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給我進去!”
一聲令下,一群人沖進了刑部尚書府中,沒一會兒,裏面就傳出了驚恐絕望的叫聲,以及一聲聲咒罵。
門口的十四卻沒有絲毫表情。
他當了太多年的殺手了,隊伍這種事情,簡直司空見慣。
他自己都已經不記得,自己手上究竟沾染了多少鮮血。
他一步步走進去,剛一進去,一個小孩子就撲倒在他的腳邊。
他低頭,那個小孩子呆呆的仰頭看着他,眼睛裏面還有淚水,“叔叔——”
一句話沒有說完,他的腦袋就已經飛了出去。
動手的并不是十四,而是他手下的人。
十四蹙眉,卻很快又松展開。
不過是一個五六歲的孩子,他殺的少了嗎?
可這會子,他還是莫名覺得這一幕厭惡。
“财産問出來在哪兒後,都處理好秘密交給太後的人,這些人,一個都不能放過。”
交代完畢之後,十四出了府,可是走出了很遠的距離,他仿佛都還聞得到那股令人作嘔的血腥味。
因爲惡心,他便也扶着樹開始嘔吐。
可是一天多時間沒有進食的他,除了酸水,根本沒有吐出什麽東西。
“停下。”阿魚命令人停下馬車,從馬車上下來,一步步走近那邊扶樹嘔吐的少年。
少年似乎是聽到了動靜,回頭看了過來。
十四沒想到會在宮外看到阿魚,隻能夠愣在原地。
阿魚歎了一口氣,拿出手帕,爲他擦拭嘴角的污漬,“你如果不習慣,我可以将這些事,交給别人去做。”
“不。”十四握住她的手,可是很快就反應過來,面前這個人,已經不是曾經的人。
她如今是大秦嘉安帝的養母,是大秦的太後。
哪怕她知道,她如今不過十八歲。
他剛要松開手,那被她用來擦拭他嘴角的帕子,已經塞到了他的手上,下一刻,她才從容的收起手。
十四垂眸,“我幫你做,這是我欠你的。”
在赢廣死後,十四深夜進了宮,向她投誠。
之後,他就成爲了她隐藏在暗中的劊子手。
這些她掌權不服的官員,都是他處理掉的。
動辄屠盡全族。
他知道,赢廣的死,雖然和他沒有直接的關系,但是也有間接的關系。
隻因爲,在狩獵樹林之中的那一支暗箭,也是他的人射出的。
隻要一想到,那支箭原本應該落在阿魚的身上,他就吓得夢裏也會驚醒。
“你不欠我什麽。”阿魚歎了一口氣,随即表情變得淩厲,“既然答應了要做,那麽就做得幹幹淨淨。來人——”
幾個侍衛,押解了一個抱着嬰孩的婦人上來。
“這是?”十四眉心一跳,大概猜出了什麽。
阿魚給侍衛使了個眼色,那侍衛立刻一踹,那原本神情冷傲的婦人,就直接跪在了地上,手中的襁褓,也差點兒摔在地上。
“啊,孩子,我的孩子!”
阿魚走過去,從她手裏将孩子輕松的抱了過來。
阿魚抱到十四的面前,笑着跟他道:“你看看,這孩子生得可真水靈呀,是個很好看的男孩子呢。”
“太後,這是怎麽回事兒?”十四看了一眼阿魚手中的孩子,真的很可愛,粉嫩嫩的,尤其是,他沒有睡着,也根本沒有意識到外界有什麽不對勁兒,正睜着一雙圓溜溜的眼睛,手也被塞在嘴裏,對着阿魚他和阿魚笑。
雪影上前一步,道:“回大人的話,這人是刑部尚書剛出生兩個多月的孫子,這女人,是刑部尚書幼子之妻姜氏。”
事情很明顯了,事情發生之前,他們的消息走漏了,刑部尚書爲了能夠保留最後一滴血脈,最終讓孫媳婦兒姜氏換上婆子的衣裳,帶着小孫子逃跑。
可惜的是,最後被阿魚抓住了。
“卑職失職。”十四直接跪了下來,握緊了手中的帕子。
阿魚沒有讓她起來,隻是逗弄着懷裏的孩子,“十四你并沒有什麽錯,畢竟百密而一疏很正常。隻是,哀家不喜歡這種疏漏。這孩子,還這麽小,卻要被人從小教育着,身上背負着血海深仇,以後懂事後,就千方百計的想着要向哀家和皇上,甚至是十四你複仇,這未免太過可憐了。”
十四:“請太後讓卑職了結了他。”
阿魚看向那邊被捂住嘴,鼻涕眼淚一大把的姜氏。
她早就已經從最開始的恐懼厭惡,變成了如今的哀求。
“唉,可憐天下父母心。這孩子也是無辜,不過這母親可不無辜。十四,你處理了姜氏吧。”
“那太後,這個孩子。”
阿魚把孩子抱着,上了一旁的馬車,“哀家自由安排,十四,既然你答應做了哀家的刀,那麽你就不要生鏽。明白嗎?”
“卑職,明白。”
馬車轱辘聲遠去,十四看着地上昏迷的姜氏,直接一劍砍殺。
是呀,離騷做了刀,那麽就做最鋒利的一把,護佑她掌控天下。
他明白,她想要的,不止這些。
可是,那又如何?
*
阿魚看着孩子睡過去,就将孩子交給了雪影,揉着額頭,很是疲憊。
“公主,你不用每次都出來的。”
公主。
也隻有雪影和她身邊的幾個丫頭,還會這麽喚她。
不過才半年不到,她居然就覺得好疲憊。
“冬天又快來了。”這是第四個冬天了。
“雪影,我已經多久沒有見過沈之行了?”
雪影覺得鼻酸,心裏再次怨怪沈之行好狠的心。
“公主,已經有一年了。”
“才一年呀。”阿魚輕笑,并沒有多少悲傷,而剛才她問那個問題,似乎也不是因爲相思。
“公主,這孩子怎麽辦?”雪影詢問。
“你覺得呢?”
雪影看了孩子,表情很喜歡,可開口的話卻是:“殺了吧公主,如果他長大知道了真相,會成爲禍端的。與其讓他那樣,不如現在就死了。”
說到這裏,她沒有再說什麽,隻是等待着阿魚的吩咐。
阿魚輕笑一聲,“留着吧,送進内侍監。”
“是,公主仁慈。”雪影還是松了一口氣。
雖然她覺得斬草除根最爲保障,不過公主仁慈,她也爲這個孩子高興。
“仁慈?别忘了,這京都血流成河,是因爲哀家。”
哀家。
或許以後還會稱孤道寡。
進了宮,阿魚收到了蕭至寒寄來的信。
裏面特别多蕭至寒式的甜言蜜語,這些話,她每次都會仔仔細細的看,因爲誰知道,這人會不會在這些裏面,隐藏什麽關鍵信息。
别人或許不會,可是蕭至寒會。
今天這封信倒是沒什麽不正常,隻是在信的最後,有一句話——大漢内亂,李家反叛,少國師崛起。
阿魚放下這封信,她沒想到,時隔一年,再次得到沈之行的消息,會是在這種情況下。
李家!
那是大漢皇後家。
阿魚輕笑,“沒想到,少國師也會如此做。”
如果阿魚猜的沒錯,恐怕沈之行和李家之間有什麽盟約,而這個盟約的内容之中,一定有一條就是關于她的。
阿魚不知道自己應該說什麽,隻能說,沈之行看來是真的恨她,否則的話,怎麽可能用這一招。
“不,公主,我覺得少國師分明就是放不下你。”
“沒錯,我也是這麽覺得的。”
“說不定少國師想要挽回公主,與公主重修舊好,才會去找到皇後娘娘,因爲公主你最聽皇後娘娘的話了。”
阿魚表情平淡,對于幾個丫頭七嘴八舌說的那些,她沒什麽感覺。
她偶爾會想起沈之行,很想很想。
可是想他的時候,她的心都是很平靜的。
這個人,對她來說,的确不同。
他們之間,曾經那麽親密。
她明白沈之行這人平靜溫和的面容之下,隐藏的是怎樣一顆高心。
這個男人,分明就是冷血無情的。
而這個人,卻在明白一切都是欺騙後,選擇放她離開。
阿魚總是會想,肉體凡胎之人,可能都會如此,無一例外。
“公主,你要不要寫一封信給少國師?如今我們的通信渠道已經建立了起來。完全有機會将這封信送給少國師。”雪影是一路看着阿魚和沈之行走過來的人。
雖然最開始的時候,她總覺得公主或許是在戲耍少國師,可有的時候想要戲耍成功,那麽便是要自己騙過自己。
慢慢的,她就肯定了,公主實際上是喜歡少國師的。
隻是不知道因爲什麽,總也帶了一點旁觀的意味。
直到最終,兩個人分道揚镳。
到如,今她依舊覺得很可惜。
畢竟少國師也是很喜歡公主的。
兩情相悅的人,居然就這麽突然地走向了末路,她這個真正的旁觀者也覺得可惜。
然而阿魚隻是淡淡的搖頭,“他如果想要找我,自然找得到,可到現在我也沒有收到任何一封他的信,既然如此,那麽就代表他并不想見我,也不想知道我的消息。”
更何況是通信呢?
對于這件事,阿魚态度很平常,沈之行的所作所爲,她也不覺得有任何不對。
包括對方可能打着她的名義,策反了他母後的母族李家的這件事情,她都覺得沒有什麽。
若是她被一個人這麽騙,甚至騙了感情,還騙了一半的人馬,怎麽想也會過不去吧!
别說隻是利用一下李家,就算是屠了李家,這都說的過去。
沒有把對方給殺掉,就已經是顧念舊情了。
這麽想着,阿魚便收斂了心神,“去家将皇兒帶了。”
事情到了如今這一步,她還有更重要的事情需要做。
至于那些兒女情長的事情,偶爾可能會想上一想,但也不在她的計劃之中了。
“時間似乎已經差不多了。”她走到窗前,看着外面變得枯黃的葉子輕聲道。
半年過去,冬天就要到了,趕在開春登機的話,正是好時候。
阿魚如此想着。
這半年來,四皇子身量拔高了不少,因爲他現在文化課已經放到了一邊,隻是每日去上學,學認字,以及一些詩詞歌賦。
大部分的時候,他都在學習騎射。
小小的一個人兒,卻一點都不怕烈陽以及風雪。
無論什麽時候,無論什麽天氣,甚至是生病的時候,他都會去獵場。
就連一些成年人恐怕都做不到的事情,不過剛七歲的孩子卻做得很好。
“季唐,母後,覺得時間差不多了,你做好了準備嗎?”
阿魚憐惜的撫摸赢季唐的頭,盡管這件事情阿魚早就已經做好了準備,
罵名,她不怕背負,就如同赢廣一般。
可是,恐怕還得連累這個孩子,與他一起背負罵名。
她若是篡國之罪的話,那麽赢季唐的罵名多半就是亡國之君。
用這樣的方式,“名流千古”,倒也是委屈了這孩子。
赢季唐認真的點頭,他早就已經明白母後想要當女帝。
雖然這件事情前所未聞,也沒有聽說過曆史朝代上有哪個女人做皇帝的,但是如果是母後的話,他沒有任何的不滿。
最多是覺得對不起父皇。
可是看到父皇留給他的信後,他這點想法也就沒了。
“母後放心,母後想要做什麽,兒臣都會配合的。兒臣想要的是馳騁沙場的将軍,而不是坐在這皇宮之中的君王。母後比兒臣更加适合。”
阿魚摸了摸他的頭,“乖!”
于是,嘉安二年初,正式初春時節,登基還不足一年的嘉安帝禅位于太後林氏。
從此大秦,走了第一位女帝!
天下嘩然。
*
“說起來,這位女帝真是了不得。聽聞到現在都還未有二十歲,先是突然成了貴妃,然後天啓帝駕崩,結果她的養子當了皇帝,她就成了太後。已經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結果誰知道這人還不滿意,居然直接坐到了女帝這個位置。聽聞她登基之時,朝中沒有一個人反對。”
“這話就說錯了,哪裏是沒有一個人反對,分明就是那些反對的人,全部都已經被她身邊的殺了的幹淨。”
“這一次我們去慶賀新帝登基,也能夠瞧瞧這位女帝是何等風姿。我可是聽說,如今朝中不少新貴,都是年輕俊美的男子,你們說會不會是這位女帝陛下姿容出衆,某些方面了得,吸引了那些人!哈哈哈哈!”
說話的人對女帝全無一絲尊敬,因爲這些人都是來自他國的使臣。
就算大秦的百姓聽到,也不會說什麽。
因爲他們本身也都是這麽想的,雖然對百姓來說,龍座上坐的是什麽人并不重要。
可當是一個女人時,大部分的人還是不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