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妖谷内，墨羽寒又夢到了自己小時候，母親牽着他的手來到父親面前。
“寒兒，這是父君。”
墨羽寒抓住母親的衣帶藏在她身後，好奇而膽怯地探頭望着那個高大威猛的身影。他的嘴角勾起一抹笑意，然後俯身摸了摸他的頭……
墨羽寒驚醒，隻是片刻小憩怎麽就做夢了？難道是父親在責怪自己貪戀王權故意舍他不顧？
這時，侍從送來了魔界的信函。
“魔君說了什麽？”棠洛走上前問道。
“是魔後。”墨羽寒收起信箋，“她說今年的開山節希望我能參加。”
魔界沒有四時變化，一年裏一半寒冬，一半花季，開山節便是冬去花開的交替節慶，是魔族的盛大節日，算時間還有月餘。
“魔後來信沒有說别的？”棠洛不免心生疑惑。
“沒有。你說她是不是在提醒我與九公主的婚約？”
“有這個可能。”
一百多年于妖魔兩族實在算不得久，當初定下婚約之時魔君曾說九公主年紀尚小，不急于婚配，而墨羽寒也有他的考量，這樁婚約便一直沒有兌現。現在魔後突然來信邀他做客，其中用意難免不讓人揣度。
墨羽寒稍作思量，然後說道：“當初與魔族聯姻，是爲了重拾族人信心重振我族。雖然如今大局已穩，但婚約一事或許也該提上日程了。”
“你就不怕那些老臣舊事重提？”
這個問題墨羽寒怎可能沒有想過？但他覺得如今自己地位已穩，加上魔君女婿的身份，這個妖王的位置應該無所撼動。而且，如果無法得到父親的肯定，他的心中便始終存着這個結，每每想起便寝食難安。
于是，面對棠洛的質疑，墨羽寒回道：“幻虛主仙被天帝罷黜的事洛叔叔可有耳聞？”
“這件事已诏告三界，雖然不明真相，但似乎天帝這回是動了真格。一境主仙說貶就貶，不免讓人唏噓。”棠洛說着，臉上流露出一抹嘲諷意味。
“我關心的卻不是這個。既然幻虛那位先主已經失勢，過往經由他手的舊事是否就有機會翻盤呢？比如，我族以往的冤屈，又比如先王的錯判。”
“主上是想以此與仙家協商謀求平反的機會？可是，您與魔族聯姻本就是宣告與仙家對立，若此時再與仙家往來弄不好會兩邊都得罪，實在是不必啊。”
棠洛這麽說貌似沒錯，但長久的相處墨羽寒已摸透了他的心思，他要比自己更安于或是說更享受眼下的境遇。當年他在先王身邊，雖然受寵卻無實權，而如今，他自诩股肱，又蒙自己一句“叔叔”尊着，他在族内的地位和勢力可謂空前。所以，他不想改變。
對此，墨羽寒沒有道破，隻是說了句：“放心，我有分寸。”
其實，有些事在墨羽寒心裏要比外面許多人都明白。自打他與九公主定下婚約，便開始暗中查探有關魔君的信息，自然而然了解到他許多過往。
先王青羽回歸重建萬妖谷的時候，幻虛仙家雖然知道自己犯了錯，也對妖族不再打壓，但畢竟礙着面子從未公開承認錯誤爲妖族正名。所以，墨羽寒想爲妖族平反，這将成爲他超過先王的巨大功績，必将一舉收獲族人之心，包括那些對先王心心念念的舊臣。
墨羽寒明白自己要夠上天家實在困難，但若是能與幻虛達成和解不但平反有望，還有可能同時救出先王。幻虛先主被貶，如今代掌的是副仙花子卿，而這位據說和魔君曾是非常好的朋友，至今都有人看到過花子卿在仙魔兩界交界處隔着結界眺望魔域的身影。
因此，和魔君綁定對于和幻虛和解或許反而是助力。
當然，墨羽寒的這個想法他沒有告訴任何人，隻是暗自決定這次赴約一定要探清楚魔君夫婦的真實意圖，若是時候到了便要主動将婚事提上日程。
魔域的河道此時還在冰封。
厚厚的冰層下暗流湧動，起初隻是有絲絲蒸汽從縫隙中向上散；繼而一團熱氣湧出水面，自下而上融化着冰層；最後，猛然一股熱浪襲來，冰層瞬間斷裂成無數冰塊，沒入水中刹那消融。
再看此時的河水已經幾近沸騰，陡然出現一個巨大的旋渦，一道橙色亮光，化羽打着旋躍出水面，赤裸的上身依然蒸騰着熱氣，好像随時就要将自己點燃。
他拾起岸邊的衣服一邊往身上穿一邊向魔君走去。
魔君言道：“不釋放靈力就能做到這個程度，你的根基修得不錯。說實話，這個底子是誰給你打的？”
化羽也沒料到自己能如此漂亮地完成考驗，一時得意便故意賣了個關子，“怎麽，前輩就那麽看不上我家仙師？怎就覺得我的根基不是受教于她？”
魔君輕輕一笑，眼神不經意地掃過化羽胸前，敞開的衣領前露出那顆漂亮的心尖血，不由讓他微微一愣。但是這個過程非常短暫，以至于化羽并未覺察。
接着，魔君說道：“我與劍仙接觸不多，但她少年揚名，在那一輩的仙中算得上拔尖的，如今修爲如何我确實不知。不過，以我這段時間的觀察，你打底的功法一層一層像壘台階一般次序分明，穩紮穩打，頗像是昆侖的風格，而劍仙可不是師出昆侖的。所以，你的師父還有他人。”
“前輩果然見識廣博，什麽都瞞不過您。的确，在幻虛以前我曾拜師——”化羽心說蒼無境和蒼清崖這名字都是後來才有的，前輩不一定清楚，于是接着說道：“流光司印，我的靈元就是那時候修成的。”
“離亞子？果然，我就說自己還沒糊塗嘛。不過，你不是妖族嗎，爲何還要新修靈元？”
“我是半妖，而且此前發生了很多事。”
在魔君的追問下，化羽将自己封印妖元而後重修靈元，解除封印，合并靈元種種盡量凝練地說了個大概。當然，有些不方便說的他還是略去了。
魔君聽罷笑了，“逸一，真是什麽事裏都有他！”然後轉做嚴肅狀對化羽道：
“真不知道你小子是什麽造化，修仙啓蒙竟然是離亞子。你該感謝這份造化，着實打了個好底子。不過，後來就有些偏差了。
诶，我無意诋毀劍仙。老實講，你是不是去過萬經閣的地下密室，修過裏面一些亂七八糟的東西？”
化羽一愣，自己刻意将這部分含糊過去，竟被他一語道破。
“司劍應該不會。是不是逸一？”
化羽沒敢回應，隻是瞪着眼睛看着魔君。
“哎，真是成也是他，毀也是他。”
“前輩，您可能有些誤會。”化羽緊趕着想幫逸一說話，還沒整理好語言。
魔君卻擺了擺手，“我不是說那些東西不能修。其實，它們就像你修習土系術法一樣，厲害歸厲害，雜了就容易亂，亂就不容易精進。”
魔君竟然将《無量法約》與土系術法相提并論，是因爲他如今已成魔便不遵仙家的規矩了？還是他壓根就沒覺得那些是邪門歪道，也許封藏那些典籍而不是銷毀它們本就是他的主張？等等，自己什麽時候承認過修了土系術法？這就又被他發現了？
化羽來不及多想，魔君已經發話：“我說過要助你大成，便要說到做到。但，有得必有舍，我要你散去那些不适合你的修爲，整整齊齊，幹幹淨淨地修習我教的東西，你肯嗎？”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