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鳴不會回答莺歌的問題,他和他不同,他有一個凡塵名字叫做齊叢,齊乃皇家姓氏,也注定他打小就看多了人世的爾虞我詐,沒有算計便無天下。隻是這些年的避世修行讓他遠離了許多紛争,但這個夜晚所經曆的聯系過往的諸多細微小事仿佛是在提醒着他那險些被遺忘的陰謀權術,而那才是他原本生存的土壤。
此時,他很想跟莺歌說:“這世間就沒有清白的角落,與世無争乃仙家所倡卻非立命之本。”
但他忍住沒有說,而是輕輕來了句:“師父說了,爲了四羽閣的安定,今晚的事我們都得爛在肚子裏。”
莺歌懂了,鳳鳴是在警告自己不要多言,他一向不屑于搭理旁人的事,此時的提醒便顯得尤爲意味深長。難道說,四羽閣的天真的要變了?
天邊的第一道朝霞浮現,帶着鬼魅的色澤。尙輕來到燕翔身邊,感受到他沉寂中暗藏的悲鳴之聲,于是隻能緘默。
“知道嗎,”燕翔突然開口道,“我剛才突然想到了畢恒。他當年在通仙鎮“胡作非爲”,打的卻是我的名号。我怎麽那麽蠢,又中了虛禹的道!”
尙輕明白燕翔的自責,唯有相勸道:“虛禹狡猾,豈是君子之心可以度之?”
燕翔卻輕輕搖了搖頭,“小夭臨死的時候看了我一眼,她一定認出了我!”說着他不由閉上眼睛,雙拳緊握兩肩顫抖,胸口猛烈地起伏着。
“不會。這麽多年,若認得早就該認出了。你可是萬妖之王,不是誰都可以得見真顔的。”話一出口,尙輕就後悔了,自己這不是又往他身上插了把刀嗎?
果然,燕翔聽罷苦笑一聲,“萬妖之王?我是王,卻連我的子民都保護不了,一個也保護不了。不僅如此,我還不信任他們,用我曾經鄙視凡人的疑心以待,眼睜睜看着她赴死,卻無動于衷,冷漠如斯,與虛禹小兒又有何不同!”
那一刻燕翔突然張開雙臂,身後黛青色的雙翼突然伸展開,幾乎遮蔽了天邊的霞光。他騰身躍起,仿佛想要沖破東方的雲彩,想要結束這一切的虛無!
那是尙輕第一次看到他的翅膀,那一夜被他救起,朦胧中睜開雙眼感覺似乎被他抱在懷裏飛翔,卻也隻是迷迷糊糊地一瞥。而這一次,他近乎冒險的放縱卻讓尙輕再次見到了妖王青羽,那個曾讓她一眼之緣便付百年相思的人,不得不承認,那雙翅膀真的很美……
徹夜寒風多無情,繁花一地醉紅塵。
棠洛踏着花瓣鋪就的台階,心中說不出的悲涼滋味。花隻要常紅不衰,身旁便少不了彩蝶翩翩,那隻不起眼的小黃蝶,那隻從不被他留意的小家夥,卻在他最狼狽的時候相伴左右,爲了他的心願隻身犯險,那份情恐怕早已超出了主仆之誼,他怎會一點感覺也沒有?如此說來,自己還真是薄情!棠洛不覺一笑,頓感冷風凜冽,花枝已不堪風力。
尙輕來到無名居化羽的住處,聽說昨晚虛禹獨留下化羽,燕翔自然放心不下,她便過來看看。
屋子裏空蕩蕩的,整齊的床褥根本沒有被躺過的痕迹,這讓尙輕的心不由狠狠揪了一下。她的手掠過枕頭,留意到一旁放置的花鈴,他竟然沒有帶在身上,如此一來萬一有事自己豈不是無法知曉?不對,化羽的枕頭上怎麽會有女孩子的脂粉味?尙輕于是伸手朝枕頭下摸去,竟然找到了小夭的絹帕。
尙輕大驚,自己前些日特意将密室地圖繪制在小夭的絹帕上讓她熟悉,怎麽會在化羽手中?如此一來,她對化羽的安危就更加憂心起來。
正在此時,屋外突然傳來淡淡花香氣息,尙輕方才想事情有點入神,反應過來的時候已經遲了,莺歌推門而入與尙輕來了個不期而遇。
“你怎麽?”莺歌驚道,随手将門帶上。
還好是莺歌,尙輕暗想,于是回道:“我不放心化羽。”
“燕翔告訴你了?”
尙輕點點頭,“我是偷偷過來的。”
“那件事不能說的,燕翔也是!”莺歌輕輕攥了下拳頭,“知道了還敢來?近來凡事都要小心,沒有傳喚别瞎跑!”
莺歌平素都是彬彬有禮,此時如此說話可見也是急了。
尙輕于是回道:“放心,我知道分寸。就是聽說尊主昨晚把化羽留下了,可是因爲他——”
話未說完,莺歌已經搶白道:“哦,倒也沒事。師尊罰了他禁閉。”
聽此言尙輕的一顆心算是放了下來,又問:“關在哪兒了?”
“這我就不知道了。我也是私底下悄悄向山叔打聽的,你知道就好。回去記得叮囑燕翔,也别讓他再多想多問了。”
說着他歎了口氣,直奔窗台将那盆蝴蝶蘭抱在懷裏,“化羽不知道要被關多久,這花我先替他養着。”
尙輕指着那盆花,不解道:“你就是爲了這盆花?”
“嗯,這還是化羽入門那天我送他的。當時——”莺歌話說一半突然打住,他想起那天是小夭帶化羽來見的自己,不由神傷,“好了,咱們還是快點離開吧!”
夢中,小夭的樣子是那麽清晰。初次相見在熙攘的市井,一身黃衣,身手矯健,那樣子很是帥氣;
上山以後,他們成爲同門,小夭也是對自己最親切的那個,還記得她帶自己踏雲行走,她跟自己介紹四羽閣的種種,她頑皮鬼靈又溫暖可人,她的眼睛常閃着光彩,那兩條烏黑的長辮總是那麽甩啊甩地,她就是有那種魔力,讓人一看到心情就會變好;
還有那個晚上,她被山子壓着從自己面前經過,那雙眼睛分明在告誡自己趕緊躲開!是自己,都是自己的錯,幹嘛非要跟她開玩笑,非要約她晚上見面!還有她臨死前怒斥虛禹的那些話,她一定有話還沒來及說出口!
金色的亮光伴随着小夭驅殼破碎的聲音,化羽猛地睜開眼睛,驚了一身冷汗。
環顧左右,他發現自己躺在一個陌生的地方。這裏好像是一個山洞,很深很深的山洞,頭頂的洞口仿佛有天那麽高。化羽突然想起虛禹的話,說是要罰他閉門思過,難道這裏就是禁閉他的地方?
小夭!化羽一咕噜爬起來,摸遍全身也沒找到那顆金珠,直急得他一頭大汗,努力平複仔細回憶後突然想起,臨走時莺歌經過自己身旁,他那寬大的衣袖好像刻意在他身邊掃了一下,難道是他?可是,他那麽膽小怎麽可能去沾這些事,難不成是交給虛禹去邀功?
化羽一時情急,沖着四周的岩壁就攀了上去,莫說這個高度他根本爬不出去,就算是生出翅膀也沖不過洞口的結界,隻有接二連三地摔下去,甚至還扭傷了胳膊。
化羽知道如此這般強來也是做無用功,便原地打坐調整氣息開始靜修,不知過了多久,氣息運行至合适的位置,化羽咬了下牙,就聽“咔啪”一聲,扭傷的胳膊便複了位。
原來真的可以,化羽自己都有些不可思議。好吧,既然出不去,多想其他也是無益,就趁這個機會好好精煉自己。若是自己能足夠強大,就能輕松離開這兒,也會有機會爲小夭讨一個說法!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