化羽看着尙輕的眼神一怔，緊接着眨了一下，口氣輕松，或者應該說是故作輕松，
“她，是一個傻女人。”
這回輪到尙輕發愣了，怎麽還有人如此評價自己的母親，她不僅不解更加不知如何把話接下去。
化羽看看她，笑着把目光移向一旁，“打我有記憶開始就生活在通仙鎮，但我娘說我們不是本地人，她爲了找我爹才不遠萬裏找到這個地方，隻因這是我爹跟她提過的唯一一個地名，她想可能就是我爹的家鄉吧，以爲到了那兒就能找到他。
我娘是識文斷字的，她人很漂亮，還懂些醫術，給一家藥鋪打雜加上平時做些零工養活我。那幾年也有些人家不嫌棄我這個拖油瓶想娶我娘進門，可她卻說女人要從一而終，我爹還健在更加沒有改嫁的道理。
可是直到她過世我爹都沒有出現，很多時候我都懷疑我是不是真的有爹？隻有她每天等，每天盼，每天找，總覺得他會出現，會和我們團聚，你說她傻不傻？
其實，如果那個人在乎她，想要和她在一起，又怎麽會一聲不吭丢下妻兒一走了之呢？她卻到底都不願承認我們是被抛棄了。”
尙輕看着化羽悠悠地說道：“每一個付出真心的女人都很傻。有一天，如果你也碰到一個這樣的傻女人，希望你不會辜負她。”
化羽轉過頭看着尙輕，他大概沒想到她會做出如此回應吧，突然之間不知道該如何繼續下去。還有，自己怎麽會跟她提起母親的事情？十年裏他對百裏孤都不曾說過這些。
氣氛一時有些尴尬，尙輕于是說道：“我還要去小南軒，你自己活動活動，但别累着了。趕緊養好身體，還要繼續練功呢！”說罷便轉身離去。
想起練功尙輕心裏是犯嘀咕的，化羽體内有燕翔的半身修爲，他能否控制得好這些靈力呢，如果被無名居發現，又要如何解釋？掐指算來，燕翔也該出關了，要不要問問他，還是想個辦法把修爲拿回來的好，隻是，對他而言應該有比修爲更重要的事情要面對。
我這是怎麽了？尙輕突然覺得自己有些心神不甯。
尙輕在小南軒外徘徊了一陣子，這時門開了，燕翔走了出來。他的氣色看起來不錯，眉眼間也有了神采。
“你這結界設得不錯。”燕翔開口道。
而這樣的稱贊對尙輕來說卻并不受用，因爲奉仙門内随便一個小仙都能做到，而今自己也隻有如此水準了，于是便隻問了句：
“你感覺如何？”
“已經無礙。化羽呢，他怎麽樣了？”
尙輕就知道燕翔最關心的還是化羽，忙回道：“他恢複得比預料的還快，現在已經沒事了。”
燕翔臉上明顯露出一個如釋重負的表情。
尙輕忙追問道：“隻是你給了他一半的修爲，是不是也該拿回來了？”
燕翔搖了搖頭，“他現在應該還不能控制自己體内的靈力，此時我要強行取回修爲隻怕會傷及他。”
燕翔說這些的時候眼神裏滿是脈脈溫情，全然像變了個人。
“化羽啊，誰說你爹不在乎你？哪怕一星半點的傷害他都不願你承受。”尙輕暗暗說道。
她擡頭看着燕翔，又問：“可是，他現在滿身妖息，連我都清楚感到，即使閣中弟子不說無名居那邊怕是也瞞不住。本來，遭此天刑，能活下來就是個奇迹，任誰都不會不起疑心吧？”
燕翔雙眉緊蹙，這一點他豈會沒想到。片刻之後，他說道：
“去，把閣中所有弟子聚集起來。我要正式把化羽逐下山去！”
“什麽？逐他下山？”尙輕驚道，她沒想到燕翔的決定竟會是這樣。
“沒錯。他私闖無名居，犯下重罪，雖然僥幸撿回一條命，但我墨羽閣也容不下這樣無法無天的弟子。這個理由任虛禹小兒也不好說什麽吧？”
“話是沒錯。可是，化羽留在墨羽閣，你還可以保護他。若是下了山，無名居又當真起了疑，到時候可是更危險啊！”
“所以，我一旦逐他下山，就會送他去一個安全的地方。”
“你已經想好送他去哪裏了？”
燕翔看着尙輕輕輕點了下頭。
尙輕卻想不通，“如果說最安全的地方莫過于幻虛界，可化羽雖爲半妖一樣入不了奉仙門。除此以外，陰陽界倒是一個選擇。”話一出口，尙輕就意識到自己失言了，想要改口已經來不及。
燕翔盯着她的眼睛，“你都想起來了？還是說，從一開始你就沒有失憶？”
“我……”這要如何解釋，承認自己根本就是假裝失憶？那就意味着要跟他坦白？如果尙輕能下這種決心就無需撒這二十年的謊了。
“你呀，”燕翔并沒有追問，而是歎息一句，“那日化羽受刑後，你說你不會讓他死，是不是已經做好打算要去地府談條件了？”
尙輕瞪着燕翔，驚訝他竟然什麽都知道。
“他那時靈元已碎，你即使追回他的魂魄，也隻能喚回半條命。”
“先救命，再設法修複靈元，如果無法修補，就想辦法維系他凡人的性命，我當時的确是那樣打算的。”
“你真傻。”燕翔擡手輕撫了下尙輕的頭發，“你不是避着地府那些人嗎，爲了這件未必有把握的事情，你要主動送上門去？别以爲我不知道，地府的使者不是爲修行受磨煉，便是受過被罰要不然便是開罪了府君被奴役的，你既然一心避開想來定是後兩種。”
“其實，地府使者的日子也沒想象得那麽苦。”尙輕說着卻不敢看燕翔。
“是嗎？所以，你以爲我會讓你去跟地府通融，把化羽暫時安置在陰陽界？”
“可是，除了那裏虛禹無法去要人，我想不到還有哪裏更方便也更适合？”
“當然有。”燕翔說着煞有介事地看向尙輕，“你聽說過燈下黑嗎？”
一語點醒尙輕，“你原來是想——”
“沒錯！”燕翔說着輕輕一笑。
尙輕看着化羽悠悠地說道：“每一個付出真心的女人都很傻。有一天，如果你也碰到一個這樣的傻女人，希望你不會辜負她。”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