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師祖便是爲師所見的第一個大氣運之人！與你差不多，也是出身名門，卻飛來橫禍，壞了身子。後來有幸入了燕王府，得前輩教導，習得一身本事……”

老頭說起自己師傅，那是無限的憧憬懷念：“太宗以外藩起兵靖難，兵不過八百，将不過十員，四年而有天下。其中之艱辛，難以言叙。恩師朝夕護持，大小數百仗，從未使太宗受過哪怕一點傷！光是這份本事，咱們爺倆加起來，都比不過！铮兒，你記得，不要把太子當主子，就與如今一樣，把他當朋友，當兄弟，當親人！但願你們倆這份情，能與太宗和恩師一樣，善始善終。”

“恩師昔日那些輝煌，不必提起。隻說爲師自己，當日不過是被人販子拐了，賣入皇宮的一介小奴。爲人木讷無言，還膽小怕事。若非恩師青眼有加，悉心調教，又傳授武功心法，怕是早被宮裏那些惡狼撕成碎片了，哪裏還能有今日的洪三寶。

當日也是這般，宣宗陛下要爲皇子們挑選伴讀，請了恩師調|教。蔣安便是那時，與爲師一起，被恩師選中，一起學規矩，練武功。蔣安心性聰慧，靈便機巧，恩師便傳了他速成的功法《葵花寶典》。不過到底也沒收他入門，反倒是挑了爲師這憨厚的呆子，收爲入室弟子。蔣安也因此，記恨爲師一輩子。

你道爲師是因此才要殺他麽？此賊與我同是皇子玩伴，彼時英宗、代宗及諸皇子同居同學，兄友弟恭。宣宗陛下後來聽信讒言，以爲恩師……唔，總之，恩師借着第七次出洋的機會，遠遁海外，再未回朝。”

孫铮挺驚訝，不是說鄭和死在外面了嗎……好吧，這是武俠世界，死在外面這種借口确實挺好使。看來這裏面有故事啊，想必就是皇帝眼饞三寶太監養生，又或者稀罕他的血脈，想搞什麽采血煉丹，嗯，肯定是這樣！

老頭接着道：“英宗繼位，爲師因性情愚鈍，經常沖撞犯上，被趕去守景陵。那幾年，爲師潛心練功，反倒略有所得。英宗第三次北伐，失陷北地。他的那些忠臣良将們，不但沒人想法救援，反而匆匆擁立了代宗繼位。嘿！爲師疾馳十晝夜，于草原王帳中，連斬十六位高手，逼那草原蠻子送陛下還朝。誰知，回朝後……唉！”

哇，果然是武俠世界，連國戰都混進了這種奇怪的東西。不過曆史的慣性還是最牛逼，再強的高手護持也沒用，國運如此啊！

“我不怪蔣安置君主于陷地，也不怪他轉投晉王意圖再現太宗舊事。我隻恨他，在英宗複辟之後，明知我已決意随代宗遠走海外，還是用言語激他自盡……英宗已經答應放一條生路的！唉，昔日我等一道随恩師學文習武，彼時何等其樂融融。誰想到，爲了一張椅子，竟至兄弟猜忌，手足相殘！我陪着他們一起長大，又眼看着他們受那張椅子左右，失去人性！”

“蔣安以言語激死代宗，以爲從此可以青雲直上……爲師豈能如了他的願！若非英宗信了他的讒言強行回護，早就被爲師斬了！爲師因此又惡了英宗，從此自囚深宮，不問外事。英宗崩後，他怕爲師殺他，悄悄轉投了晉王府，一躲就是幾十年。”

可以相像，那段時間裏發生的那些事，對這位老人的情性影響之重。本就身處皇宮那種權力中心，什麽場面沒見過。難怪他能舉手投足圍了晉王府，把整個太原城吓的不敢出聲。這麽強的背景，又有一身的本事，如果認真經營，那張椅子還不是他想讓誰坐就讓誰坐。

對噢，宮裏傳說，陛下就是師傅一手帶大的，還以爲是吹牛逼，看來真是差不多。

看老頭陷入了莫名情緒，孫铮連忙轉移話題：“他說赢了師傅一次，就是師傅從小太監胸口掏出來那件東西？”

洪三寶伸出右手，手心托着一枚晶瑩剔透的玉指環。

“你聽說過逍遙派的故事，不知道有沒有聽說過，他們的掌門信物。”

“七寶指環？”孫铮震驚了：“您說此物是師祖傳下的，難道師祖是逍遙派傳人？我們是逍遙派的？”

呵呵！洪三寶笑道：“再久遠的傳承，也免不了煙消雲散！你師祖雖得了逍遙派的信物，卻算不得逍遙門人。最多，算是個受過遺澤的隔代傳人吧。據你師祖尋訪考證，逍遙派最後的蹤迹，是在西夏故地。我曾說過，你師祖亦是大氣運之人，無論想做什麽事，總是有老天眷顧，不管多麽艱難，最終總是能夠做到。在西夏舊京一座皇家寺院裏，恩師找到了逍遙派前輩留下的傳承之地。當時得到的，除了七寶指環，還有這尊神木王鼎！”

老頭取出了那隻燃過線香尋寶的小鼎：“這兩枚寶物雖貴重，卻也遠遠比不上逍遙派那些傳承。你師祖花了數年時間，将這些經典悉心整理，彙編了數門武功傳承。他又是個胸懷天下的偉丈夫，從未有敝帚自珍的念頭，凡遇有根骨合适的人，自然不吝傳授……不少江湖中人，都曾受過你師祖指點，于他們而言，這枚七寶指環，便是日後償還人情的信物！你現在能明白，爲何爲師一定要取回它了麽？”

孫铮也有疑惑：“那個老蔣一看就不是什麽老實人，要是那些江湖人真的還認這信物，怎麽不見他召集江湖好手？反而是晉王府一天在武廟那兒擺擂台耍猴戲。”

洪三寶冷笑道：“這枚指環是恩師留下的信物，最初一直在爲師手上。當年爲師追殺他，他爲求自保，于英宗陛下面前說了許多江湖舊事。英宗陛下爲了平衡，或者說爲了制衡爲師，讓爲師将此指環，交給蔣完保管。他一天拿着指環，爲師就一天不能傷害他！他雖得了指環，卻根本不知道指環的用途和用法！”

哇，好複雜的趕腳。

“師傅，那您都忍他那麽多年了，爲何非要在這時候殺他？您不怕壞了當年約定嗎？”

“我怕再不殺他，就沒那個心勁了。傻孩子！月有陰晴圓缺，人有生老病死。爲師雖習九陰神功，能多活幾年，可畢竟不能長生啊。爲師，大限将至！”

什麽？孫铮震驚了，一激動站起身，連話都說不利索：“……”

洪三寶淡然壓手：“别那麽激動，淡定！你不是常勸太子，要保持平常心嘛，怎麽到了自己，還是這麽毛躁！爲師活了九十歲，已經夠久的了。再說爲師隻是說将至，又不是馬上就會死。還能再撐幾年呢……”

合着您老是拿徒弟涮着玩呢？測試我的反應？過分了啊。

老頭将七寶指環和神木王鼎都放入孫铮手中：“其實所謂的人情，根本就指望不上！當日英宗北狩，那些江湖豪俠可是一個都沒表态。這東西，也就騙騙蔣完那種人。他要真的拿指環找人讨還人情，最大的可能是被人殺掉奪寶。你以後，可千萬不要傻乎乎真以爲它能号令群雄。不過到底是前輩遺物，留個念想才是真的。

留着蔣完多活這些年，一是給自己提個醒，讓自己不要忘記，外面還有個仇人整天想着算計我。另一個，也是想留着給徒弟做個出師的禮物！所幸，天可憐見，臨到老了，還能揀到你這麽個寶！以後九泉之下，見了恩師，也能有個交待。”

孫铮有點淩亂，不是好好的講古嘛，怎麽突然轉的這麽深沉？