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虎堂、梅花樁。
張楚赤着膀子,抓着竹刀在進行日常的刀功訓練。
“三百二十五!”
“啪!”
竹刀精準的劈中木樁,在木樁上留下一道數寸深的刀痕。
一刀中。
張楚抽刀,動作順暢如行雲流水,三尺長的竹刀在他身前劃過一條優美的弧線後,再次一刀劈出去。
“啪!”
竹刀和人頭粗的木樁同時炸裂,木屑竹篾四濺,射到其他的梅花樁上,就是一陣“笃笃笃”的低鳴。
定神一看,木屑竹篾竟像是鐵釘一樣,釘在了木樁上!
面對鐵釘般犀利的木屑竹篾,張楚卻隻是擡手遮住了雙眼,任由鋒利的木屑竹篾射在自己身上。
然而連木頭都能釘進去的木屑竹篾,射到他赤裸的上身,卻是連他的皮膚都無法紮穿,隻在他身上留下了一道道淺淺的紅印就被彈開了。
張楚習以爲常,并沒有爲此大驚小怪。
他瞧了一眼自己手裏的竹刀刀柄,兩道劍眉深深的皺成了一個“川”字。
“才三百刀,就毀了七把竹刀,看來要換個練法兒了!”
他棄了竹刀刀柄,凝眉認真思索。
未入九品,和入了九品,差距極大!
未入九品前,他随随便便便就能揮出一千多刀,刀刀全力以赴,仍有餘力。
入了九品後,他全力以赴,劈出三四百刀就覺得血氣虧空,難以爲繼。
不是他的血氣變弱了。
而是每一刀的消耗變強了!
如果隻以力道來計算,他未入九品前的全力一刀,頂多有六七百斤的力道。
而他入九品後的全力一刀,少說也有一千斤的力道!
這還不是關鍵。
關鍵在于,力道本質上的變化。
入九品前的力道,是松散的,以刀劈石,石會炸裂。
而入九品後的力道,是凝練的,以刀劈石,石會一分爲二!
這種本質上的提升,讓原本足以支撐他劈出将近兩千刀的體力和血氣,如今隻能支撐他劈出三四百刀。
威力是更強了,但他練習刀功的速度,也慢下來了。
還費器械。
連用數百根細篾浸泡桐油絞的堅韌竹刀,都經不住他劈幾十刀。
……
一連否定了好幾個練習刀功的想法後,張楚無奈放棄了“自學成才”的想法,心道:“算了,還是不瞎想了,這事兒出不得岔子,還是晚點去問問小老頭吧!”
打定主意,他提氣輕輕一縱身,躍上了丈餘高的梅花樁,拉出馬步架勢,練起了樁功。
他練武至今,也有一些時日了,學到東西,也是不少。
從樁功,到莽牛勁、黑虎拳,再到基本刀功……
這其中,莽牛勁和黑虎拳,他都是淺嘗即止,覺得沒有多少深入專研的意義。
而刀功,他是不得不練,他畢竟是幫派大佬,得随時準備出去掄刀子砍人,這吃飯的手藝,當然得下苦功!
唯有最基礎的樁功,他是陰差陽錯的一直沒放下,而且越練越舒坦,越練越有滋味兒。
現在他每天要不站上幾個時辰的樁,就總感覺跟少吃了一頓飯一樣,渾身不得勁兒。
當然,他這也是得天獨厚,有“飯桶流”這個金手指相助,不懼血氣消耗,才敢這麽個練法兒。
其他的武者,入了九品後,那個不是一門心思的練拳腳、學兵器?
真當練武是爲了強身健體呐?
樁功的架勢一起,很快他周身便被一股熱力包裹,風吹不進。
他渾身的肌肉輕微的顫動着,幅度極小,若不細看,都無法察覺。
一絲絲肉眼難見的淡紅色氣流,在他全身肌肉的顫動中,沿着他的每一寸皮膚來回遊走。
他身上那些被木屑竹篾紮出來的紅印,就在淡紅色氣流的遊走下迅速變淺,直至消失不見。
連他身上那些難看的刀傷,都在淡紅色氣流的遊走下一絲一絲的變淺着。
當然,這個速度極慢,慢到連張楚自己都沒有察覺。
但的确是在變淺。
不知過了多久,一個值守小弟引着一位穿黑色勁裝、在四位小弟簇擁下前來的精悍男子進門來,見張楚在站樁,正要開口禀報,就被精悍男子擺手制止。
精悍男子是應張楚邀請而來的趙昌輝。
趙昌輝也是習武之人。
知曉習武之人,練功之時最忌諱旁人打擾,當然不願意因爲這點小事兒,得罪了張楚。
左右不過是等待一小會兒罷了。
值守小弟很有眼色,引着趙昌輝就在院子裏的石桌旁坐下,奉上香茶。
趙昌輝品着茶,暗中觀察站樁的張楚。
觀察了好一會兒,他卻發現,自己完全看不出個所以然,心下不由的疑惑,難道說外界傳張楚自幼習武,是因爲身受重傷才導緻血氣滑落的謠言,是真的?
他當然看不出個所以然。
張楚的武道修行,早就已經走到他前頭了。
他能看出點什麽,才是怪事!
……
茶冷了。
值守小弟捧着熱茶進來換掉了冷茶,很是歉意的低聲詢問,需不需他去向自家堂主禀報?
趙昌輝很淡定的表示不需要。
站樁嘛,了不起一個時辰!
等等無妨!
然而一盞茶續一盞茶,最後黑虎堂值守小弟送來的火盆,都加了兩次木炭了,張楚竟然都還沒醒來。
趙昌輝也從一開始的淡定,變成了驚訝,再到震撼……
最後都懷疑人生了。
“難道我真不是練武的材料?”
趙昌輝在心裏問自己。
他練武練了六七年!
可直到如今,他的血氣也隻能夠維持大半個時辰的樁功!
再長,血氣就要虧空,必須要修養好些時日才能恢複過來了。
而張楚都快站了兩個時辰了!
裝樣子?
不存在的。
趙昌輝好歹也是習武經年的老武徒,這點眼力他還是有的。
就在趙昌輝快要抑郁的時候,張楚終于從觀想中脫離出來。
不是他的血氣頂不住了,而是他心裏到底還是記挂着自己邀請了趙昌輝這事兒。
他要真不管不顧的一口氣站到爽,少說也得三個多時辰起!
……
張楚一睜眼,就見到趙昌輝一臉迷茫的坐在院子裏,連忙從梅花樁上跳起來,笑道:“哈哈哈,趙堂主,久等了,抱歉抱歉!”
趙昌輝也如他一般,仿佛剛回過神來,勉強的笑道:“不妨事,也就等了兩個多時辰而已!”
這話說得,酸溜溜的。
“哈哈哈……”
張楚尴尬而不失禮貌的笑了笑,從小弟的手中接過衣物穿上,步至趙昌輝面前,再次拱手:“見諒見諒,一時情不自禁,就多練了一會兒!”
趙昌輝幽怨的看着他。
一時情不自禁?
我也好想這樣情不自禁啊!
一天頂别人好幾天呢!
若能天天這樣“情不自禁”,何愁入不了九品?
張楚見他不吭聲,提起茶壺給他的茶盞裏續上水,以正事兒岔開這個話題:“我今日請你過來,是有要事相商!”
說正事兒了,趙昌輝也不好意思再在這個問題上糾纏,客氣的點頭道:“張堂主,你我乃生死之交,有話直說便是,無需客氣!”
生死之交?
一聽到這個形容詞兒,張楚心裏就不由的哂然一笑,心道當初你上位四海堂堂主的時候,可不是這個語氣。
雖然現在因爲種種因素,張楚和趙昌輝又成爲了同一陣營的盟友。
但張楚的心裏,其實是很不齒趙昌輝的爲人的。
這個人,急功近利、格局太小,哪怕日後入了品,成就也極其有限。
李狗子若能争氣一點,成就遲早超越他!
當然,這并不影響張楚現在與他合作。
張楚:“這個事兒,說起來很複雜,我也是想到你我之間的交情,才大膽請你過來,想聽聽你的意見。”
趙昌輝:“但說無妨!”
張楚注意着他的臉色,道:“我想拿梧桐裏兩條街,和你四海堂換牛羊市場一條街!”
趙昌輝聽完,臉色陡然一變,眼神中湧出無窮怒意。
他“噌”的一下站起來,冷冷的看着張楚道:“張堂主這是欺我四海堂無人?”
梧桐裏貧窮。
牛羊市場富裕。
這是衆所周知的事。
别說拿梧桐裏兩條街換牛羊市場一條街,就算是梧桐裏四條街換牛羊市場一條街,那也肯定是四海堂虧本!
最關鍵的是,如今張楚勢大,四海堂無人可抗,張楚說這話,趙昌輝本能的就覺得,張楚是在打牛羊市場最富裕的那一條街的主意。
牛羊市場,并不是一條街的名字,而是一個片區,就像是梧桐裏,也是十幾條街道集合起來的名字。
牛羊市場最富裕的,當然是真正的牛羊市場所在的那條街。
四海堂,全靠着那隻下金蛋的老母雞養活!
誰要搶那條街,那就斷四海堂的财路!
俗話說斷人财路,猶如殺人父母!
别說是張楚,就算是侯君棠親自開口,都不好使!
張楚一看他激動的樣子,就知道他肯定是想岔了,笑吟吟的起身拉着他坐下:“趙堂主莫怒,我張楚沒有欺負你們四海堂的意思……你且先聽我把話說完!”
趙昌輝心裏忿忿不平的坐下來。
張楚這一句“沒有欺負你們四海堂的意思”,說得他心頭是一百個難受。
四海堂,什麽時候變成了别人欺不欺負,全看他想不想的弱者了?
是從趙四海退居總舵那天開始?
是從他趙昌輝接手四海堂那天開始?
還是從步風當衆将他打了個半死那天開始?
趙昌輝心頭忽然有些悲哀。
竟也有了當初張楚曾有過的明悟:弱小即是原罪!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