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魚,其實是來過清源寺的。
她還記得當年尚且還小的時候,與母後一起來過清源寺。
那個時候,她也見過這清源寺的住持,似是一個十分慈祥的中年人。
算算年齡,如今應該也成了一個老爺爺了。
那個時候這位住持,就爲她批了命,那命運是怎麽的來着?
她那個時候年齡尚小,已經忘記了。
隻是知道那一次來了這裏之後,母後似是十分不高興,之後就沒有帶她來了。
甚至在後來還交代過,她哪裏都可以去,就是不能去這裏。
想到這裏,她苦笑了一下。
多半當時那位住持大師爲她批的命,就不是什麽好的命。
以至于母後在之後,就沒有帶她來過。
一般都是父皇親自來清源寺。
畢竟清源寺某種程度上也算是大吳的國寺。
阿魚又不由自主的看向了母後靈位的方向,她到現在也不敢走進去,害怕被人盯上了。
她那位父皇疑心有多麽的大,沒有人比她更明白了。
阿魚不願意冒險。
突然這山間的風大了一些,天上也被烏雲慢慢的遮蓋了藍天,風吹得阿魚仿佛就要摔倒了一般。
她輕笑一聲,依着這涼亭,張開了雙手。
如果這是懸崖邊上的話,阿魚就會想,若是自己跳下去,又會怎麽樣?
跳下去,隻要腦袋不能思考了,或許一切痛苦都将不是痛苦。
她永遠都期待着有朝一日,能夠過上平安喜樂的日子。
然而事實是,老天如此的殘忍。
“阿魚。”
阿魚聽到身後的聲音,并沒有回頭。
“少國師,你說人的承諾難道就那麽的易碎嗎?是不是隻是因爲上下嘴皮一碰?太過容易許下承諾,以至于根本就沒有人會在乎自己的承諾究竟會不會實現?畢竟這個承諾不實現的話,也還可以上下嘴皮一碰說另外一個,甚至跟另外一個人說。”
阿魚轉身,眼神與表情都格外的清冷,看向沈之行的表情,仿佛是在看一個陌生人。
那一瞬間,沈之行突然覺得今天這風似乎格外寒涼了一些。
他想上前,但是卻又害怕驚了阿魚。
“阿魚,我、我——”
他說了一句後,緊緊地閉上了眼睛,然後轉過身,臉色很是憂愁,語氣卻變得冷淡。
“感情的事情是沒辦法控制的,曾經我也以爲可以一直愛你,但是不行的。阿魚,我這是我的錯,我可以補償你。”
“呵呵,用什麽補償呢?少國師你有什麽?金錢?地位,還是其他的。還是說你願意爲我找一個好的丈夫,讓我和和美美的過下半生,不用當一個寡婦?”
阿魚的每一句話,都在沈之行的心頭留下了一道傷口。
沈之行當然不想,每一個可能都不是他想的。
他心裏不斷的告訴自己,再等等,再等等。
他如今沒辦法給阿魚承諾,因爲那樣,隻會是害了她。
“對不起,阿魚,我也不知道爲什麽我會變成這個樣子。我不愛你了,我們之間還是可以做朋友的。”
每一個字說出來,沈行都覺得重如千金,可是不得不說。
如果不說清楚的話,阿魚一定能察覺到不對勁的。
阿魚輕笑一聲,“少國師,怎麽不看阿魚,是不是阿魚生的髒了你的眼?以至于你連回頭看一眼都不願意。”
“不是的!不是的!沈之行趕緊轉身看向了阿魚,觸及到她臉上明顯的冷嘲,眼睛一下子又移開了。
“不是這樣的,阿魚,我心裏一直都——”說到這裏,他又頓住了。
“我一直把你當成一個特殊的人。”
“特殊的人?真是好呀,這才多久呢,就幾天時間就從一個‘愛人’變成了一個‘特殊的人’。”
阿魚的語氣帶了嘲弄,她一步步的向前,與沈之行擦肩而過時,卻又頓住了腳步。
“少國師,既然你說我們是朋友,那麽就是朋友吧!”
就這匆匆的一面,阿魚就離開了清源寺。
沈之行卻獨自坐在了阿魚剛才坐的涼亭之中,他看着面前的棋盤,那一瞬間,他的心頭五味雜陳。
所有曾經期盼過的情緒。都在心頭萦繞,他的腦袋很疼,腦子裏不斷地回憶起自己和阿魚在一起的那些甜蜜的日子,。
從失憶醒來那一刻,他看到了第一個人就是阿魚,似是從那一時刻開始,就注定了他與阿魚之間的糾纏。
可是腦海中,又響起了長生上人的話。
——“之前沒有明說,是因爲卦象終究太過飄渺。可我爲你連蔔卦幾次,卦象都未變。我這一生,爲三個人蔔過卦,每一卦都實現了。”
——“你是我蔔卦的第四人,這也是爲什麽我之前一直阻止你與容華公主往來的緣故。
——“你們二人若是繼續糾纏的話,最終會走向陌路,而若是中途分開的話,反而可能會迎來大團圓的結局。”
——“這就是我的一個卦象,沒有一絲虛言。”
長生上人的那卦像,令沈之行心頭一直有了陰霾。
這也是禁足期間,他沒有與阿魚聯系的一個緣故。
直到長生上人看到了林央之後,再次道:
——“此女子命格奇特,你若是與她一起的話,能夠反哺那位卦象奇特的容華公主。”
——“否則的話,你們之間沒有善果,而容華公主也會有大難。”
——“你如果信的話,就做。如果不信的話,我也沒有辦法。
沈之行此人是不信命的,他永遠相信自己的命,永遠掌握在自己的手上。
這是他與生俱來刻在骨子裏面的高傲。
然而,隻要涉及到到阿魚,他就不得不信這虛無的卦。
雖然似乎是根本沒有任何的依據。
然而,人有的時候,就是因爲太過在意,才會不得不在乎這些。
至少沈之行如今就是如此。
可是和林央在一起?
這是絕無可能的!
沈之行仰頭看着已經灰暗的天,若天要阻止他們,那麽便,他就要逆了這天。
至于阿魚,他是無論如何都不可能放棄的!
沈之行在之前在皇宮之中,之後就意識到了一點。
神權的确重要,但是依舊沒有掌握在手中的實權重要!
那一瞬間,曾經無情無欲的他,突然有了一股欲望,那就是要奪得權力!
隻有這樣,他和阿魚之間,才不會有任何的阻礙。
至于如今暫時的分離,也是爲了阿魚的平安!
将這一切告知阿魚嗎?
不!不可以!
因爲他害怕阿魚會害怕卦象,遠離他。
如果是這樣子的話,他甯願自己先一步遠離,至少他的遠離是假!
最重要的原因是,長生上人說過,要爲阿魚改命,必須要小心一些。
*
對沈之行所思所想,完全不了解的阿魚,此時也有了自己的計劃。
在她如果清源寺的當天晚上,公主府就來了一個穿黑色鬥篷的人。
這人整個身體都被黑色鬥篷覆蓋住。
他的到來,并沒有讓阿魚擡頭,反而繼續再畫畫。
最終,那人走到了她的身邊,看着她畫的圖。
這一幅圖十分的詭異,因爲這圖畫畫的就是宮中的禦花園。
宮中禦花園之中,日常無論何時,都是百花齊放,包括冬季,也有梅花等冬季盛開的花朵争豔。
然而,如今阿魚所畫的這幅畫,裏面所有的花全部都是枯萎的,乍一看給人一種十分詭異的感覺。
甚至可以說得上是觸目驚心!
偏偏每一朵枯萎的花,她都畫得十活靈活現,仿佛真的有一朵枯萎的花在那個位置。
百花齊放是賞心悅目,那就百花同時枯萎的感覺,令人覺着十分的不舒服。
“公主,你是不是遇到了什麽煩心事了嗎?”
阿魚扭頭看下禹歌,禹歌将鬥篷拿了下來,露出了一張殊色豔麗的臉。
這張臉若沒有足夠的權勢護着的話,那麽最終會走向何種的地步呢?
阿魚早就對這個世道絕望了。
她面色冰冷的道,“我的确有一件事情要讓你做,這件事情,若是做的手腳不幹淨的話,最後有可能會累及你自己,你願意做嗎?”
禹歌隻是輕聲一笑。
“無論阿公主讓我做什麽?禹歌都願意,隻要公主能夠笑一笑。”
阿魚抿唇,“笑嗎?笑不出來。”
她現在的确笑不出來,因爲接下來這件事情若是做了的話,那麽她和沈之行之間便永遠不可能!
女人似乎總是這樣,心裏,說着可以放棄了,但是總是會忍不住的猶豫。
阿魚也不例外!
然而,她最終将那一絲猶豫完全給抛棄,讓自己變得冷心冷情。
阿魚走到窗前的榻上半躺下,然後對禹歌招了招手。
禹歌走過去,蹲在她的榻前,就這麽虔誠地看着她。
阿魚垂眸盯着他,“難不成連死都不怕了嗎?”
“怕!禹歌很怕!”禹歌老老實實的交代,“我很怕,因爲我害怕再也見不到公主了。”
阿魚忍不住輕笑了一聲,語氣倒是緩和了一些,“你倒是油嘴滑舌,你既然對本公主忠心耿耿,那麽本公主也不會讓你喪命,這一次我要讓你想辦法,讓一個人死。”
“誰?”禹歌直接問道。
阿魚面色平淡:“這個人,正好你也認識,就是安。”
安平和淩瑟兩個人,她都準備弄死,畢竟這兩人青葉的命有關系。
青葉雖說是一個沒有伺候她多久的丫鬟,但當初她忠心護主的心情,到如今阿魚都還記得。
既然對方有這份心,那麽她就不會讓對方就白白的死了。
如今先收了安平這一條命。
“其實禹歌認爲,安平公主也可以不殺的,畢竟以後她嫁了人的話,就會和那人互相折磨。”
“我知道,你說的話有道理,但是我心軟,想讓她早點去死,怎麽,不行嗎?”
阿魚睜着眼睛說瞎話。
“既然公主就是好心,所以就算奴才心不好,但是隻要公主說了,那麽奴才自然就會辦到。”
禹歌也并不覺得阿魚如今的話有什麽不對,反而點頭贊賞阿魚。
說實話,對于這種不管對錯的人,一般人還是挺害怕的。
然而,當這樣的性格落在了禹歌的身上,她卻隻覺得暖心。
或許是剛剛經曆過沈之行的背叛,才會如此。
她語氣放柔地道,“這不是最重要的。”
畢竟若是隻是想讓安平死的話,她還有無數的方法。
然而,如今她想讓安平死,有别的目的。
阿魚交代了她的目的之後,禹歌就離開了。
阿魚站在窗前看着天上的月亮,看了一會兒之後,面色變得冷硬起來,然後猛地将窗戶給關上了。
*
第二日,安平收到了一封信。
她整個人都是不可置信的,怎麽可能?那一人怎麽可能給她寫信?
開始她覺得就是陰謀,畢竟她覺得她和那人之間不會有任何的交際。
可再想來想去,最終她還是去了那個地方。
故而在被人從後面勒死之前,她都認爲是那一個人殺了她!
如果人真的能化成厲鬼的話,她一定會化成厲鬼,找那個人報仇的。
這就是俗稱的死也死成了一個糊塗鬼。
于是,在第二日時,沈之行這一位被奉爲神址的少國師,将安平公主給殺了的消息,在整個盛京城傳開了。
登月宮立刻被封鎖,之所以不進去抓他,也是因爲他特殊的身份。
現場遺留了沈之行的玉佩,并且在安平公主的閨房找到他筆迹的書信。
一切的一切,似是都表明沈之行是兇手,又或者說兇手想要将這個罪名嫁禍到沈之行的身上。
大吳皇帝喪女,一點都不傷心,畢竟他女兒多的是,隻有賢妃爲自己的親生女兒哭,差點哭瞎了眼睛。
半個月的時間,這件罪名就背定在了沈之行的頭上。
無論是現場所有的痕迹,還是大吳皇帝的私心,都希望把這樣的罪名嫁禍給沈之行。
這是降低神權在大吳影響力的契機。
尤其是在這件事情事發之後,長生上人并不讓人進登月宮去抓沈之行,就連沈之行偶爾出登月宮,也都是如常。
這個時候,大吳皇帝再次感覺到了不憤,他是這大吳的帝王,是本該享受獨一無二話語權的人,又怎麽能夠有别人來分離他的權利?
長生上人也不行!
他們當初的祖先,不過是想用神權來迷惑那些愚昧的百姓罷了!
他們這些有點腦子的人,誰會相信神的存在?
至于長生上人永遠似是都不會老,在大吳皇帝看來也不過是有特殊的駐顔之術。
或許還有什麽丹藥吧!
想到這裏,他不由得也心裏發燙,每日看到自己衰老長斑的皮膚,他都有一種想要回到年輕時候的瘋狂願望。
而用一個女兒的死來将神權拉入泥坑,這絕對是一件劃算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