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可頌正跪在鶴舞面前，低垂眼簾，手指捏着裙邊。
鶴舞看着她輕聲問道：“他許諾你了什麽？修成仙元？還是長生不老？”
可頌的聲音裏帶着哭腔不斷重複着：“我錯了，我真的錯了。”
鶴舞的聲音卻顯得那麽平淡，“知道嗎，這樣的承諾他也一定給過其他人，隻是你太傻，才會相信。其實我更傻，竟然相信你會煮出粉紅色的雪梨湯。”
“我不是故意的。”可頌努力辯解道，“尊主說那藥是爲你調理身子的，每次都是山叔親自送來，我怎麽可能懷疑？”
鶴舞深深吸了口氣，想着自己一直喝着的那些罪惡的“湯藥”不禁有些神傷，而面對眼前的可頌她更加不想多言，隻是悠悠地說了句：“你走吧！”
看着可頌走出門去的背影，鶴舞的心頭已淚如泉湧，她不由想起與可頌和小夭初見時的樣子以及與她們一起的成長歲月。原以爲，她們可以一直親如姐妹，她們之間有着足夠的信任，卻原來她們各自都有隐瞞，也許把那些隐瞞說成背叛太過嚴重，但結局卻都是離别。
生命也許本就是相見和分别，隻是時間太短不夠給當事人适應罷了。想到這裏，鶴舞竟然自顧自地笑了。
拜别逸一，化羽飛快地奔跑着，仿佛隻有速度才能發洩他心中的郁結，可是臨到雪羽閣前他卻突然緩慢了下來，每一步都走得小心翼翼，他害怕見到鶴舞，心疼、心澀，不知如何面對。
突然他停住了，之前一直想着如何醫治，爲何忘了别的途徑？對啊，醫仙不行還有尙輕啊？化羽想着趕忙轉身直奔墨羽閣而去。
巨松之下，尙輕披了件外衫，頭發松松地绾了一下顯得慵懶随意。她緩緩地邁着步子，像是散步又似乎懷揣心事。擡起臉，月光之下尤顯得那張臉白得有些涼薄。
化羽一時看得有些入神，沒有繁花圍繞，也沒有如雨般飄落的粉色花瓣，在這單調的環境下她安靜的一個側影竟然讓他覺得那畫面美極了。化羽拍了拍腦袋把自己晃醒，然後大步走過去，剛剛臨近，尙輕已經轉過身正對着他。
“連妖息都不收斂了，看來你是徹底認了自己的身份。”
“這——有什麽認不認的。今兒個，大家都看到了。”
“也是。怎樣，你的翅膀還習慣嗎？”
化羽下意識朝身後摸了一把，“我也不知道，這東西怎麽就……”
尙輕見他那模樣，輕輕笑了下，“好了，你找我什麽事？”
“你的傷……”
“都無礙了，你還是直奔主題吧！”
化羽此時還沒有意識到尙輕對自己遲到的關心其實是介意的，他心中滿滿都是鶴舞的事，于是也不避諱，直言道：
“知道嗎，鶴舞現在很不好。如果不想辦法，她可能會死。我求過百裏先生和醫仙，可他們都說沒有辦法，所以……”
“所以？”
“所以，我來請你幫忙。”
尙輕微微皺了下眉，“我不懂醫術。”
“我是說，如果閻王肯開恩……”
此話一出尙輕就明白了，這小子知道自己的身份，可他知道多久又知道多少？既然選擇隐瞞，現在又跟自己挑明，說到底都是爲了鶴舞。
尙輕平素第一次感受到一種強烈的情感，那是在她看到青羽手持木簪對亡妻念念不忘時都不曾有過的激烈和難耐，那就是嫉妒嗎？不可能，此時的尙輕依然不願承認。
“你是讓我去求地府的主宰者府君大人？”她冷冷地問道。
“沒錯。”化羽擡起眼，用懇切的目光看着尙輕，“你會答應的，對吧？你和鶴舞——”
話沒說完就被尙輕打住，“慢着！你知道我是誰？”
“嗯！”化羽點點頭，顯得非常緊張。
尙輕深吸一口氣，“那你一定不知道我和府君之間的關系，他是不會買我面子的！”
“怎麽可能？”化羽不假思索脫口而出。
在他看來，尙輕是上仙，地位尊崇，即使府君也不會不顧仙友的情分吧？
“我還能騙你不成！”尙輕厲聲道，這一聲将化羽吓得打了個激靈，他不懂尙輕爲何會動氣。
尙輕看着他，放緩了語氣說道：“你見過彼岸花開嗎？”
“見過！”化羽老實答道。
“在哪裏？”
這一下化羽就不知如何回答了，他總不能說我在你身上看到的，那時你正在洗澡。
化羽的遲疑尙輕沒有追問，而是說道：“彼岸之花是府君對我的懲罰，他恨我至深又怎會賣我人情？”
原來那印記是地府的懲戒，化羽低下頭回了句：“或許是我唐突了。”說罷就要轉身離開。
“等等！”尙輕突然叫住他。“你真的喜歡她，鶴舞？”
化羽沒有回答，因爲此時此刻他也說不清自己的感情，鶴舞是他第一個爲之動心的女子，那驚爲天人的一見開啓了他懵懂的少年心，可是往後的種種似乎越來越多的是一種憐惜。
見他沒有應聲，尙輕以爲是少年的羞澀，等同默認，于是說道：
“如果你真的喜歡她就應該爲她着想。要知道，即便府君真能網開一面不去追究，對她而言也不過一顆行于世間的遊魂，如此活上百年還是重新投胎，到底哪一種才是真的對她好呢？”
尙輕的話萦繞在化羽耳畔久久不能消逝，到底怎樣做才是對鶴舞好呢？帶着滿心傷痕和快速衰老的容顔活着，還是如一張白紙般重新來過，到底哪一個才是鶴舞想要的呢？
“一直在外面徘徊，不進來嗎？”鶴舞的聲音清晰地從屋内傳來。
化羽趕忙穩了穩心神，這才揣着一顆忐忑的心走了進去。
鶴舞散落着一頭白發，側着臉坐在屋内，雖然看不分明但似乎又比白天時蒼老了許多。這讓化羽心頭一顫，霎時間覺得眼神都無處安放。
“怎麽，我這個樣子連你都不忍直視了？”鶴舞的聲音平靜得毫無波瀾。
“不是！”化羽卻是語塞，不知該如何應答。
鶴舞笑笑轉過頭來，“你别緊張，坐吧。”
然後她看着眼前這個俊朗的少年的面孔，絲毫不避諱将自己的容顔完全展露，
“沒想到，在我遇到的所有人中，你卻是最單純對我最真誠的那個。”
化羽擡起頭驚訝地看着鶴舞，依然不知所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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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