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司劍四目相望,化羽愈發感到意難平。
他一指逸一,言道:“他滿口虛情假意,實則謊話連篇,把我們都騙了!”
引出司劍逸一覺得自己的計謀得逞,便有了底氣,于是回道:“化羽,話可不能亂說,究竟爲何當着你家仙師正好說個清楚。”
化羽喘着氣在司劍探尋的目光下方将離幻收入靈脈,然後說道:
“還記得當年在北境,醫仙曾爲我施宿體剝離術。當時,醫仙做主,我與蕊蕊在仙洞内完婚。直到剛剛我才知道,什麽唯有血脈相通方能救命不過是醫仙編造的一派謊言!”
化羽一提到北境逸一就懂了,那件事他幾乎已經抛諸腦後,沒想到竟然在這個時候被他翻了舊賬。然而,逸一來不及懊惱自己的大意,畢竟是他有錯在先,這個短處不能不認,何況司劍正看着自己,那眼神他不敢去看。
“化羽,這件事容後我慢慢向你解釋。但請相信,我絕對沒有惡意。”
“欺騙就是欺騙,你還要如何粉飾自己的謊言?”
“化羽,你往好處想,至少成就了一段佳緣。”逸一平素何等伶牙俐齒,經曆了這幾日又面對眼前這樁突然覺得舌頭笨拙了,說出這句話他自己都想抽自己。
果然,化羽聽罷冷冷地譏諷道:“醫仙這是當自己是月老嗎?你可知道,如果不是你亂牽紅線,蕊蕊就不會因爲和我成婚而被齊叢殺害!”
說到此處化羽剛平複的情緒又躁動起來,右手灼灼熱氣,一股靈力轉瞬就要迸發。
一直保持沉默的司劍此時突然開口叫住他,“化羽,你随我來!”
逸一見司劍這就要走,連忙阻止:“司劍,既然生出這麽多誤會,不如趁此都說個明白。”
不料司劍并不給他機會,而是側過身沖他道:“醫仙,化羽不懂規矩沖撞了你,我在這裏替他向你賠不是。”
司劍的态度謙虛有禮,逸一卻覺得疏離得很,心裏自然不快。
就聽司劍繼續道:“這件事,還是讓我先行問個明白,稍後定會親自給你一個交代。”說罷微施一個送别禮。
逸一心裏别提多堵得慌了,但聽司劍說會親自找他總算還給了“活路”,于是也不好再執拗,禮貌地施禮離去。
司劍這才将化羽叫進屋内。
屋門關上的一刹那化羽腦子是懵的,逸一當年騙的不僅是自己還有司劍,但見她方才的神态平靜得仿佛無風水面,對那件事她難道絲毫的介意都沒有?他自然不知,當年就在逸一說出他必須娶蕊蕊爲妻的時候,司劍就曾絕迹揚雪将逸一修理了一頓。
一晃經年,此時司劍的心性早已不同當初。她轉過頭看着化羽,眼眸中一晃而過的溫柔轉而平靜無他地凝視。
“你很生氣,可是,你爲何生氣?”
化羽沒想到司劍竟然這樣問自己,剛才難道他說的不夠清楚嗎?
司劍看着他驚訝甚至質疑的眼神,接着說道:“是因爲蕊蕊的死,你覺得追根究底源自他的一句謊言?”
“難道不是嗎?如果當年我沒有和蕊蕊成婚,就不會被逼着在聖都補辦婚禮,她不會變成齊叢的義女住進東陵王府,也就不會遭遇不測。”
“‘如果’是世間最沒意義的字眼。因爲你永遠都不知道‘如果’之後還有沒有‘如果’。化羽,我想知道在你眼中和《修元經》想比,哪一件逸一做得更錯?”
這個問題着實難到了化羽,他從未考量過如何立刻回應,于是隻好回道:“各有各的錯處,都是大錯。”
“《修元經》始于一己私心,卻因此傷了多少性命?血洗萬妖谷也因此而起,你沒有經曆過或許也對那些族類沒有什麽感情,但他們也是無辜的生命,與你同族,甚至還有你的兄弟姊妹。還有墨羽閣死去的那些師兄弟,你與他們曾朝夕相處應當是有感情的。再不濟,還有鶴舞,你總不會連她都忘了吧?”
平靜的聲音卻揪着化羽的心,他不明白司劍說這些的用意,隻是聽在耳畔已經讓他渾身難受。
“可是,那日知曉真相之後,你卻想要我原諒他。”
“我沒有!”
“你是什麽都沒說。但是,你的那些小動作、小心思真以爲我看不出嗎?你分明是想替他開脫,想我打開門給他一次機會。爲何,你那時對他沒有憤恨?”
“我——我也是氣的。隻不過,《修元經》流傳出去并非他本意,用此物害人者是虛禹,真正的罪魁禍首應該是虛禹。這就像,在凡間時聽說有人謀财害命,錯的是金是銀嗎?錯的分明是欲望,是不勞而獲的貪念。所以,我有恨不過都加注在了虛禹身上。”
“可是,沒有《修元經》也就沒有虛禹,他又如何有機會爲禍?所以,始作俑者還是逸一,不是嗎?”
化羽愣了一下,但馬上倔強地回道:“要是再深究一層,倘若天家當初能夠一碗水端平,給予衆仙唯才是用的公平晉級機會,醫仙可能就不會修習旁門術法,世間就不會有《修元經》。這樣論來,始作俑者豈不應該是天家?”
“既然,你是這個邏輯。爲何到了自己身上就不體諒了?他是對你撒了謊,卻沒有傷害蕊蕊。冤有頭債有主,殺人者齊叢,不是嗎?若再論深一點,如果不是荼蘼公主鍾情于你非要下嫁,她父皇會逼你嗎?會有補辦的婚禮,蕊蕊會住進東陵王府,荼蘼會去鬧婚?後來的悲劇是不是有可能不會發生?那麽,始作俑者是不是應該是你?是你不自知的撩撥,害了蕊蕊,也誤了荼蘼?”
司劍的話讓化羽啞口無言,每一個字都無力反駁。他呆在那裏,完全無從應對。
不曾想司劍緊接着又說了:“所以,你究竟氣他什麽?是因爲欺騙本身?相信的人,親近的人,甚至原本充盈的感激和感恩,原來不過一場欺騙。你無法接受真相,所以氣惱?”
“難道——不應該嗎?”化羽的聲音裏開始透着心虛。他知道,如果不是司劍爲他找的理由,他甚至不知道該如何繼續。
“可他的确救了你和蕊蕊。”
司劍再一次将化羽拉到殘酷的現實面前,“感恩”逸一是值得的。
化羽無所适從脫口而出:“可他亂點鴛鴦譜,怎麽能對婚姻大事撒那樣的謊?”
司劍凝視着化羽,眼瞳中映射着他的慌亂,“你不想娶她嗎?”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