。
梁無鋒就告訴張楚,他巅峰時,是七品!
然而現在看來,恐怕連七品也是騙他的。
七品?
七品能對江湖上的各種傳聞、隐秘如數家珍?
七品能見過是一代刀道宗師萬人傑出刀,并一口道破萬人傑刀法精髓?
七品往上,就是六品!
氣海大豪!
有無名之輩的六品氣海大豪?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