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離阿魚所處宮殿不遠的地方,有一人倏地停了腳步。
李解側首:“少國師這是怎麽了?”
沈之行收回眸光,瞥了一眼旁邊的太子。
太子李解乃吳帝最寵愛的昭貴妃所出,年二十五,正值盛年。
一身紫色八蟒袍天尊玉貴,襯得他蒼白的面容多了絲涼意,也令他眉間的朱砂痣更添豔色。
“無事。”
沈之行身後一步遠的地方,解冰默默站着。他面具下的眸子輕閃,剛才他看到了容華公主身邊的婢女。
所以,公子也看到了吧。
但容華公主身爲漢家帝女,此時應當已去了宴請的大殿才對,爲何她的婢女會在這裏出現?
說來,公子與容華公主也已有幾日未見了。
解冰還發散性思維想了想,容華公主日日陳情書信不斷,想來對公子是情深義重,若在大殿之上,對公子表現過于親近,公子會如何做?
會呵斥還是默默保持距離?又或者回應容華公主的情誼?
解冰不明白,因爲他從始至終,沒看透過公子。
他對任何人都是溫潤卻又保持距離,容華公主陳情的書信,他每一封都看過,卻沒回過信。
說起來,對容華公主的态度,與對他,對其餘任何人,似都沒有兩樣。
“太子殿下,福王可來?”沈之行沒有停下步子,聲音淡淡,眉眼清冷,似隻是随意問了一句。
“少國師,孤的四弟今日因身體原因,怕是不能赴宴。對此,四弟已讓孤爲他向少國師表達歉意。”
“如此怕是不妥。”
解冰也暗自點頭,今日容華公主首次公開在大吳衆人面前露面,福王不在,豈不是給她難堪?
咦?
公子這是擔憂容華公主,還是真的隻是随意一句話?
李解訝異,萬沒想到這位性情淡薄的少國師,會糾結此事。
想起屬下禀告的事情,李解含笑道:“如此,孤這就讓人去請四弟進宮。”
“如此甚好。”
待到了殿中,沈之行便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他身穿白衣,風姿絕世,清冷的氣質不僅沒有被人不喜。相反,配上他那絕無僅有的身份,更顯得他尊貴。
與未來大吳的主人太子殿下站在一起,也不會有任何的卑微。
最高的位置依舊是大吳皇帝的,再往下是後宮嫔妃。
——沈之行并不會喧賓奪主。
他超脫皇權,卻不會插手皇權。一旦插手,超脫也就不算超脫了。
他與李解同坐一席,李解靠近高座。
對于沈之行這般禮讓的行爲,李解并不自傲,反而更加看重他。
此人看似清冷,卻又似是深谙做人的潛規則。
剛這麽想,然,接下來衆人的敬酒,沈之行并未接受。
這是爲何?
李解開始不解,很快卻又明白了。
這是因爲他不欲插手皇權,卻又要維持神權的高高在上。
這是在對他,或者說對大吳皇室表明他的态度。
吳帝很快攜後宮衆人出現,筵席正式開始。
場中歌舞升平,席上衆人觥籌交錯。
解冰站在離沈之行幾步遠的地方,沒甚存在感,看起來十分的冷酷。
然而,他思緒卻很活躍,解冰發現,不少人都在看公子,尤其是女子,上至皺紋滿面的婦人,下至剛會走路的女童!
就連大吳皇帝的那些個嫔妃,都有意無意往公子方向飄。
他暗歎,公子之容,果然冠絕天下。
不過,他卻沒有看到容華公主。
容華公主爲何沒有出現?
解冰看向公子,公子似根本沒有注意到容華公主沒到場一般,與那位深不可測的太子随意說着話。
果然嗎?
容華公主在公子心中,根本沒有任何不同。
就在這時,公子旁邊空位坐了一個人,解冰上前一步,準備在第一時間保護公子。
他注意到,那新來的人身穿黑色蟒袍,五官生的漂亮,面容卻蒼白,額間青紫,像是常年頭疼,用指尖按壓留下的淤痕。
“少國師。”對方對公子微笑。
解冰後退一步。
應不是敵人。
“少國師,這位就是我四弟,福王。”
沈之行眼眸輕閃,這福王看似平易近人、笑容可掬,但是他能感受到對方情緒之中滿滿的惡意。
“福王殿下。”沈之行面上含笑。
福王:“本王這身體不争氣,今日才來拜見少國師,還請少國師海涵。”
沈之行颔首,并沒有回答,姿态顯得高傲。
福王眼中閃過一層陰霾,卻未曾多言。
李解一直注意着兩人,見狀倒是挑眉,少國師似是不喜四弟。
因爲容華公主嗎?
*
相比大殿之中的熱鬧,此時阿魚所處之地也不冷清。
何止不冷清,還上演了一場大戲呢。
事情要從一刻鍾前說起——
被打發出去打聽情況的青葉急匆匆的回了殿中。
“青葉,你這是怎麽了?怎麽頭垂得這麽低?”
“我無事。”青葉聲音嗫喏。
雪影含笑上前扒拉她,“怎麽了?來,讓姑姑看看……咦?誰打你了!”
阿魚尋聲看去,就看到青葉臉上醒目的巴掌印,頓時沉了臉:“怎麽回事?”
這皇宮中有這麽嚣張的人嗎?
青葉向來穩重,此時也沒有哭泣,隻是跪地道:“公主,奴婢無礙,公主不必因爲奴婢動怒。”
公主處境本就不好,不應該再在這時候節外生枝,尤其還是爲了她一個奴婢。
阿魚眸光染上一層陰霾,“青葉,你是覺得本公主現在就必須夾着尾巴做人?那你又怎知,那打你臉的人會不會因爲本公主的信任,而把下一巴掌打到本公主的臉上?”
阿魚聲音不大,卻帶着明顯的怒氣,一時之間雪影等人都不敢多言。
青葉臉色發白,最後低首道:“是右丞相府的淩小姐,奴婢不小心撞着她的丫鬟,然後……”
“淩瑟。”阿魚眸光輕閃,之前進宮撞她馬車的,也是淩瑟,“她可知道你是本公主的人?”
青葉小心翼翼回答:“應是知道的。”
“很好!”
阿魚怒站起身,“還真是好得很!”
青葉擡起頭,欲言又止。
阿魚重新坐下,撫上一旁放着的畫軸,語氣複又平靜下來,“你們是想讓本公主不要在這個時候節外生枝是吧,呵,你們跟着本公主也有些時日了,莫不是還不了解本公主?”
她是不喜歡吃虧的人,卻不會輕舉妄動。
當然,能夠快速報複回去,自然不會憋屈着。
她耷拉下眼皮,對青葉道,“你起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