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況不對!”荊芥沖進來,目光掃了一眼床上的阿魚後,看向了沈之行。
沈之行直起身,手還被阿魚握着,他對荊芥道,“外面麻煩荊将軍了,裏面有我。”
荊芥沒在這個時候讨價還價,“照顧好公主。”說完轉身就走。
“這是、這是怎麽了,沈公子?”
沈之行手輕撫阿魚的臉,感受着漸漸退卻的溫度,“不用擔心,有些不請自來的客人,荊将軍會處理的。”
他語氣平淡,卻莫名令人心底生寒。
“外面這是……”雪影看着縮在牆角瑟瑟發抖的大夫,突然不說話了。
——雪影覺得她身爲公主身旁的女官,不能堕了公主的威風。
前院厮殺聲已經響起來了,不過還有聰明人懂得繞路到了後院。
沈之行輪椅滑過地面,他将一個杯子摔碎,在大夫和雪影不解的目光下,撿起碎裂的杯子碎片,朝着窗外扔去。
“啊!”
慘叫聲響起。
接着幾片杯子碎片後,又是慘叫聲不斷。
大夫和雪影張大嘴巴,無法言語。
沈之行重新回到床邊,想了想,主動握住阿魚的手,用手試探她眉目舒緩後,露出了一個笑。
時間倏而劃過。
房門猛地被推開,打瞌睡的雪影吓得嘴磕到了桌子,瞬間腫了個包。
她驚駭的擡頭看去,就看臉上帶着血星子,持劍進來的荊芥。
他滿身寒氣,還有那沾滿衣襟的鮮血,令人恐懼。
“是一夥入鎮搶劫的山賊,已經處理了。”
沈之行颔首,溫和道:“後面有幾具屍體,可能需要荊将軍處理一下。”
荊芥瞳孔微縮,并沒有發問,而是出門吩咐手下。
“沈之行,不要!沈之行!”
屋内傳來了阿魚驚恐的聲音。
她醒了!
荊芥猛地回頭,想要進屋。
然,腳步一頓。
他注意到了自己身上的血漬。
出于某種隐秘的想法,他并不想阿魚看到這樣的他。
荊芥轉身出去,準備去沐浴後再來。
在離開之前,他聽到屋内傳來那個少年清朗的聲音。
“我在,阿魚。”
阿魚聽到沈之行的聲音,卻渾身一顫,不僅沒有如同以往一樣靠近他,反而往床榻裏面挪動,臉上的表情驚懼交加。
沈之行像是感覺到了她情緒一般,眉梢微動,将本來要碰觸她的手收回來,放在了輪椅兩側。
“公主!你總算醒了!嗚嗚嗚,雪影好擔心你!”
雪影撲了過去,沈之行順勢向後。
大夫擦着額頭的汗,驚喜道:“醒了就沒事了,好好養幾日,就能夠恢複,不過中間可别再着涼了。”
“公主,你怎麽……”雪影奇怪的看着阿魚,因爲阿魚此時正将臉埋在被子裏,瑟瑟發抖。
阿魚卻像是聽不到一般,她整個人依舊陷入在恐懼之中。
她的确做噩夢了,不過開始做的噩夢是自己擺脫不了原身的命運,被擄進了山賊窩,過上了生不如死的日子。
那個時候,她渴望沈之行的到來,可是她沒等到沈之行的到來,就魂魄離體了,以魂魄的方式,存在于世間。
她看到了原身死後發生的事情……
十二年後。
林央和她後宮歸隐山林,過上了神仙日子。
而沈之行,滅掉三國,登臨帝位,卻在某一天睡醒後,在皇宮大開殺戒。
他,殺了宮中所有人!
血,染紅了他一張俊逸的臉,身穿血衣的他,仿若魔刹!
一個将領帶着幾百個将士來到他的面前,想要阻止他繼續殺人。
他卻擡頭看着她的方向——
對!
那一瞬間,隻是魂魄的她,覺得對方看到了自己!
他勾唇,諷刺的道:“假的!都是假的!這個世界是假的!”
她甚至還來不及驚訝對方的目光,就看到她面前的世界,因爲他這句話,開始崩塌,那些将士像是塵土一般,被風一吹,化爲了飛灰。
隻有沈之行,滿身血色,面色冷凝的看着一切歸墟。
那雙眼睛裏的無情冷漠,才是真正的他!
那種驚與恐,超越了她所經曆的所有事,比發現世界的真相、比重生更令她害怕!
他,毀滅了世界!
阿魚在被窩中顫抖。
她明白了!
明白了爲什麽世界意識非得讓她得到沈之行的愛慕了!
隻因爲,沈之行,擁有讓世界毀滅的力量。
他,沒有束縛!
所以他不在乎世界因爲他一句話就毀滅了萬千生命。
她需要成爲他在乎的人,成爲他的枷鎖。
可是……可能嗎?
阿魚不知道,她隻是恐懼,遍體生寒。
“公主!”雪影又擔憂的道了一聲。
“出去!都出去!”阿魚忍耐着道。
沈之行垂眸,睫毛顫動,卻沒說一句話,自己推着輪椅出去。
房間裏重新安靜下來,阿魚卻依舊在被窩裏瑟瑟發抖。
半夜,外面又下起了雨。
阿魚卻聽到了外室的轱辘聲。
她坐起身,看着在冷風中,搖擺的燭火。
赤腳走出内室,她就看到了正坐在輪椅上,靠着牆壁睡覺的沈之行。
她的手微微顫抖,那種恐懼與憎惡又在滋生,她邁不動步子。
沈之行似是聽到了動靜,睜開了眼睛,灰霭外加初醒的朦胧,令他那雙眼睛格外的動人。
“阿魚?”
阿魚沒有過去,嘴唇微顫,卻說不出一個字。
“你在害怕我嗎?阿魚?”
“我沒有!”阿魚像是林中驚鳥,急切的開口,卻露了怯。
“沒事的,阿魚,你不用怕我。我無論如何,也不會傷你。”
他的聲音輕飄飄的,卻帶着人難以承受的重量。
阿魚捂着唇,眼淚吧嗒落地。
她知道,沈之行不會說謊。他這樣的人,也不屑說謊。
可她又太清楚了,這個人這句話,也不曾帶她想要的情意。
不過是以爲,她救了他。
不行!阿魚!你不能這樣!你要活下去!你得活下去!
阿魚顫抖着身體,強忍着那種恐懼,哪怕她的眼前,一遍遍出現世界被黑暗吞噬那一幕,她也在一步步靠近那個少年。
她最後,去到了沈之行身邊,腿因爲恐懼,終于脫力,令她跪坐在地上。
她順勢匍匐在他的雙腿上痛哭:“之行,我做噩夢了,我夢到你生我氣,離開我,後面還爲了别人,殺了我。你怪我,怨我,不肯原諒我。之行,我的确恐懼,我恐懼你會像夢中一樣那麽對我。每每想到,阿魚便心如刀割。”
她忍着心頭翻湧的種種情緒,勾住沈之行的脖頸,封緘他的唇。
“之行,求你,不要那麽對我。”
屋外,雷聲陣陣,雨若傾盆,天光乍現,黎明已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