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感應到龍氣出現的那一刹那，孫铮第一時間就趕到了緊挨着玉山書院的李二行宮。
然後不出意外的，在缭繞的龍氣中，看到了李二那道正在從肉身中掙紮的魂魄。
這一刻孫铮才想明白，這一方世界的天命之子，至少在這個時代，從來就是李二，一直都是李二！
所有的這一切，雲烨的出現，自己的出現，大唐的變化等等，這一切，都是在輔助李二成爲一個前無古人、後無來者的貞觀大帝。
他的肉身咽氣大行，魂魄即将離體時，那些散逸迸離的龍氣，又不得不乖乖回歸，重新凝聚到一起。
那是因爲，李二的魂魄之中，有一道祖龍之氣！
别的都可能認錯，唯獨祖龍血脈氣息，孫铮絕對不會認錯。
這玩意，貧道很熟啊。
按照正常的天道規律，帝王駕崩之後，他生平所凝國運龍氣，必然會随之崩離，回歸天地。下一任帝王能凝聚多少，得看他自己的能力。
李二這一生，所處環境是末法之末，龍氣對世界的影響雖小，卻并未完全消失。而他一生所聚國運，遠超本世界曆代帝王。
在他駕崩的時候，龍氣崩散引發了小規模地震。
而李二魂魄中的祖龍血脈，又讓那些原本應該回歸天地的龍氣重新馴服，乖乖受他驅策。
李二此時的狀态，處于生死之間。一切行爲舉動，都是本能的下意識行爲，根本沒有理智。
等他跨過維度壁壘，完成生死蛻變，就會覺醒記憶，回歸理性……後續發展，還得看這方世界的天道法則，畢竟不是自家陰司，貧道說了不算。
就是李二魂魄離世的那一刹那，等候已久的孫铮終于捕捉到了那一縷維度氣息。
從貞觀四十年，召來追光僮子，到今天，九年了，整整九年了！
你知道貧道這九年是怎麽過來的嗎？
無聊到爆啊！
追光劍與主人心意相通，沿着那縷維度氣息輕輕一劃，維度壁壘順利被破開一道口子。
海量靈氣湧來，在場所有人都感覺到這道氣息的不同。
兕子的功法自動運轉，實力瞬間提升一大截：“師傅，那邊是仙界嗎？”
孫铮搖頭：“不，那隻是陰司！你父皇魂歸冥土，還要曆經三世審判……”
發現維度開口正在愈合，伸手一指，一枚手镯出現在兕子腕上，同時看向雲烨和衆人：“諸位保重，貧道去也！”
兕子一聽就急了：“師傅，你要舍弟子而去嗎？”
“癡兒，爲師本就來自仙界，如今隻是回歸而已。你且好生修行，他日自有仙界再聚之時。”
說完，一步跨出，穿過那道裂縫，消失不見。裂縫随之彌合，殿中恢複了死一般的寂靜。
片刻後，兕子放聲大哭。父皇駕崩，師傅也走了！
雲烨默默命令守殿侍衛，點燃行宮的狼煙。
煙柱升騰，不到半個小時，長安城頭就響起了代表國喪的鍾聲。
一個時代落幕了。
維度壁壘的另一面。
孫铮眼前，是掙脫了凡人肉身束縛的李二，軀體膨脹到百丈開外，正滿臉興奮的向着天空不斷劈落的雷霆沖擊。
這個場景、氣息，都太熟悉了。
是雷劫！
不過李二可不是孫铮，孫铮仗着自己不死不滅，硬挺着拿雷劫當清洗劑，幫自己淬煉提純。
而李二卻根本受不得激，有雷敢劈他，他就正面硬杠。雷劈他一下，他就飛上去頂那團劫雲一下。雙方你來我往，頂的好生熱鬧。
半天之後，劫雲走完流程，雷霆消散，轉化聖光。李二沐浴在聖光中，軀體迅速回複，表情越發興奮。
雲散天晴，李二在這片天地間轉了一圈又一圈，發現自己鬼打牆一樣走不出去，整片天地間，似乎隻有他自己。
不過并沒有讓他多等，不一時，一頭仙鶴飛來，鶴嘴中銜着一份卷軸。
李二冷笑：“敢在朕面前弄鬼，好膽！”一把将仙鶴捏在手心，另一隻手取出卷軸展讀。
“地獄不甯，平叛之？朕乃九五至尊，汝是何物，竟向朕下令？”
仙鶴吱呀呀一陣怪叫，在李二松手後，化做一個白衣童子，滿臉悲憤：“李世民！我乃神帝信使……汝李唐注定隻有二百八十九年國祚可享，今汝盜取天機，篡改國運，緻使三界不甯，地獄大亂……”
李二聽過仙鶴童子一通話，仰天大笑：“痛快，痛快！如此說來，朕這皇帝，做的還行。既然朕的臣子軍民都在地獄，那朕便走上一遭。孽畜，還不帶路？”
仙鶴童子張口吐出一枚黑色珠子，望空一丢，一道漩渦憑空生成，很快化做一個門戶，隐約傳來震天的喊殺聲。
李二邁步跨入門戶，仙鶴童子揉着脖子，瞪着那道門戶恨聲嘀咕：“汝不孝父母，殘害手足，不敬上蒼……當永堕無間地獄……啊！”
卻是李二一隻手又探了出來，一把将童子攥在手心：“這麽喜歡說話，以後與朕做個傳令兵吧！”
随着童子一聲凄慘叫聲過後，門戶通道消失，天地間恢複了平靜。
片刻後，原地出現一道身影，正是方才一直隐匿身形旁觀的孫铮。
“原來這裏叫無間天，與地獄之間也有維度壁壘。看來這裏隻是天庭與地獄之間的緩沖地帶……”
脫離大唐世界的規則束縛，孫铮實力已經恢複，擡頭看一眼仙鶴來處，笑了笑道：“地獄正是貧道職司所在，也罷，就先走一遭地獄看看。天庭？且等着吧，貧道會回來的。”
這一次，不必動用追光劍，念頭一動，同樣的門戶漩渦便出現在眼前，一步邁過，便是地獄。
這個地獄，完全沒有秩序、規律，到處都是喊殺、搏鬥的場面。
這個場景，可真特娘的太熟悉了！
想當年，貧道随後土娘娘初入西遊世界的冥土，那裏的環境，可不正是今日眼前這一幕。
循着最激烈的喊殺聲，孫铮來到一座巨大的鐵質山脈之間。
一處類似活火山的岩漿之中，樹立着數支鐵樁，每隻鐵樁上，都用鐵鏈鎖着一個或數個人形生物，鐵樁下，熊熊烈火翻騰，燒的鐵樁上那些人滋滋直響。
這是地獄冥火的炙烤之刑，不過受刑的這些人，有不少都瞧着面熟。
其中最粗最大，火焰烈度最強的那個家夥，正是雲烨的忘年好友顔之推。
好家夥，這可真是好家夥。堂堂大唐儒門巨匠，死後竟然落到如此地步！這究竟是人性的扭曲，還是道德的淪喪！
可見儒家确實……好吧，這個地獄有點不太正常。
此時的李二，手持一根巨骨，正在大殺四方。數頭面目猙獰的鬼王、鬼将，被他的巨骨打傷、打爆，氣急敗壞的散到四周，破口大罵。
“李世民！你是平叛之将，竟也要叛亂嗎？你是天庭正神，擾了人間綱常還不算，如今回歸靈界，正當痛改前非，拔亂反正。如何竟欲與這幫悖逆之徒同流合污？”
李二哈哈大笑：“悖逆之徒？他們都是大唐好男兒，所行悖逆之舉，皆是受朕之命。朕堂堂大唐帝王，若是讓臣子屬下背鍋，自己卻掉頭背刺他們。那朕這大唐江山，又豈能有今時今日的輝煌！平叛？朕可不就是要平了爾等叛逆！”
顔之推挺着燒到下腹的冥火，仰天大笑：“好好好！不枉老臣枯等數十年，貞觀皇帝還是那個貞觀皇帝！”
李二笑道：“顔卿稍做忍耐，待朕騰出手……”
“陛下隻管放手去做，老臣還挺得住。昔在陽世，聞聽雲烨口誦正氣歌，隻覺得神清氣明，胸中塊磊盡消。不想到了這陰曹地府，方知此歌之妙。”
随後，顔之推起頭，一群被困在鐵樁上的大唐文臣，齊聲誦讀正氣歌。一道道靈氣從天而落，自靈台入體，護持他們的軀體，與腳下冥火相抗。
與此同時，鐵圍山脈各處，正在各自爲戰的大唐武将們，也察覺到了李二的出現。頓時有了主心骨，士氣大振，紛紛向着李二的方向沖殺，很快便與李二會師合流。
李二看着前方氣急敗壞的鬼王，放聲大笑：“此來泉台招舊部，旌旗十萬斬閻羅！”
鬼王怒聲罵道：“李世民，你毀了陽間國運流轉，如今還要毀掉地獄嗎？”
“毀掉？你還不明白？朕要建立一個屬于大唐的規則，那當然要先把你們這個腐朽的、陳舊的規則摧毀啊！”
“你會遭天譴的！”
“如果這天容不得朕，那朕便毀了這勞什子天道，重建一套便是！”
“你怎麽敢……”
“如果天庭、地獄的秩序，需要靠人間的混亂來維持，那這個秩序，不要也罷！”
身邊将士越聚越多，李二意氣風發：“諸将聽令，與朕拿下這鐵圍山！”
“得令！殺！”
三軍将士終于等來了久違的貞觀皇帝，這一聲皇令，他們等的太久了。
一群唐将瞬間恢複昔日人間時的狀态，那些早前互相看不順眼的唐軍士卒也迅速入隊歸編。
被組織起來士卒，和各自爲戰的士卒，是完全不同的兩個概念。
衆鬼王神态莫名，終于還是帶着鬼将、鬼卒，緩緩退出了鐵圍山。
地獄用來審判罪人的刑罰之所，就此落入貞觀皇帝之手。
“陛下萬歲！”
“大唐萬勝！”
久違的歡呼，響徹地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