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子并未理會百事通的問題，而是繼續說道：“百裏孤肯幫我無非念着兒時的情分，但旭羽卻誤會我們，甚至牽連到孩子，而他的所作所爲也斬斷了我對他抱有的最後一絲希望。好在，我的孩子終于可以成爲一個普通人了。”
“你能這麽想也算不易。别怪我實話實說，我覺得你這一輩子，第一，不念養育之情，不懂得報恩；第二，對感情心猿意馬，多情卻不能專情；第三，剛才說的一切都隻是爲了掩飾你内心真實欲望的托詞。總之，你這一輩活得太虛假了！”
“所以，我來這裏報到了。到這兒之前，我拜托我最信任的侍從給百裏孤報信，并協助他将孩子帶下山。以百裏孤在凡間可以逗留的時間，足夠将她撫養成人。如此，我心願已了，再無遺憾。隻願來生生在平凡友善的人家，生就平常不醜的容貌，度過平凡安樂的一生。”
百事通的故事講完了，屋子裏的空氣卻似凝固一般。
百事通看了看他們，然後咳了兩聲，道：“姑娘，看你這容貌，莫不是那女子所托孩子的後代？”
鶴舞這才反應過來，卻搖了搖頭下意識地回了句：“不是！”
“唉，長得這麽像。算了，你不想說我也不問了。其實，我也有好多問題想問那女子，比如那孩子是男是女？百裏孤是不是就是百孤子，他是不是神仙？可是船說話間就靠了岸，就沒了機會。”
看着鶴舞那驚魂未定的神情，化羽上前一步緊問道：“你說這些都是那亡魂告訴你的，可你怎麽能從陰曹地府活着回來？又跟我們編故事呢？”
百事通眼睛一瞪，“我跟你編什麽故事？這件事打從我回到陽間是隻字未提。雖然我是個說書的，但對亡魂還是尊重的。”
“那你是怎麽活過來的？這個不會也不能講吧？”
“有什麽不能？到了對岸，一個一個過去，驗明正身才可通行。輪到我的時候，生死簿上沒有我的名字，地府使官一看是個烏龍，就把我放回去了。”
“那生死簿管天下生死，怎麽就能沒有你的名字？”化羽緊追不放，逼得百事通臉上紫一陣青一陣。
此時，尙輕開口道：“不早了，我們得走了。”
“可是——”化羽剛想争辯，尙輕一把抓起還在混沌中的鶴舞就往外走，化羽隻好跟着離開百事通家。
走出去一段距離，化羽突然說肚子疼，讓尙輕帶着鶴舞先往回走，他稍後就趕上來。尙輕雖然感到這小子肚子裏憋着古怪，但看了看依然神志不清的鶴舞，便也沒有心思管他，就随他去了。
“快看，他背上有東西！是妖怪！他是妖怪！”
七歲的旭羽茫然地望着那些孩子，繼而委屈地大哭起來。這時，一雙手臂擋在了他面前，是哥哥，他面對那些嘲笑謾罵的孩童大聲斥責道：
“不許胡說，我弟弟他不是妖怪！再敢欺負我弟弟，要你們好看！”
在成長的歲月裏，哥哥就是這樣一次又一次地維護他。直到旭羽也意識到自己和其他孩子們的不同，又到他開始懂得如何控制這種差異。
十一歲那年，他看到哥哥掉進水裏，雖然有一刻的遲疑，但他還是張開翅膀将哥哥救起。
那天他把頭埋在膝蓋裏不敢看哥哥一眼，“我真的是妖怪，對嗎？”
“誰說的？”哥哥把手搭在他肩上，“你隻是比别人多了些神力。特别的并不就是壞的。就像剛才，如果不是你我就沒命了。我得謝謝你。還有，不管怎樣，我們都是兄弟，是最親的兄弟。”
十六歲的時候，旭羽問哥哥：“哥，你天天讀書，不悶啊？”
哥哥說：“要苦讀才能考取功名，光宗耀祖啊！”
“原來你的志向是做官？我還以爲你喜歡醫術呢？”
“你怎麽知道？”哥哥這句話像是說漏了嘴，趕緊停住。
“别忘了我可是你弟弟，你藏的那幾本醫書早就被我發現了。”
“說好了，你得保密！”
“放心吧！可是，哥，你既然喜歡醫術爲什麽還要屈從去讀這些枯燥無味的東西，還要考什麽功名呢？”
哥哥笑了，沒有直接回答，而是反問道：“旭羽，那你以後的志向是什麽呢？”
“修仙！”
“你想當神仙啊？讓你平時少看些志怪故事，那些東西豈能當真？”
“怎麽就不能當真？你看我，”旭羽故意壓低了聲音，“我不就異于常人，有翅膀，還能飛。雖然你和爹爹都護着我，可我知道别人說的沒錯，這就是妖。可我不想當妖，我想成仙。神仙也異于常人，卻受萬人敬仰。對啦，哥，我還聽說世間最精妙的醫術也在仙界。”
幾年的軟磨硬泡，哥哥終于被旭羽說動，決心叛逆一次去尋找心中真正的夢想。可是，那天看着哥哥的背影，旭羽卻被擋在奉仙門外。
“你是妖，不得入内！這裏是仙界，凡妖類異怪皆不可踏入此門，沒有例外！”
旭羽就那樣望着哥哥的背影越走越遠，他向着自己的夢想而去，卻沒有回頭多看自己一眼。那一刻，奉仙門像一道屏障，阻隔了他們十幾年的兄弟情分。
緊接着，便是百年後的相見，自己的劍指向哥哥，揮劍的瞬間他看到血液飛濺的樣子，心中的憤怒依舊難以平息，仙家也不過如此，自己已經有能力傷得了他們了……
虛禹從夢魇中驚醒，已是一頭汗珠。舊日的情形在夢中是那麽清晰，就如昨日之事，痛、恨、怨，甚至嫉妒都那麽真真切切。他來到鏡子前，看着裏面的那個人，爲何自己不是人？如果是妖，爲何不能徹徹底底？半人半妖，哪邊的好處都不得，如此尴尬的境遇他絕不要！
一刹那，從虛禹的背後生出兩對翅膀，五彩的羽毛油光锃亮，十分美麗，與衆不同的四隻翅膀明明是羽翼卻狀如蝶翼，生得那般美豔妖異。
“我要向世人證明，擁有這樣羽翼的不再是妖，而是仙！我要做這世上獨一無二的羽仙！”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