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殺害福王的兇手被抓捕之後,盛京城中百姓們便從這件事,轉移到了另一件事上。
“福王體弱多病,若是病死的倒也不說了,可是福王可是被殺死的。這容華公主莫不是克夫?”
“沒錯,如今福王都死了,她還住在公主府呢。”
“你們何必這麽說,别忘了容華公主可是獻了水利圖,聽說這個能夠保南部地區從此免受水患,這可是大功績!”
“這和她克夫是兩件事,再說,我們又不是南部地區的人,根本就不用管她!”
“……”
這從古至今,殺人最無形,也是最殘忍的,便是流言。
人的名,樹的影,别人嘴裏吐出來的話,不會在人的身上留下太重的傷痕,卻能夠直擊人心,在人的心口上,刻上一道又一道劃痕。
公主府本來就有諸多的釘子,哪怕雪影四人再怎麽防範,也隻防了兩三天,最後那些話,還是傳到了阿魚的耳中。
當然,在這之前,言清已經繪聲繪色爲他表演過單口相聲,将外面那些人帶毒的話,給傳開了。
雪影擔憂的道:“公主,那些話你根本就不用在乎,他們、他們都在放屁。”
阿魚斜躺在美人榻上,表情格外的平靜。
“登月宮那邊回信了嗎?”
自從那一夜,阿魚半月未曾見過沈之行了,這可不行。
“沒有。”雪影覺得公主真是可憐。
福王身死,外面流言滿天飛,想要得到少國師的安慰也不行。
“啧,還真是心狠。”
綠蕪眼淚叭嗒叭嗒往下掉,“公主,我們回國就回國,不要呆在這裏了。公主來這裏的一個月,不知道受了多少苦,我們回國,皇後娘娘那麽疼愛公主,定能再給公主尋一門好親事。”
“回不去了。”
若阿魚是真的林魚,或許會這麽選擇。
可是,她的仇人在這兒,能讓她續命的人也在這兒。
而她的母後,僅剩牌位,放在那清源寺中,不得相見。
“容華!容華!你給我滾出來!”
就在這時,外面有喧嘩聲傳來,阿魚眸光一閃,站起了身。
“你們呆在這裏。”
說完,直接走了出去,就看到拿着鞭子,正在鞭打攔路侍從的安平。
果然是這個沒腦子的!
阿魚眼中戾氣一閃而過,開口時語氣淡淡:“我倒不知安平公主哪裏來的這麽大的戾氣,跑到我這公主府來撒野。”
安平看着阿魚此時青衫裹身,無繁瑣的首飾卻依舊美得驚心的容貌,眼中嫉恨一閃而過。
她雙手握鞭,聲音猖狂怨毒:“容華,你個克夫喪門星,我四哥平平安安活了三十六載,如今竟然被你這個喪門星給克死了!你給我拿命來!”
說完,就直接往她這邊揮鞭。
阿魚硬生生挨了這一鞭後,頓時渾身都像是被千枚針給刺了一般。
該死,這安平不愧是安陽的妹妹,同樣的惡毒,這鞭子之中,居然暗藏細針!
不過這樣更好……
她提聲:“阿大!”
頓時,暗衛出現,阻攔住了安平。
安平見打中了阿魚,也很得意,再次大罵之後,神色得意的離開。
“公主!公主!”
雪影等人聽命等在屋内,此時見阿魚挨了鞭子,再也忍不住沖了出來。
“我沒事。”阿魚臉色煞白,身前疼得要命,她甚至能夠感覺到那些針紮的傷口正在往外面細細密密的滲血。
“阿大。你怎麽回事兒?爲什麽會讓那人打中公主?”
阿大身姿筆挺的站在旁邊,默默無言。
因爲,這是公主吩咐的。
“好了,不要怪阿大,立刻備馬,我要去皇宮!”
“可是公主,你身上的傷還沒走包紮。”
“不用!就是要這樣!”
雷聲轟鳴,雨水嘩嘩而下。
阿魚下了馬車,跪在了皇宮門口。
不一會兒,周圍有百姓聚集,在看到阿魚身上的傷,和那容顔之時,一個個都開始指指點點。
阿魚無動于衷,雨在身上,很疼,尤其是傷口,到最後,已經麻木。
阿魚開始開口:“大吳陛下,容華願意嫁于福王爲妻,哪怕他逝去,我亦是她的妻。”
周圍百姓皆是面容大變。
“容華公主真是當世女子的典範!”
“這、福王都已經……她這嫁過去就是守活寡呀!”
“公主實在是大義!”
“……”
這世人,最擅長的就是自己打自己的臉。
一個美人,尤其是一個帶着傷的美人,說出了這最堅貞的話語之後,沒有人會不動心。
美人計,苦肉計,再加最後這最戳人的忠貞。
尤其是,這個世道要求女子賢良淑德,要求女子忠貞守節,要求女子夫死依舊守着寡……
呵呵!
這就是這個世道,哪怕是公主,也被框着的世道。
老天似乎也在爲她哭泣,雨水越來越大,周圍的百姓卻還圍着。
他們身份低微,卻站着。
阿魚身份高貴,卻跪着。
多麽滑稽醜陋的一幕。
風吹在身上,太冷太疼。
她的臉上蒼白,仿佛下一刻就要倒下。
可是,她遲遲沒有倒下。
這一切,都是在她的算計之中,無論是大雨,還是安平的到訪,甚至安平動手傷她。
這很簡單不是嗎?
安平性格沖動,隻要多給點兒銀錢,她身邊的宮女總會讓她在今日來公主府。
這場雨,也是她觀天象而來。
“哒哒”
急促的腳步聲響起,阿魚适時擡頭,看到了淋魚而來,滿身狼狽卻依舊不掩風華的沈之行。
阿魚甚至聽到了雨聲之中混雜着的抽氣聲,無論男女,都會被他所折服。
沈之行,就是有這樣不符合尋常的魅力。
她好像,經常在他面前如此狼狽。
沈之行,她終于賭對了!
她被他抱起,聞到了熟悉的蘭草味道,她餘光瞥見了許多人不可置信的表情。
“之行,我又讓你擔憂了。”
她是在乎世人評價的人嗎?
從來不是!
否則她也不會在淩瑟散播謠言之後,自己還在其中添油加醋,恐怕淩瑟都不知道,她已經成了她利用的棋子。
她不在乎流言,就比如此時她并不在乎被沈之行抱走之後衆人對她的評價。
她的計策,要算計的人,隻有沈之行這一人!
世人叫她忠貞、叫她善良、叫她溫柔……
呵,她都不要。
隻要活下去,隻有身邊站着的是沈之行。
世人看她不慣又如何?
總歸是要跪在她裙擺之下,俯身稱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