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翔的目光落在化羽胸前的心尖血上,他瞬間一愣,緊跟着搶步上前一把将其拽下握在手裏。
尙輕一看就急了,她上前按住燕翔的手腕道:“你幹什麽?”
燕翔沒有回應,此時,他的雙眼盯着手中的石頭,整個人如同石化了一般。
尙輕轉頭朝化羽看去,他的魂魄和氣息正在消散,一時間便也管不了許多,沖着燕翔大聲喝道:
“沒看這石頭能幫他續命嗎,趕緊給我!”同時緊緊握住燕翔的手腕就要去奪。
燕翔猛然閃身,然後來到化羽身邊一把抵住他的胸口,這才沖尙輕說道:“出去!”
這兩個字生硬而冰冷,讓尙輕着實一驚,一時沒弄懂他要做什麽。
見尙輕沒有反應,燕翔又說:“你不是想要救他嗎?那就去外面守着!”
燕翔從不玩笑,既然他這樣說便是有戲,尙輕朝着化羽又看了一眼,然後轉身走出屋外。
尙輕是信任燕翔的,但她心中依然難免忐忑,如果說燕翔真的要救化羽,就意味着他要動用自己的靈元,可這一次顯然不同于以往,化羽的靈元已經碎得七零八落,想要修複談何容易,燕翔會爲了這個孩子犧牲自己的修爲?尙輕從未感到如此不确定。
屋内,燕翔看着化羽,心中的江河已奔騰咆哮,化知曾經問過自己:“我總要知道以後我們的孩子姓什麽吧?”
自己當時是如何回答的?
“隻要名字裏有個羽字就好。”
天啊,我怎會如此粗心?此時的燕翔從化羽的眉宇間看到了熟悉的影子,可是這個孩子打從他上山那天起,自己竟從來沒拿正眼看過他,如果當初能夠多看他一眼,或許就……
燕翔閉上眼,透過化羽的胸膛感受着他破碎的靈元,心痛如刀絞。
這孩子的妖元顯然曾被封印,如今封印解除妖息正在逐漸恢複,本就剛見雛形的靈元本就脆弱不堪,經過這一劫更是碎裂成無數片,要想修複隻能由懂得複靈術的人以足夠強大的靈元移入其體内逐一撿拾碎片,以通身修爲助其愈合。
這一刻,燕翔真真地感到後怕,如果自己沒能及時認出他,便真的失去了最後的機會,從而鑄成大錯。這時的燕翔什麽也不再想,腦海裏隻有一個念頭,便是不惜一切代價救活化羽。
一股強大的妖息從屋内溢出,尙輕心頭猛然一驚,燕翔他動真格了……
意識到這點的一刹那,她趕忙布下一道結界将屋子和外界完全隔絕開。一天一夜,屋内的妖息漸漸弱了下去,然後趨于平穩,尙輕這才試探着推門走進去,眼前的情形不由讓她心驚。
床上,化羽依舊昏睡,但呼吸已經平穩,臉頰上也有了血色,反觀燕翔靜坐在一旁,雙目緊閉,臉色煞白,滿頭虛汗,看起來十分疲憊。聽到尙輕的腳步聲,他微微睜開眼,說道:
“送我回去。”
尙輕緊步上前扶住燕翔,她還從未見過他如此虛弱的模樣,既驚訝又止不住的心疼。
回到小南軒,燕翔坐在窗前,仿佛下意識地掏出那個小物件摩挲着。尙輕早就看仔細了,那是一隻木簪,造型簡單所以男女皆可用,由于常年把玩上面已經形成了一層包漿。
燕翔一邊盤玩着它一邊望着窗外的霞光,朝陽正在一點點爬上窗棂,他的臉上既沒有血色也沒有表情,就那樣木然地看着外面。
這個樣子讓尙輕感到心顫,她于是忍不住問道:“你——還好嗎?”
但燕翔的回應卻讓尙輕倍感意外,隻見他轉過臉,低頭看着手中的木簪,然後輕聲問道:
“快二十年了,我一直将它帶在身邊,你就從不好奇這是什麽嗎?”
好奇,怎會不好奇?直覺告訴尙輕他那看似習慣的舉動必定暗藏深意,隻是以她的性格是不會貿然問出口的,于是趁着這個機會終于問了出來:
“似乎是對你很重要的東西,它究竟是什麽?”
“是我的過往。”燕翔答道,說着将簪子舉在眼前,“當年,我用一支金钗換下了她發間的木簪,那金钗上嵌着一枚寶石,是我貼身戴了幾百年的靈石。我以爲那一别就再也見不到它了,沒想到竟然又讓我遇到了。”
“你是說化羽身上的那顆石頭?”尙輕能感到燕翔那看似平靜的話語中藏匿的克制,他在努力控制着自己不至于崩潰。
燕翔擡起眼看着尙輕,眼神細膩而溫情,“它叫心尖血,是我的心哪!”
那一字一字的悲傷無從掩飾,作爲青羽在凡間的十年如伸展的幕布在尙輕面前一寸寸攤開。
“她叫化知,是個凡人女孩兒,我以爲我離開後,她就會依照兄命嫁給商賈家的公子,過上平常人的生活,沒想到……”他苦澀一笑,欲言又止。
尙輕何等聰明,早已洞悉了這其中的關系,他愛那個凡人女孩兒,即使離開也要把身上最寶貴的東西留給她,二十年了,他一直帶着她昔日戴過的木簪,他說那是他的過往,其實是他珍視的記憶,屬于他和她的記憶。
這一刻,尙輕心中酸澀,她不由羨慕起那個凡人女孩兒,雖然也是短暫的相守,但她讓他把自己放在了心上。等到離别那日,他是否也會如此記着和自己經過的時光呢?
“化羽——是你和她的兒子?”
燕翔笑了,攤開一隻手掌,“我是不是很可笑?差一點親手斷送了自己的骨血!”
他笑得悲從中來,尙輕的心底卻酸澀苦楚擰成一團,他們果真是父子,難怪。
這個時候,她本應體貼地勸慰,說一句:“你也不知道啊。這不是你的錯。”
可尙輕實在裝不出這分賢淑,而是回了句:“這是你的私事,爲何跟我講?”
燕翔的眼神中劃過一絲訝異,“我以爲,我沒有什麽不可以跟你講。而且,除了你,我又能跟誰講?”
一句話讓尙輕心頭有種說不出的滋味,他将孤單和脆弱坦誠在自己面前,是同伴的信賴,還是因爲自己和他一樣都是孑然一身,故此才會相互取暖?尙輕從來不願多想一層,她覺得哪怕是一念都是癡心都是奢侈的念想,和他這二十年已經是自己偷來的,還怎敢有其他的異想?
二十年很短,對仙妖來說隻如彈指;二十年也很長,長到可以改變一個妖和一個仙。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